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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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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幻术一节后,碧霞远远躲开了我,好似看见瘟神。她像是有气使不出来,提着三尺桃木剑将方圆几十里的妖怪捉得干干净净,一梦观名声跟着水涨船高。
帝君与碧霞不管俗事,倒让我捡了个大大的便宜。
我掀起袍子,往那正堂端然一坐,对方的丫头便满口“姐姐”将我围住。本仙自她们肩头空隙处打量出去,见门外一顶四人大轿晃晃悠悠刚落地。
轿子里跑出个年轻男子,他左右瞧瞧,也不落座,命人奉上个盒子,又“啪”抖开纸扇,招摇地摇了那么好几下。扇上贴的金箔险些没把我眼闪花。
“老爷我要寻个道长捉妖,这里有说话的没有?”
…………
帝君晚上归来,盒子早被揭了盖儿,里头黄金发出阵阵光芒,照亮半个厅堂。
这次我学了乖,不愿独自斗狠逞强。见着帝君,怀抱那盒猛地抬头,眸子幽幽发着绿光:“君上!此次捉妖您亲自去罢?!”
帝君眉头一皱,双眸立即向我横过来:“你又闯甚祸了?”瞧这话说的。啧啧,多伤感情!
本仙抄手,沉默半日。
一言不发将他推到厨房,再一言不发指着空空如也的米缸,拍了拍肚子。帝君低头,略瞟一眼我因吃太多而微隆的腹部,欲言又止,终究化为一声长叹。那小脸愁的,比人间养不活妻小的凡夫也好不了多少。
翌日,我便跟着又化为美人儿师叔的碧微帝君登门拜访了。
我们按地址寻去,见匾额上书“张府”。倒是巍峨门第,很有些朱门高台的气派。管家听了我俩来历,甚是殷勤,一路伺候让到后头正厅,不一会儿,有两个丫头端茶上来。
帝君悠然一笑道声多谢,丫头便飞红了脸又捂小心口儿。
本仙斜眼,将手中茶盖往那杯上嗒一嗒。切。心疼胃疼寻郎中去,却在这里发什么骚。帝君心情倒是甚好,接茶饮下好几口,还得瑟状瞧门旁两处楹联。
复闻一阵脚步声。
我回头,见那日的男子已端出副主人派势,拱了袖子迎上来:“哎呀呀,仙长大驾光临,小生有失远迎,望海涵。”说着,他一让手:“敢问仙长名号?俗号?”
帝君也是装模作样:“未有道号。只一俗名,姓沈名言,三点水沈,言说的言。”我拿袖掩嘴,正暗笑他老人家扯谎功夫倒一流,他便睨我,指了本仙道:“她是我师侄,帮衬打下手。孩子可怜啊。自小死了父母送到观里,权当养猫儿养狗儿罢,也是救人一命。”
本仙登时放下袖子,望着他脸上三道细细抓痕,笑不出来了。
帝君又问妖怪来历。
那张老爷被提起了伤情,一瞬苦脸:“旬日前,拙荆出城还愿回府,路上忽逢一阵怪风,回来后便不吃不喝,不让人近,口不择言。我疑心就是妖怪作祟。这几日变本加厉,每夜都有男男女女嬉闹声。哎,总之家门不幸罢!不知……拙荆此症可有解?”
本仙在旁听着,倒是心里一动。“敢问老爷,夫人是在城外哪处遇上的怪风?”
“家人们都说是后山附近,不久之后就遇上了。”
我想起莫名其妙中幻术那夜,便掐指去算,谁知同那张夫人遇怪的日子竟十分吻合,正巧也是十天!待放下指头,与帝君目光一碰,彼此心照不宣。
张老爷却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别扭了半日,才道:“那怪……生的倒油头粉面,专会蛊惑人心。早就听说贵观降魔捉妖的能耐甚大,还望仙长还我府内清宁。”
本仙听他话意,忆及洞中那妖七分狐媚三分诡谲,倒的确有副吸引妇人的好皮囊,便不怀好意对张老爷一笑。
好一顶绿帽闪闪发光。
退出时绕过一扇月门,竟跑出个披头散发的丫头!她大叫大嚷,吐字也不清楚。疯疯癫癫至我俩跟前,脚下一个踉跄。我忙张开袖子想去接她,谁知那死丫头将腰一扭,不偏不倚摔进帝君怀中。恁的准心。
本仙空张着袖子等在一旁,瞠目结舌。
天上谁人不知碧微乃天帝亲生,便是我等仙家同他说话也得伏低做小,何时受过凡人这般污浊之气?我见疯婆子赖在帝君怀中捋乱发,咿咿呀呀还要说话,简直吓得魂飞天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将她扯出来,待要推开。
帝君却止了我,大方道:“不过是个疯婆子,你同她计较作甚?”
