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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长姐自伤以训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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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阳十三年九月,建阳帝大怒,斥责信武侯御下不严,并责令刑部、大理寺联合彻查此事,着阳陵王世子赵明兴主审。此圣旨一出,震慑北疆数地,然其后却又没了音信,如此又过两月,待众人以为将不了了之的时候,阳陵王一纸奏章上报朝廷,一石之下,激起千层浪。奏章之上所涉官员可达百人之多,其中正三品大员便又两人落马。建阳帝震怒,下令严办,北疆一时殷红遍野,皆乃贪官污吏之身首,然北疆将士军心大振。
此事若要细究,罪责最大乃是信武侯崔远延,然建阳帝念及其父辈功劳,撤信武侯北疆总兵一职,暂且召回京师思过半年。同年十二月,信武侯世子崔雷在京城长街与人发生口角,跌楼致死。
那时李清琇正在范阳,后来谢敏将消息告之于她,并暗中言道,此事似与清罡有些干系。因着谢敏都能查出蛛丝马迹,更何况那信武侯,清琇越是细想,越觉得此事甚是危险,现下见到清罡本人,当即便问出了口:“信武侯世子是怎么死的?”
清罡直视着清琇没说话,一双黑沉的眸子似乎已经默认了这件事。他人虽不在范阳,却也派人打听过几次两人在范阳的情况,知道眼前这个并非一母同胞的长姐将小妹照顾得很,,他也心存感激,只是有些话不能与她说。
眼见对方没有说话,清琇胸中泛起一抹烦躁,不知为何竟不能似往日那般沉静下来,蹙了蹙眉,问道:“父亲可曾说过不叫你报仇?”
清罡俊朗的脸上闪过不明所以,看着清琇,回道:“说了。”
“那你可曾听了?”清琇一字一句说的清楚,众人不难察觉其中怒意。
闻言,清罡也不辩解,当即便跪下道:“清罡有悖父亲所嘱,却是有错。”
眼见清罡认错,清琇不但没有觉得轻松,心头怒意反而更胜。因着她知清罡嘴上虽说如此,心中定没有那般想,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叫她甚是担忧,怕他干出更麻烦的事情来,道:“那信武侯是个不好相与之辈,你怎知你所做之事不会被他知道,你可曾想过若是你有事,我们五房会如何?”
“长姐且安,此事清罡自有分寸,长姐只要照顾好清妍便可。”
眼见清罡不能体会事情的严重,清琇端着一张阴沉地脸,袖下之手攥了攥,强忍心中怒火,问道:“你怎样有分寸,你所谓的分寸便是行凶杀人吗!你是当那京兆尹是憨傻,还是当信武侯是个蠢笨的!便是我远在范阳尚且知道些蛛丝马迹,你又凭什么觉得信武侯不知道此事!”
闻言,清罡抬头直视清琇,一脸不惧模样,反问道:“长姐既然觉得此事是清罡所为,可有证据?既然没有证据,那便奈何清罡不得。”
“啪——”
清罡方一说完,脸边便迎来一记热辣巴掌,打得自后院跟上来的清念、周青二人皆是一愣,因着二人都不认识李清罡,便以为是清琇挨了欺负,可是又见清罡跪于地上,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便立于一旁。
清琇感到掌心一阵热辣,她本没想动手,实在是怒意难忍。自以为是,阵前轻敌乃是兵家大忌,他怎么就不懂。她袖子手攥了攥,看了看眼前的清罡,慢慢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待到心情平复些许后才回头对着周青吩咐道:“去把里屋的木尺拿来。”
周青连忙应个声便跑去里屋,不过片刻,便取来了一把木尺交予清琇。
清琇手持木尺,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清罡,不顾他一脸惊诧表情,说道:“我知我打你,你心中一定多有不服。”
“不敢,长姐教训弟弟……”
清琇抬手止住清罡说话,又道:“父亲临终有言,若你执意报仇,行不法之事,便要逐你出李家,他便也不认你这儿子。我想你定知,父亲这话里多有些气话。气你不知自爱,欲行危险之事,怒你不知谨慎,行事过于意气。今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父有言而子不听,乃非孝道,你可认?”
清罡自知,此话说再说他违背父亲之言,当即头首叩地,道:“清罡,认。”
望着清罡倔强神色,清琇似看见清妍一般,心道果然一母同胞,骨子里的倔强尤为相似,她行至人前,面向而跪,扬手便朝自己身上打下一尺,“啪——”的一下,正正打在左肩之处,此举叫众人皆是一愣,随即喊道:“三姐姐!”、“三小姐!”
清罡连忙跪行两步一把握住清琇手腕,一脸焦急说道:“长姐有怒,打清罡便是,何必要伤自身,长姐这般叫清罡如何自处。”
清琇强忍肩头钝痛,眸光执着看着清罡,又道:“子不教,父之过。今夕你我父母双亲皆不在,惟有我居长,这过责自是我的,你且松开手。”因着清罡攥得颇紧,清琇挣脱几下也没开,才说道:“莫不是长姐的话不中用了。”
清罡目光含带恳求,少顷才松开手,双手撑地,头狠狠叩在地上,道:“长姐,清罡知错了。”
却听这时清琇又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你离开时,可曾告之过父亲去处?”
