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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血肉本是落魄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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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之后便是元宵。
齐国的元宵节人声鼎沸、灯火通明。这一天城里会放烟火、点花灯,女孩儿们一定会穿上最漂亮的裙子结伴赏灯。在今天,即便是最懒的人都会走出家门瞧瞧逛逛。
原本按照约定,今天澄琉也该穿着新裙子和梁真一起在城里看花灯,但世事难料,她现在坐在城郊的高塔里,火炉边上,她的对面坐着岑于扬。
她穿着青色的皮袄,头发梳得轻便而干练。她不是来塔上赏灯的,她只是站在这里关注城里的状况。
她的眼睛紧盯着长安城。而岑于扬的眼睛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都打扮得很精致,”岑于扬忍不住说:“但是我从未想过你这样素地打扮也那么美。”
澄琉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了窗外。
她有点紧张。
岑于扬站起来在这座破旧的塔楼里走了走,澄琉听见他在背后窸窸窣窣的动静,然后听到他说:“这里有纸和笔。”
澄琉回头看了他一眼。
“实在没什么事情好做,”他说:“我给你画像吧。”
“我今天没有打扮。”
“我说过你现在很美。”他已经画了起来。
岑于扬是有名的丹青大家,澄琉忍不住瞄了几眼他的笔尖,然后她即便眼睛看着窗外,腰背也挺得更直了些。
“你的衣领不整齐——”
澄琉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接着她就碰到了他的手指,澄琉抬头,岑于扬已经跪在椅子边整理起她的衣襟。
“好了。”他扣好了她颈间的子母扣,但是他的手没有离开,眼神也没有离开。
“嗯?”澄琉看着他。
接着她却看见岑于扬扯开了她的扣子。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死死压在身.下了。
她的唇舌被纠缠着,四肢也被纠缠着,她想发出声音,却连声音也仿佛被他吞入喉咙。
好不容易,澄琉终于喘过气来,却听见他在耳边说:“我什么都按你说的做了,连一点奖励都没有吗?”
冬天的皮袄厚而结实,岑于扬的手擅长画画写字,但并不擅长脱女人的衣服。他只剥开一件,就被澄琉制止了。
她这个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为什么?”岑于扬问。
“我......”澄琉颤抖在寒风里:“我很怕......”
“只要你不反抗,我当然会温柔一点。”
“她说......”澄琉的嘴唇一直颤抖:“等你得到我、娶了我,你就会杀了我。”
又是梁秋。
岑于扬有点生气,但是澄琉已经开始流泪,他只好问:“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真的很想要一个家。”
她的脸色苍白,眼睛和鼻子却通红。她的手指冰冷,眼泪却滚烫。
看见她,岑于扬就好像看见打破他瓷器的那些小猫。又气又爱。
他只好抱紧她:“我以岑氏满门荣耀起誓,绝不会加害你。我们的婚事我会跟高敏商量,明媒正娶,在这之前我......不会再亵渎你。”
“你看!”
岑于扬抬眼,却看见刚刚哭得梨花带雨的澄琉眼泪已经干掉,她正盯着长安城的方向,眼里闪着火光。
他向窗外看去,长安城的西南角已经火光冲天。
他们成功了!
“现在高敏跟我们说话,就不会再那么硬气了。”澄琉拍了拍衣裳站起来:“我们回去吧,梁秋该来找我了。”
她的鬓发还乱着,衣襟也随风摆动,但是她看起来骄傲而神气,岑于扬有一瞬间觉得,她以后或许真的会做出一些成就来。
那个年代的齐国女人,大多都庸庸碌碌。不美丽,不幽默,不聪明,所以像高澄琉这样一个人,足以满足岑于扬对于妻子、情人所有的浪漫幻想了。
她足够美丽,但又不轻佻下jian,她有一点小聪明,却依然能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她很幽默,也很容易被逗笑,她很大胆,但又有些分寸。
岑于扬心里清楚,这样的女人天底下都不多了。
他忍不住开始珍惜起她来。
当梁秋在这个疯狂的夜晚匆匆赶来,并且扑上去撕打澄琉的时候,岑于扬几乎想都没想便将梁秋狠狠推开。
梁秋从雪地里爬起来时,他已经拦在了澄琉的面前:“请你不要来我们的家撒野。”
“于扬,”澄琉从他身后走出来:“你回去吧,我跟她说。”
齐国的冬夜,寒风凛冽,她们两个瘦小的女人,头发凌乱,衣衫单薄,站在雪里两两相望,却都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没有杀他?他在哪里?”梁秋看着高澄琉:“你是不是都安排好了?”
