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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霍准 ...


  •   *

      我在闹市街头认真思考了一下,琢磨着要不要现在到顺天府去报个案。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

      尹文台是个大活人,完全可以照顾得好自己。我总不能因为平西王爷和王妃的死,就变得疑神疑鬼。

      还是再等两天看看吧。

      我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又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在叫我名字。

      “则规,则规。”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我那狐朋,不过立刻就反应过来,那是霍准。

      没大没小的小子。

      我有点头疼地转过去,果然,霍准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勒住缰绳,低头看向我,笑得像只小狐狸。

      “则规今儿可是有空了?同去云楚阁听曲可好?”

      我咳了一声,心说跟你这毛孩子一起听曲,真以为本王有够寂寞了?

      当然,最关键其实还是囊中羞涩。

      我摇头,“没大没小的,有那功夫,不如你随我回家,你姑姑可是挂念你呢。”又想了想,添补一句,“还有那两只蟹壳青,惦念你惦念的形销骨立。”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两只如何了,因为我有好一段日子没过去瞧瞧了。不过如果霍准随我回去的话,倒可以转移一下祝叔的怒气。

      我这样打着算盘,没提防霍准忽地伸手,拉我上马。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马上了,我发誓我真的看见周围一群人看热闹的眼神。

      呜呼哀哉。

      京城百姓向来最不缺的便是编排和想象,一来二去,这传言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

      我哀叹一声,就算我本就担了个断袖虚名,但我其实还是要脸的,就算不要脸了,也还想要个姑娘。这么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百姓认不出我这个落魄王爷,但总认得霍准这个纨绔,我都预感到哪天就会出来一个话本,什么《霍小爷当街抢民男》,心好痛。

      霍准却笑呵呵的,“则规,蟹壳青改日再看也来得及,今儿可听说是新花魁第一次露面,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则规真的舍得不去?”

      我盯着他看,这小子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惦记蟹壳青,一个姑娘就勾走了他的魂,志气呢?

      不过……行吧,其实我舍不得。

      我厚着脸皮道,“千万别叫你姑姑知道。”

      霍准笑得眯起了眼睛,一挥马鞭,“得嘞。”

      我猝不及防地往前仰了仰,被霍准又拉了回来,还顺道说了句“则规小心”,语气还蛮关切的。

      这没大没小的孩子,原来也长大了。我有些感慨,在感慨之余不忘叮嘱他,“还有一件事阿准一定要记得,是阿准强拉我去,可得做东。”

      霍准默了一下,然后笑了,“好。”

      *

      不愧是霍家的马,又快又稳。

      站在小楼下我屡屡回望,还真有点不舍得这匹风驰电掣的马。我在心里盘算着向霍准要来这匹马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过转瞬就开始骂自己贪心,阿准好心好意请我吃东西看姑娘,我却惦记着他的马,实在有点人面兽心。

      我赶紧收了念头,摆出正经的一张脸,昂首阔步地往里走。

      霍准催我进去,笑呵呵地还敢打趣我,“则规,你不是从没来过吧?”

      我瞪他一眼,霍准笑了一声,追上来。

      云楚阁在白天其实是间很规矩的酒楼,就像现在,人来人往,热热闹闹。但到了晚上就会变作纸醉金迷的歌舞场,莺莺燕燕,乱花迷人眼。

      我确实来过,不过只来过几次。其实不是我不想来,哪个男人都不会拒绝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如果可以,我其实也想在这里长醉不醒。

      只不过因为狐朋总要去云水间,起了分歧时我俩便一赌定胜负,结局又每每是我输,所以人生前二十余年本王过得那叫一个憋屈,唯一一次赢了狐朋,兴致高昂的要来看花魁媚夜……

      然后,就被人捅进了太医院。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

      我心情略悲愤,忽然生出一股掉头离去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好歹要坑霍准一顿饭,大不了等花会开始,再走不迟。

      这里的酒菜,的确称得上上等。

      霍准财大气粗地要了雅间,一入座我便要他们上招牌来,什么龙肝凤髓狮子头泡椒鸡,菜谱上有的我通通要了一份。那侍候的小童看着有点惊惶,霍准替我倒一杯茶,笑着点头应下,“尽管上。”

      那小童见他开了口,才恭敬应了,转身出门去。

      看来霍准在这里的确有点面子,唉,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眠花宿柳。可怜霍太傅一世清名啊……

      我眯着眼看对面那个浑然不觉自己多败家的小子,替霍太傅叹息。比起霍准,我觉得我实在是个很懂事的将门之后,至少我不会乱花钱啊。

      霍准喝了一口茶,眼神熠熠发光,“则规,听说你被十三魔头盯上了?”

      我说这孩子怎么突然找上我,原来是来打听消息。我又想起那丢人一幕,幽幽道:“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怎么样?”霍准凑近了点,“是不是三只眼睛四条腿?”

      “你说的那是怪物。”我把脸板起来,正襟危坐,“而且什么盯上不盯上的,我那是协助办案。”

      霍准哦了一声,但兴致未减,还是睁着一双眼看着我,“办什么案?”

