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途》碎竹痕

32、第五幕·青苓

　　桑冥的脸色却在这时候变了。
　　卫庄依然立在空中，曾经睥睨终生，不将天君放在眼内，此刻即使浴血战毕，也依然傲立不倒。赵高胸前两个窟窿已经冒不出鲜血，但他却在此时笑了。
　　黄光包裹住了两人身躯，并一点点扩大。
　　我猛然领悟到赵高是要做什么，这倾尽全力，几乎是赌博的最后一战，赵高早已想好了退路。或许那根本不是退路，若这一战不成，就是——
　　玉石俱焚！
　　“不要——”
　　赤练发出一声尖叫，不顾一切想要向他们奔去，然而赵高濒死的一击挡住了她的脚步，以天上二人为中心，光芒愈亮，让人睁不开眼睛，压抑的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速扩散，从战场出去，将要蔓延整个天界人间。
　　我抱着桑冥茫然坐倒在满地狼藉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尖叫，哭喊，一瞬都凝固了，毁灭就在眼前，所有人却都无能为力。
　　忽然出现了一道更耀目的白光。
　　同样的百步飞剑，失落了千年的人。
　　我看见白衣再现，久违的渊虹再度出鞘，最后一只蛊鵰惊于剑势，忘了挥动翅膀而落了下来，山河动荡，刚平静的海面又开始震动。
　　这一剑天地失色，而绝望仍未停止，魔气仍盛，天地混沌。卫庄跟盖聂对视一眼，后者动作先快一步，把他推了下去，赤练跌跌撞撞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盖聂嘴角低落鲜血，染上白衣，但他依然未动，渊虹生生又转了一圈，搅碎赵高心脏。而对方还是在笑，嘲笑他此刻的无能为力。
　　我终于觉得累了，慢慢垂下了头，靠在桑冥的肩膀上。
　　如果这是毁灭，跟你一起灰飞烟灭，也就够了。
　　可俗话说，事与愿违。

　　那一刻，我忽然闻到了一股香气，那是每个青昧堂弟子都熟悉的熏香的味道，昔日师傅曾教我：苦楝、桃花、槐花，桂花、海棠各三钱，入笼熏蒸，佐以夏泉冬雪，摘最早的茶树枝头三片叶子，露水要用竹叶上的，用栀子花包住，存在檀木盒子里密封一个冬天。
　　这是青昧堂独有的香，师傅所创，独一无二。
　　浅蓝色的裙子在风中烈烈飞舞，绽开一朵花，有人卓然立在腥风血雨中，像最美的一枝花，不惧风雨，不折不堕。
　　她十指舒展，结起咒术，光晕绕在指尖，曼妙如莲，四散魔气尽聚拢在她身遭，我忽然意识到师傅要做什么，惊恐得全身都颤了起来。我连声音都在发抖，使尽全力喊出一句不要，挣扎着想要向她奔去，桑冥却爬了起来，从背后死死将我抱住。
　　“不要，不要！”我哭泣着拍打着他的手臂，他却牢牢不肯放手，所有人皆是静默，只有我凄厉喊声回荡。两团白光逐渐聚拢在一起，盖聂在毁灭前夕握住了师傅的手，师傅也温柔注视着他。

　　一切寂灭。

　　我想。任何言语大概就不能形容那最后一刻。
　　强烈的白光四散，而又不刺目，再也看不清那两个人的身影，我的手努力往前伸去，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一抹裙袂。光华寸寸黯淡，像流沙般隐没，带走这千年点滴恩怨。
　　桑冥一直抱着我，温热液体不断滴落到我衣领里，直到我没有力气而伏倒，他跌跌撞撞站起来，一头扎进海里，四周的人渐渐醒悟，忙要下去捞他，海中不断冒起泡泡。
　　半晌，他踉跄上岸跪倒在地，手中只剩半柄渊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