“不曾。”
“啪——”
“父亲故去,你可曾守孝相送?”
“不曾”
“啪——”
……
不过片刻时间,清琇已经挨了数下,额头已然泛起冷汗,偏生一副娇小身躯挺直着脊背,说道:“你既已知错,以后行事当如何?”
清罡双手撑地,额头抵地,早已泪湿衣衫,声含颤抖,道:“清罡知错了,以后行事定谨小慎微,望长姐莫要在伤自己了,清罡定改。”
“父亲虽有受难,但那乃是为了国家大义,便是他走,也走得问心无愧。于此我心中也有恨,也有怒。只是现下你我羽翼未丰,若是动手,那便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白白地送了性命。君子报仇十年尚且不晚,何况我们还年轻。”说罢,双手扶起清罡,令其直起脊梁,语重心长又道:“报仇之法有许多,唯一点不可取,那便是置自己于险境,想来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知了,弟弟知了。”这般一张俊朗脸慌张起来才有几分稚气模样。
却听这时自外“当当当”跑进来一抹倩影。
“哥!”
原来是清念早瞧着不对劲,便叫周青去西街巷子里去找了清妍过来。
清妍自清罡身后一个扑身便把人给抱住,半搂着人脖子,脸上难得的发自内心的开心,笑声宛若银铃一般,全然没有察觉眼前的状况,摇晃着人半撒娇道:“哥,哥,哥哥!”
眼见这般,清琇朝清罡使了个眼色,撑着身子起来,朝着清妍问道:“怎么过来了?”
清罡接了清琇递过来的目光,也会意便跟着起来,揉了揉清妍的脑袋。
清妍嘟囔着个嘴,笑容不减地回嘴:“还不想哥哥想的,哥可真坏,一去就是那么久,也不来看我。哎?你们刚才干什么呢?”
清罡刚要开口,便听清琇岔开道:“周青说清罡来了,我一时走得急便跌了一跤,好在被清罡扶住了。”说罢还举了举手里的尺子,道:“喏,尺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过来了。”
闻言清妍一张绣帕遮着嘴咯咯笑道:“原来阿姐也有毛毛躁躁的时候啊。”
知道内情的清罡揉着清妍头的手一顿,轻斥道:“怎么跟长姐说话呢?”
“噢!哥哥!才一回来就凶我!”清妍端着一张天真烂漫脸吐了吐舌头,跑到清琇那端挽起她的胳膊便摇了两下,指着清罡便道:“阿姐!你瞧,哥哥一回来就凶我!阿姐!”
清妍好巧不巧地拉扯着地便是清琇挨了木尺的那个臂膀,疼了清琇当即便深吸了一口气,吓得清罡连忙喝道:“清妍!”
一声着实吓了清妍一跳,她立即便从开了手,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两人,本来一张笑脸也被吓愣了,道:“横我干什么……”
清罡又不好开口,只是紧盯着清琇那个臂膀。清琇这才解围地拍了拍清妍,说道:“方才跌了一下,正好伤了这胳膊,你哥也是担心。”
“怎么?伤哪了?严重吗?让我瞧瞧。”说罢,清妍刚要撩开清琇的袖子,却被清琇按住了手。
只见清琇看了一眼清罡,说道:“不过才跌了一下,也值得大惊小怪的。”侧头又看了看身边的清妍,道:“想着你定有许多话要与你哥说,我后面还有些事,便不碍着你们了。”说罢又叫上了清念回了后院,少不得一路上嘱咐她不得向清妍提起今儿的事。
晚间回了宅子,几人用膳话谈了好一阵才各自休息,因着不放心清罡一人在外,清琇便叫锦鸾把西厢收拾了一下,留清罡暂且住下。
待到清琇回了卧房也是月上枝梢时分,柳绿这才得空解了清琇衣衫查看一番,只是这时那肩头已然肿起了老高,雪白肌肤之上赫然几道狰狞青红。
饶是柳绿见惯了这些的也有不忍,当即甩了脸子道:“便是要教训大少爷,也不用下这么重的手啊,瞧这肿得,女儿家的最最看重这些了,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小姐下次在这般,我看啊,我也不用管了。”蹙着眉,嘴上虽埋怨着,可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很。
清琇虽然面冷,却是素来的好脾气之人,当即应声道:“下次定不这般了。”
柳绿手持柔软地棉布沾着药膏,边轻轻地往人肩头涂抹边道:“小姐啊,是最最有自己主意的了,嘴上虽这么说了,下次可指不定好这么办呢。”
自外面打热水回来的锦鸾也跟着帮腔道:“柳绿说得对,小姐下次还是别这样了……”还没说两句呢,那眼圈就跟着红了。
清琇素来最怕女人流泪,立即再三保证不再伤着自己,柳绿、锦鸾二人才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