      我道:“我若是知道,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霍准欲言又止,门响,那小童带着布菜的人上来。一道道铺开,我只差口水流一席,好不容易等他们走开,才开始大吃特吃,风卷残云。

      霍准托着腮看我,啧啧称奇:“则规,你好像几百年没吃过饭一样。”

      美食面前不需要装斯文,我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说:“你以为我现在顿顿都像你一样大鱼大肉?”

      霍准满眼的震惊:“则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抹了抹嘴,幽幽道:“一言难尽。”

      霍准焦急起来,“到底怎么了?”

      我颇觉欣慰,这孩子有一点好,性子直,孝敬长辈。

      “你忠叔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看着他,“这几日赌的有些大,一时没回来本。”我装着羞惭满面,一边偷着打量他,心想不知看在王嫂的面子上,这小子会不会接济接济本王。

      “怎么不早说。”霍准道,倒真是很关切的模样。

      我心道,早几日你都不知在哪里,且只关心蟹壳青和花魁,会理我吗?

      我沉痛道:“如此……丢脸的事情,怎么能,怎么能……”

      霍准道,“则规,你这可就是把阿准当外人了。家里还缺什么,尽管跟我讲。”

      我一喜,“此话当真?”

      大概是我显得太迫不及待,霍准犹豫了一下,我赶紧收敛收敛,“其实这样还是太麻烦阿准了,阿准是小辈,怎么能让阿准周济。”

      霍准连忙道,“则规,你真的不用跟我客气。你还想吃什么?”

      我毫不犹豫,“荷叶蒸。”

      霍准立刻道,“那我明天带着荷叶蒸去看你。”

      真可爱。

      “……和蟹壳青。”

      我看了他一眼。

      霍准憨憨的笑了笑。

      我心说算了,这孩子还知道给我买荷叶蒸,已经算是有良心,何况今天还敲诈他一顿饭。

      我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站起身来。

      “则规,你要去哪儿?”

      “回家啊。”而且要顺便把你拐回去,不然我昨天一夜没回去,还不叫祝叔削死。

      “这就快到时辰了,则规你真要走?”他殷切地望着我。

      我狠了狠心,“阿准,你知道,小姑父我在这儿……不大自在。”我心说我真是豁出去了,自己把断袖的帽子扣的实了。不过比起被祝叔削,这点脸面算什么。

      霍准眨了眨眼睛,表情居然很难过,“本以为则规答应一起来瞧花魁,是已经转了心思,但如今看来还是没能把则规掰回来,都是阿准没用。”

      我:“……”

      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鬼?

      霍准还是一脸忧伤,“既然如此,咱们就走吧。”

      我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又一瞬间改主意,但是自然连忙趁热打铁,假意推辞一下,“阿准盼这花魁不是盼了许久?我自己回去就成。”

      霍准道:“则规是我请来的,怎么能让你自己回去。我送你。”

      这很好。

      不过我坚持要叫辆马车,纵然我断袖的名声震天响,就算我的名声和我的脸对不上号,也不能叫霍准陪我背这个黑锅啊。我还是个又温和又为小辈着想的长辈,都有点被自己感动。

      霍准应了,但备车还要一会儿,我又不想再回去闷着,于是我俩就站在二楼等着,一边看看街景。

      隔壁雅间里忽然走出个气冲冲的姑娘,气冲冲的经过我俩旁边时,还气冲冲地瞪了我俩一眼。

      这姑娘一副江湖打扮,步法沉稳,显然有功夫在身,神情凶巴巴的,但长得倒是没话说的好看。

      因着这份好看,我与霍准也都没说什么,反而会心的相视一笑。

      只不过我总觉得,那凶巴巴的眼神仿佛在哪里见过。

      小童这时过来与我们讲马车已备好,我们便往下走,才下了几阶台阶,便听见有呼喝争吵的声音。引路的小童有点脸发白,显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对酒楼影响不好。

      霍准倒是笑了起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往下快走了几步,竟扬声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侯府的小公爷吗?这是怎么了?怎的一只眼青一只眼紫的?走路这样不小心?”

      我瞧见那乃是寿山侯的小儿子张得林,一向与霍准是死对头。现如今这锦衣华服的小侯爷正从地上爬起,一张脸当真如霍准所说,两眼一青一紫,不过显然不是摔的,乃是人打的。

      打人的那人也还在,正是适才凶巴巴的姑娘。

      那姑娘被张得林的几个手下围住,但还不慌不忙的,没有一点惧色,神情冷傲,抱手站着。

      我一瞧就知是发生了什么事。寿山侯这位小公子一向有个贪花的毛病,瞧见这位姑娘自然动了歪念,可惜人家虽香却不软,动起手来,便把不可一世的小公爷变作了熊猫。我其实是想赞一声打得妙的,但此时还是安静在一旁扮哑巴。

      张得林听了霍准这几句话,脸一阵青一阵白,怒道,“爷就是不小心撞了,又能怎样?”

