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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争拟惜长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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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自秋离开孙府,在近处找了家客栈,勉强住下。今年应试举子特别多,好在他运气还不错。过两日天气转晴,天气又闷热起来,他除了读书就是在城中瞎走,皇城周围都有值守的金吾卫,还不等他靠近就被训斥远离了。他看着持笏入朝的朝臣,心里既是焦虑又是羡慕。
晚上回到客栈,就着几碟小菜,叫了壶小酒,独自斟饮起来。满腔愁绪无处可解,正抬手倒酒,一只手按住了桌上的酒壶。他抬起头一看,一个穿着花衣服的年轻男子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观察你好多天了,一个人喝酒既不尽兴也容易醉,”说着大大方方坐到他旁边,亲热道:“我叫温卿,是西安来的客商,你便叫我‘卿卿’即可!哈哈。”见他如此轻薄无礼,颜自秋尴尬地红了脸:“亲亲?”温卿一口酒不即咽下就喷了出来,他随手抹了抹,手臂搭到颜自秋臂上,一张俊俏的脸笑得跟花一样:“我才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个这样的叫法,对了,怎么称呼你?”
“在下….颜自秋。”颜自秋尴尬地挪开几分,轻轻咳了一声。“颜自秋?”温卿眼睛一亮,“我表妹叫颜小秋,生得美貌无比,我见我们极是有缘分,你做我表妹夫如何?”才见一面就时候这样说无礼的话,又见他眼波潋滟看不见底,艳若春花的嘴唇不怀好意微翘着,以为他拿着自己取笑,微寒了脸:“不行,我不认识你。”温卿佯装不悦:“方才都报过家门了,还说不认识?难不成…..还要坦裎相对么?”说着一手丢了杯子,就要扯开自己的衣襟,颜自秋吓了一跳,赶紧止住他,“你这是要作什么?”温卿见他面色凝重,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便禁不住“噗嗤”一笑:“呆鹅,我逗你开心呢!走,我带你个好玩的地方。”
颜自秋本不欲前行,可硬被温卿拉住,想着两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下拉扯不好看,只得一同出来。出门往南便是汴河。两岸尽植杨柳李杏,温卿道:“你来得不是时候,虽说上京四季笙歌,在许多人眼里都一样好。可在我看来,最美便是春天了,你看,”他用手中扇子一指岸边林木:“别看现在灰头土脸的,到了春天的时候,都开花了呢,一堆攒着一堆,从底下过身,出来都是一身的花香,几个时辰都不散。”说着孩子气地向颜自秋举了举自己宽大的袖子,“我每次都兜满满一袖花,你见那边的小屋子没有,里面住着个凶悍的老太婆,每次都举着擀面的木杖追我,花丢了一地,袖子都染红了。”颜自秋看着这个小小少年,遥想当时情景,禁不住展颜一笑:“是杏花。”
温卿眼睛一亮,“可对呢,就是杏花。”两人沿着河堤慢慢行走,拂面杨柳风,汴河荡漾的河水倒映万家灯火,飘摇自在。温卿摇着扇子,问道:“颜兄,你今年贵庚?”颜自秋道:“虚度二十一年。”温卿嘻嘻一笑:“我今年十五,你比我大,请受小弟一拜。”说着执扇便向颜自秋一揖。颜自秋赶忙敛袖扶起他,两人相视一笑。
温卿引他至一座辉煌的牙楼前,楼架上挂满各色红绫彩灯,缤纷炫目,照得脚下影子虚晃晃的。花楼后又是一座堂皇的馆所,雕甍画栋,漆金帜彩,进出之人皆穿金戴玉,熙熙攘攘,如同市场一般热闹非凡。栏杆上倚了数十个艳妆女子,手里提了花篮,不住地往楼下挥洒花瓣,纷纷扬扬,直如天降花雨,落在行人肩上,头上,引来无数倾慕的目光。
温卿“哗”地一下打开扇子,接住几瓣香蕊,深深嗅一口,一口气吹了,侧头对颜自秋笑道:“颜兄觉得上京怎样?”耳边笑语盈盈,凤箫声动,如闯锦绣梦境,见他忽然发问,颜自秋一晌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此刻心情,翻来覆去只讷讷答了一个字:“好。”
温卿道:“人人尽说上京好上京好,游人只合上京老。”见颜自秋诧异望着自己,他即一敛衣袖,正色道:“颜兄不防接下一句。”颜自秋忍住笑意,见他衣上泼彩一般妍丽的花纹,即脱口道:“风流年少,一袖杏花满街跑。”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袭来,带动一块罗帕飞到颜自秋身上。他伸手捡起,帕子染就紫罗兰,熏上百合香,馥郁温暖,原是女子之物。谁家罗巾委风尘,泣红无人询。身旁的温卿倾过身子,一脸暧昧道:“我观颜兄面相,春风催桃花。”颜自秋面皮一红,不悦道:“休得胡言。”
不多时,从楼上下来一个鹅黄衣服的年轻女子,她走到两人面前,见到两人面容脸上便是一红:“郎君可方便把绢子交还奴家?”
颜自秋少与女子打交道,心中不自在,默不作声把帕子递过去,那女子不见他说话,以为他不高兴,惴惴接过了,低弱地道了声谢,即匆匆离去。
温卿颇好笑地看着他的反应,默契地不发一声。但闻楼上女子嬉笑声起,有个女子问道:“云英,怎么回来得这样快,可打听到那两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想必方才下来取帕子的女子便是云英,听她答道:“我哪敢好意思,人家都不愿与我说话,要问你自己去!羞死了!”
颜自秋向来不齿窃听别人说话,而且又是被女子私下讨论,不由面红耳赤,想要踏步远离,不防被人紧紧扯住衣袖。
温卿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颜兄就这样走了?”颜自秋皱皱眉头,不解他意思,楼上此刻已换了话题,一众男女倚在一起调情嬉笑,市井秽语粗糜不堪,清清楚楚送入两人耳朵来。见温卿面上和和笑意,并无羞耻感,不觉心生厌恶。
他抽出袖摆,冷着脸道:“温弟若不想辜负那女子自己去便是,何苦拉上不相干的人?”温卿脸上一僵,自知真正惹恼了他,连忙摆出笑脸,揖礼道歉:“颜兄说笑了,小弟还年轻。”颜自秋加快着脚步走远:“原来你说的好玩之处便是这儿,我实在无福消受。”
温卿赶忙追上去,颜自秋一路无话,回到客栈后便进了自己的房间,温卿委屈道:“京中男人们皆爱喝花酒,我哪里知道…..”话还未说完就被颜自秋“砰”地一声关在外面。温卿讪讪摸了摸自己的脸,一面气恼颜自秋不解风情,一面蹬蹬踏出屋去。迎面几个贴身小厮紧贴上来:“公子,还要去什么地方?”温卿不悦道:“今日初几?”那人回道:“初四,下次便是十四才可出来了。”温卿“嗯”了声,“今日心情不爽利,回去吧!”跨进檐子,自去,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