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劫》糯米不团

6、第六章

　　翌日，我烫出三个水泡儿，好歹烧出一锅姜汤。龇牙咧嘴揭了锅盖，一把大葱洒下去，欲去替那倒血霉的曲大庄驱寒。谁知曲大庄哼哼唧唧，死活不愿领我情。他尚不能下地，嗓门是大声的很，说我灌死了师傅灌跑大师兄，小师妹的手艺实在不敢领教。本仙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将汤碗端了回去。

　　待经过帝君门前时，忽然想到，何不趁机给他老人家也端一碗去，好拍他马屁，为将来捞功留个地步？

　　如此想着，足足盛一大碗，阿谀奉承捧到帝君房前。

　　推门就见他老人家埋头伏桌。陆湛这次大约是受命下凡，也不慌张，只沉默侍立在旁替帝君磨墨。见我来了，背着帝君做抹脖子杀鸡状，拼命使眼色。本仙得了他暗示，一瞟桌上堆得跟小山似的仙家卷宗儿，端着汤碗又默默转身退下。

　　谁知，奋笔疾书的帝君突然出声唤住我。“那是个什么？”

　　本仙忙讨好地将汤碗端回来，点头哈腰。“是姜汤。这几日天气不好，总有风雨雷电，昨夜曲大庄就受了风寒。”我把碗小心置于在案上，装作未瞧见变了颜色的陆湛，继续讨好说：“不若人人喝上一碗，有病祛病，无病防疾——凡人的肉胎便是这样麻烦。”

　　帝君仍是盯着卷宗，似乎全然忘记了他自己昨夜也撒刚过一回酒疯。就在我腰都险些弯断时，他才拖长嗓子嗯了一声。

　　接着，推案搁笔，端起那碗闻了闻，又对我皱眉。“你做的汤么？别是下了药的罢？”

　　本仙闻言，嘴角一抽。我忍你。

　　他挑剔一番，倒也不含糊，一仰脖子全灌了下去。

　　唉。我看着他灌，想起从前天上以酒会友的悠哉日子，竟生出股感慨来。什么六六六啊，五魁首啊，感情深啊，一口闷呐。唉……如今都没了！整天青菜萝卜儿的什么狗屁日子！

　　我伸长了手去接他碗，帝君突然扣住我手，不让我动！

　　室内顿时僵寂。陆湛傻了，下巴几乎落在地上。我瞪着帝君，心里头那鹿咚咚一阵乱跳，顿起绮念。

　　他摸我手他摸我手他摸我手！！难道……他暗恋本仙已许久，今日终于憋不住当旁人面向我表白？哎呀呀，这可如何是好？我默默抬头，内心甚是挣扎。既然这样，只得对不住星君了……

　　正待我胡思乱想，忽闻帝君一声闷哼。“想什么呢？你这水泡儿忒吓人了些。前头女施主们身娇气弱，若瞧见倒不好。”说毕，收回衣袖继续批文。我低头一瞧，手腕上三个水泡儿消失了，恢复如初。

　　原来他在治疗水泡儿，缘故是怕了我吓到那票花痴！

　　我又自作多情了。道声多谢，讪讪一笑，收拾了碗转头溜走。

　　溜到碧霞房门前突然想起来，那美人儿师叔本就是帝君幻化而成，他又哪来的肉胎需要防疾！我便是个大大的蠢猪，竟拿这凡间姜汤去灌帝君昆仑贵胄！

　　心中正七上八下，碧霞的房门“吱呀”一声，倒是开了。

　　她抱臂环胸倚在门框上，打量我道：“瞧你不出，倒是好生会逢迎。那曲大庄都不喝的东西，你竟敢拿去给帝君喝！”

　　我眉毛一抖，赶紧赖账。“曲大庄说他待会再喝，至于帝君他老人家么……”本仙瞟瞟他虚掩的房门，一横心道：“是他自己要求喝那汤的！”

　　碧霞自鼻子底下轻蔑哼出一声，十分看我不起。“你不但会逢迎，扯谎也是一把好手。曲老四喊得跟杀猪似的，人人听见，更何况帝君？只有傻子才会去喝你那姜汤！”

　　本仙让她说的竟有些生气。你才是个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她浑然未觉，捏住我软肋继续穷追猛打：“就你这样儿的，也配想那九重天上的瑶光星君？当真笑话！”

　　那也比觊觎碧微帝君的你强些！！

　　我被她踩中死穴，旧恨新仇一瞬齐聚心头。哼，碧霞身为泰山主神，却几次三番同我这小仙作对，今日姑奶奶定要叫你知道知道，我广元二字究竟怎样写的！

　　我夹着托盘在厨房来回暴走。

　　摸着下巴走了几圈后，在她碗里忿忿洒了一把杀虫儿使的巴豆粉。想想，毕竟不愿认真同她计较，黑着脸又再加了几把。

　　至子夜时分，外头传来那碧霞仙子频繁起夜之声。我闷在被中，抱被听声。甚高兴。尤其想起夜还很长药下的足量，本仙我心中，更充满了欣慰。

　　按原先估计，碧霞明日便定然要来寻我麻烦，谁知她好似沉石入海，没了消息。

　　三五日后，又出现，手中还拿个袋子。

　　里面不是翻出个黑熊头，就是蛇精的尸首。众人问起这些精怪来源，她便一扬眉道：“夫诸被封，留下的气息都便宜那些野物。它们借他妖气走了捷径，成精倒快！让我撞上一个收拾一个。”