      霍准道,“不怎样。”

      张得林看样子塞了一肚子话,却被霍准这句不咸不淡的搪塞堵了回去,恨恨的一挥手,“把这小娘们带回府去。”

      那姑娘冷笑一声,仍然站住不动,冷冷道:“谁动一动姑奶奶试试。”

      语气平平,没甚波澜,但就是神情狂傲得很。

      旁边的小童脸愈发白了,努了努嘴,像是要说什么,却被霍准一把拉到后面。

      我对霍准的心思看的很清,年轻人嘛,见着个漂亮姑娘,自然想表现表现。不过照那小童的反应来看,这姑娘显然也不是好惹人物。

      霍准笑吟吟道:“小公爷,强抢民女,不知是什么罪名?”

      张得林冷冷道,忽然看了我一眼,“谁说爷强抢民女,爷不过想请这位姑娘去府上做客。”

      霍准道:“哦,其实张兄也不用这么麻烦,依霍准看,这位姑娘乃江湖儿女,张兄要是有好武艺,这位姑娘恐怕自己就跟着张兄去了,可张兄这走一步摔两跤的本事,霍准实在不敢恭维。”

      张得林怒气冲冲,我差点笑出声来。

      那姑娘看了霍准一眼,忽然对他笑了笑,然后看向张得林,声音清冷得紧,“这位小公爷面白气虚,耽于酒色,若不小心调理,当心死在床上。”

      我一惊,心说这姑娘真大胆。江湖儿女,果然与众不同。

      张得林气怒交加,“拿下!”

      那姑娘冷冷一笑,一手拧住一人手腕,但听咔嚓一声响,那人杀猪般地叫起来,手软软的垂下,另一只手捂住了耷拉下来的手,嗷嗷直叫。另一人有些胆怯,不敢上前,被张得林眼神逼着,只好战战兢兢往前走。

      那姑娘轻轻一笑,一脚将他踹飞,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张得林一张脸都成酱紫色,霍准又冷嘲热讽两句,两人差点当场动起手来。幸得那小童叫来东家,才劝下架来。那东家倒是个眉目清俊的年青公子,我原来以为必定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儿,看他那等容貌气度,若是狐朋还在,说不定会打他的主意。

      回去的路上,霍准心情似乎好得很,还哼起小曲。

      我心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给对头找点不痛快,在漂亮姑娘眼前表现表现,就乐成这样。

      不过我倒有些心事重重,因为一听那姑娘的声音,我便想起了她是谁。只是刚才实在没来得及留住她,都怪我武艺不精。

      我道,“阿准。”

      “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个忙?”

      霍准放下车帘,转过头来看着我,“这么客气做什么?”

      我说:“帮我打听个人呗。”

      霍准立刻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谁呀谁呀?刚才那妞?是不错,就是性子烈了点……”还大有一脸则规你终于想通了的欣慰感。

      我:“……你想到哪去了?”

      霍准突然失去了兴趣,“那是谁?”又警惕瞪大眼,“则规,你不会是看上云楚阁那东家吧?”

      我有点无力的摇了摇头,“是一个朋友,叫尹文台,一直在西市上……”我住了嘴,因为霍准看着我,还意味深长的哦了声。

      我咳了一声,“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哈。但是阿准,你小姑父我真的……”我这会儿想再解释一下,不过已是徒劳了。

      霍准摆手,义正词严,“则规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我懂!我懂!”

      ……你懂个鬼。

      霍准又道,“不过则规你与那卖扇子的不是好友么,怎的突然要打听起他来了?”

      我:“他这两天都没出摊,我担心他……”

      算了,越描越黑。

      霍准立刻了然点头,“我懂了。”

      我很无奈。

      车子停了下来,霍准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道,“小姑父,到家了。”

      我只想赶紧跑,虽然适才在云楚阁迫不得已编了个谎,不过我实在不是断袖,但这种事,估计谁都不信。我从前和狐朋走的就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人人以为我俩是一对,直到后来狐朋见异思迁……我呸呸呸,一不小心便顺了人家的传言,我和狐朋从来不曾有那等关系。

      霍准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我心里一惊,“阿准?”

      霍准笑了笑,“小姑父还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我有点慌,这孩子突然发神经了?还突然有点更希望他叫我则规,这么一口一个小姑父的,怎么那么叫人瘆得慌呢?

      我正不知要说点什么,霍准却笑了,“则规,明天见。”

      我点了点头。

      霍准撩起车帘向我挥手,我也冲他挥了挥手。等马车去远,才回过头晕晕乎乎地往府里走。

      我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哪里好像有点不对,才进了门,身后便传来砰然一声响。

      我蓦地醒觉,可惜为时已晚。

      我连头都不敢回,赶紧往前跑,但才跑了没几步便不得不停下来,挤出笑容冲着前边的祝叔讨好道:“祝叔,吃饭了吗?”

      祝叔皮笑肉不笑,嘿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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