“我派人将他带到了夏庙。”澄琉说:“你告诉他,他的身份被岑于扬知道了,岑于扬为了复位,跟梁真联合起来烧了他的一切。而你,为了救他,不惜抛下荣华富贵和唯一的亲人——”
“好了,我会告诉他的。”梁秋兴奋得浑身都在颤抖:“我已经想好我们要去哪里安家了。”
“快去吧。”
“高澄琉,”梁秋跑了几步又回头:“你不要骗我,否则我会让你经受万箭穿心之痛。”
澄琉站在风雪里,微笑着目送她:“祝你幸福。”
梁秋忍不住对她说:“回到大哥身边吧。”
然后她和她的这句话便消失在了茫茫大雪里。
北风呼啸着,灯笼都被吹熄了。黑漆漆的院子,并没有什么好看,而澄琉却在这里站了很久。
“澄琉。”岑于扬端来两碗元宵:“今天是元宵节。”
澄琉接过碗,汤勺拨来拨去,却下不了口。
这时候远方忽然传来凄厉的鸟叫,一只乌鸦从风雪里飞来,它停在了红梅的枝桠上,头一低,吐了一对眼珠出来。
岑于扬错愕地看向澄琉,却发现她终于会心地笑了出来。
“赏你了。”澄琉把盛着元宵的勺子举了起来。
乌鸦衔了元宵,又一头扎进了风雪里。
那双眼珠还在雪地里静静躺着,岑于扬看了一眼手里的元宵,又把嘴里吃了一半的吐了出来。
“你要去睡觉了吗?于扬。”
“你呢?”
“我今晚可能睡不着。”
“那我可以把刚刚那幅像画完吗?”
“当然。”
澄琉靠在了软榻上,鸳鸯竖着它的大尾巴在澄琉脚边晃悠,于是澄琉将美丽的白猫抱了起来:“把我们的鸳鸯宝贝一起画进去。”
她低头挠着鸳鸯的下巴,她的头发像猫毛一样蓬松柔软,衣裙松松地耷在榻上。她今天没有施粉,眉眼却温柔清爽。
岑于扬想到自己今后与她的婚姻生活,便忍不住微笑。
“你在傻笑什么?”澄琉问。
岑于扬只笑着继续画。
但他的笔飞舞得越来越快,笑得也越来越大声,澄琉抱着猫站起来:“你最好不要乱画我,不然我就去拿鞭子了——”
她伸过头去看他的画。她原以为他会在她的脸上画胡子或者小乌龟,却没想到她看见了一张全家福。
她自己靠在榻上,鸳鸯匍匐在她的手边,她的膝盖上、脚边有两个小娃娃在嬉闹,岑于扬抱着另一个孩子,牵着澄琉的手坐在旁边。
在某一瞬间,澄琉有一些想哭的冲动。
虽然她和岑于扬的交情好像并没有那么深,虽然他别有用心,但澄琉自己也没有想到,最后能给她一个家的人,竟然是岑于扬。
鸳鸯在澄琉的怀里乖乖卧着,尾巴却在岑于扬的下巴上扫来扫去。
“鸳鸯这个小畜生简直要成精了。”澄琉笑着说。
“澄琉,我在想,等过两天长安局势稳定了,我就去向高敏提亲。”
澄琉低头摸鸳鸯的毛:“他会同意吗?”
“为什么不会?”岑于扬笑着拉澄琉坐下:“虽然我被革职了,但该给的聘礼还是给得起。”
澄琉轻轻推了他一下:“我知道岑老爷财大气粗。”
“你知道吗,澄琉,我们的外祖母在南边留了一座宅子。”
澄琉茫然地看着他。
“到夏天,我们可以下江南,去看荷花。”
江南——
明媚的、金色的阳光,还有接天莲叶无穷碧——
澄琉已经向往了起来。虽然她觉得自己已经离报复更进了一步,但她还是很向往可以逃离长安一段时间,跟亲近的人一起,在南方的祖宅里看荷花。
在那个年代,莲藕、莲子总是会跟生育联系在一起,所以澄琉甚至忍不住想,或许她会在那里迎来一个新生命。
这时候鸳鸯在她怀里打了一个哈欠,澄琉也忍不住开始有些困倦,她想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幻想她的婚后生活。
“鸳鸯困了,我带它去睡觉。”澄琉站起来说。
“你呢?”
“我也要去睡觉了。”澄琉推开门,侧着头,半张脸对着他:“晚安,岑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