　　几次一来，我不由听至心里。

　　这些野物借夫诸之力骤然成精，妖元必定未稳，倒留下个空子让我来钻。哈哈。待看本仙如何抢在碧霞之前，凭着肉胎斩妖除魔给天庭瞧瞧！兴许到时上头嘉赏，一笔勾销，早日将我新封神那敢情好。

　　我越想越美，只怕赶不及。好容易挨到一日晚上，喜滋滋留拖着个老大的麻袋往后山去。

　　山里却连半只鬼也没有。我寻了许久，正骂碧霞诓我，又找到夫诸待过的洞穴。

　　洞里竟是别有洞天。

　　雕了花的床榻并着一副精致妆奁台子摆在最东边，正对西边挂了幅画。我仔细一瞧，画上居然是个美人儿。那美人儿沾着月光斜躺在贵妃榻上，还露出右边一块香肩，十分招摇。

　　本仙盯着她大敞的领口隆起处，啧啧称羡。

　　突然，背后传来句：“小娘子，你在瞧什么？”声音似男似女，透着股诡异。

　　本仙忙忙转身，但见一阵香风急过，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男子。男子脚蹬皂靴，头裹青巾，做着那书生打扮，眼角却带几分媚气。

　　我头皮一麻，知道又不妙了。

　　刚刚成精的山间野物绝学不会御风腾云，幻化人样，眼前多半是个循着夫诸妖气而来的成形精怪。我倒退几步，正待想法儿逃跑，被他拿出把扇子，故作风雅对我一煽。本仙不知怎的，两眼渐倦，打了个呵欠躺在那榻上。

　　失去意识前，恍惚竟瞧见美人儿师叔提着一盏灯笼，缓缓走入洞中。

　　然后，我又发了场长梦。

　　梦中一泊大湖，湖旁一座小小宅院。宅院映在湖中，后头还连着成片花林，黑的白的粉的，十分好看。看样子，大约是人间哪处室外仙源。有人站在花荫最浓里头，一眼千年望了过来。

　　场景忽然一变，回到昆仑。

　　昆仑却乱作一团。只见天色混沌，海呼山摇，满地的牛鬼蛇神。我头顿时胀得老大。又见远处瑶光踏云飞过，我忙像溺水之人抓到稻草一般，紧紧攥住他袖不放，瑶光扯了几次，登时急了，对我道声放开。

　　不放，本仙我死也不放！

　　我好容易才得接近星君，怎可轻易放手？即便知道是场梦，也要亲近个够本，才不枉本仙为他来人世一遭。至于真假，管他爹的！如此想着，更是手脚并用，几乎整个人都挂在对方身上，听他心跳。过了一会儿，我又觉不对。

　　怎的这般安静。

　　瑶光星君难道任凭本仙无赖，一丝挣扎也无？

　　我寻思着，抬头一看。却哪里还有瑶光！眼前被本仙抱着的，分明是个獠牙青脸的蓬头鬼！那蓬头鬼见我望他，张开血盆大口还对我笑。我忙将它一推，你大爷的！敢占本仙我便宜？！我捋捋袖子，扑上去对它鬼脸狠狠一抓，顺便“啪”地一声，清脆利落附送一耳光。

　　这一耳光煽下去，倒将梦全赶没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本仙醒来，发现四周有些眼熟。再伸头一瞧，竟是回到了观中。咦？我怎么回来了？本仙昏沉沉半坐起一瞧，只觉眼前朦胧，人影攒动。

　　帝君坐在床头，面色铁青。他左半边儿脸上挂着三道细痕，右半边儿脸上还有五道指印，红肿未消。

　　本仙盯他甚久。

　　我寻思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君上，您这是得罪谁了？”又拢着袖子，很是替他打抱不平，“啧啧……这手下得，可真心狠呐。”

　　帝君听了，额头青筋一跳。我下意识矮矮身子，总觉他在咬牙切齿。

　　“你中了那妖的幻术，倘若本君晚到一步，你便永远要被困在幻境中陪着他了。也幸亏曲大庄是个机灵人，知道求救，我在后山几乎花了一夜才将你寻到。那妖却脚快，被它跑了。”

　　我中了幻术？难怪那梦脱离现实，好生奇怪！

　　本仙正云里雾里，头脑发晕，房门“啪”地被大力推开。曲曹操手上拽个白胡子老头儿，一头扎到我床前：“大夫快来！师妹这是便要去了……”我眯眼一瞧，靠！居然仍是上次那个！老头儿也不问话，照旧儿要往我身上狂喷烈酒。

　　我忙大叫一声，慢着！

　　帝君早让了位，似笑非笑抱臂看戏，曲大庄却瞪大对眼儿，沉重望着本仙，像在等我遗言。

　　本仙拿眼沿众人脸上溜了一圈，待到晕眩又起，对他们嘿嘿一笑：“你们聊着，我先去晕一会儿。”

　　说罢两眼一黑，直挺挺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