管家见眼下一团乱,脸色青了青。他甩个眼风,立即有一群人追赶来抓。疯婆子知道风头不对,提裙便跑,一溜烟儿又没了人影。
“这是夫人娘家带来的贴身丫头。”管家十分惭愧,对我们道:“遇妖那日也跟去了,回来不知怎的发了疯,嘴也哑了。
原来如此,怪道疯疯癫癫。本仙望着那丫头背影,不知怎的,莫名有些不安。
回观路上,我们原本商定找个时辰,避开府内众人仔细搜寻那妖踪迹。结果翌日清早,张府居然遣人来说妖已走了,无需再抓。又说“酬劳拿着,不必奉还。权当我们老爷捐给贵观的香火银子。”便将我们打发了。
本仙乍听,益发觉着奇怪。待问帝君怎样打算。
他老人家听了,单手支颐,思索片刻,然后睐着双眸上下打量我。温软含糊道了句“待到三更人静夜……”,后头还有一句话。我听不清楚,抄着手凑上前问:“什么?”
他像是在瞧一头蠢货。“便是入府探寻时!还用说尽么,呆子。”
我皱眉无语。
更深露重漆夜半,帝君的房门“吱呀——”在黑暗中拖出长长回音。我心领神会。立即鬼鬼祟祟闪身出来,抱个包袱,对他压低嗓子道:“马车在哪儿?”见他不答,心咚咚一阵乱跳,急道:“咱们快走罢,再晚便易让人察觉。”
帝君暗中望着我,突然轻笑。他斜斜靠在门板上头,竟是越笑越大声,话音沾了轻佻道:“你不觉着么,本君现在像极一个人。”难道是天上哪位仙君?我想了想,抓着包袱傻傻问他:“是谁?”
“《诗三百》里爬墙的那位仲子。”说罢,他老人家大约觉着这话很有趣儿,低低又一笑,才将我领口一提,瞬间转到了张府后门旁的狗洞前。
然后,他瞧瞧后门,又瞧瞧狗洞,对本仙客气地让了让:“还不进去?”
我黑线。犹豫半天半天犹豫,只得先将包裹甩过墙,扎紧了袍子,无可奈何去钻那畜生洞。好容易钻入墙内,爬起来一瞧,帝君拎着我包裹已然闲闲在望。本仙大惊失色,指着他凑不成句:“你你……你……如何……”
“后门并未关严,”他淡定一笑,反过来问我:“我说侄儿啊,你不走好好的人道,倒去钻那畜生洞作甚?”
本仙血气翻涌。
张府的后院十分简单。左边是座桥,右边荷花池,沿着小径一路通到主人房,我俩在空中稍一转便寻到目标。
我盘腿坐在屋顶上头,揭开一张瓦片,见室内布着珍馐残酒,暖烛纱帐。就连那花瓶儿,也被映得一身粉红。
咦?不对啊。我封神前也曾偷偷游历过凡间,对那人世尚知晓几分,像此室今夜这般布置,实在不似闺阁,倒像哪家勾栏……仔细再一瞧,方觉床榻上躺着两个人。下的头那个年轻美艳,几分狐媚,上头一个背对着本仙,皆□□,竟在演那活春宫!本仙寒毛一炸,急忙去捂帝君双眼。
这倒霉玩意还是留着我将来独自一人儿欣赏的好!
帝君被我冲的一带,没有抓稳,沿翘檐同本仙纠缠着翻滚落地。其中一人耳力却甚好,立即向外高声喊“是谁!”声音媚中带着狠毒。我也顾不得疼,忙狗爬,又现学了好几声野猫叫。那人听了一会,方才无话。
我被逼矮于窗台下,满头大汗,觉着自己实在可怜。好歹我也是天上神仙一枚,怎的这般倒霉,居然一夜连做两次畜生!还不许带重样儿的!
帝君还嫌不够乱,抵着我颈低低笑说:“方才……是两只猫儿在打架么?”
我打你妹儿!
他老人家见我抓狂,仿佛才满意,又将本仙领口一提。这次却不知转到了哪里。廊下一排灯笼昏昏照映一扇门,里头毫无亮色。我伸头伸脑刚想去张望,房内竟传来女子啼哭之声,声音幽咽,鬼气森森,让人头皮发麻。
我吓的一缩,瞬间滑到帝君他老人家背后,才敢探头再瞧。
那女子啼哭两声,幽幽住了口,绕出长长一个“哎……”。声调凄凉,渗进人软骨头里,任凭谁人都要浑身发凉。且一阵安静,有另一个声音安慰道:“小姐不必太伤心,如今情形,先叫它出去是正紧。”
我躲在帝君背后,越听越觉那声音耳熟。突然灵光一闪,对帝君大声道:“君上!这是白天那疯丫头!”
一嗓子立即喊来张府众人察觉。七八个爪牙擎灯执火喧哗赶来,帝君道声“走”,一把将我拽回道观。我搔搔头,总觉仿佛少了什么。“不好!君上,我包裹儿落在了窗前的草丛中!里头都是道观的法器物件。”
本仙我可没撒谎。那些法铃法器大多是金银做成,摆出去值好些钱呢,若不取回实在可惜。
帝君正推门入房,闻言,回头道:“方才就想问,你拿它们去张府作甚?”
我还指望他老人家再跑一趟张府,低头挣扎了很久,才老实答道:“这样拉风。”
帝君房门关上了。
我没辙。思来想去,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哎。倒霉催的!大不了再爬次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