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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血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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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熏香后,相思被侍女们服侍着换上梅红色袄裙,齐肩的乌发在两侧挽成两个小髻,最后裹上一袭厚实的黑色长袍,黑底上有水波暗纹,她不说一句话,只是顺从地任她们对自己来回摆弄。听见她们嬉笑着要自己走几步看看,她便抬脚走了几步,这衣裳很合身,走路时乌黑的长袍下摆微微扬起,露出鲜艳的梅红裙摆。侍女们又在她腰侧系上缀着琼石美玉的五色线,在她头上堆起真珠宝石,打扮得犹如神庙中的女神像,灿烂耀眼。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夸赞着,取悦着新宫主,然而相思一木到底的神情终于让她们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白费力气,便都各自讪讪住嘴。
般大人恰好在这尴尬时刻出现,他一进门便问了句:“都收拾好了么?”见侍女们点头,便对相思说:“宫主一路劳顿,本该好好休息,只是有一项规矩,一定要今晚立下,还请宫主同老臣来。”相思闻言便乖乖点了点头。
般大人一直把相思领到毕乌宫正殿上,毕乌宫一班臣子早已恭恭敬敬候在此处。般大人告诉相思,虽然相思是毕乌宫主人的继承者,没有今晚这一道仪式,她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宫主。“待会儿进入密室,可能要委屈宫主,忍耐忍耐就过去了。”般大人如是说。
相思抬头,看见正殿中供奉着巨大的蛇像,那蛇盘着身子,血口大张,蛇信外吐,凶恶至极。相思苦着脸看了看般大人,可惜对方没看见。一个白衣大臣在神殿的墙壁上捣鼓了几下子,突然间,墙壁里传来机关卡卡运作的声音,然后蛇像便轰隆隆左右分开,路出一条幽深的地道。
“宫主,请。”
相思不情不愿地走进地道,群臣跟在后面,走了不多远,一个巨大的密室出现了。
密室四周点着火把,照的亮堂,正中间是一方石台,石台上有一条奇怪的凹槽,中心是一个小小的空洞。
相思听见般大人低低地问另外一个人:“前任……清理干净了吗?”那人点头回答:“大人放心。”
清理什么?
“请宫主把手臂放到石台上。”相思比划了一下,发现那条凹与人的左手臂颇为契合。
“开始吧。宫主别怕。”般大人说完这一句后便退了下去,融到了石台下一片白茫茫的身影中。
另一个白衣人缓缓走了上来,先是跪在地上说了声“得罪”,说罢,便噌一下抽出一把匕首来。
相思吓傻了,哆哆嗦嗦地憋出几个字:“不,不要杀我……”
那人安慰似的说:“宫主,闭闭眼就过去了……”
眼见锋利的刀口一点点逼近,相思果断把手抽出石台,拔腿便跑。
这下,毕乌宫群臣傻了。
直到相思小小的身影快要跑出密室时,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大喊一声:“快拦住她!”密室里乱成一片,大臣们一窝蜂追了出去。在求生本能和恐惧的驱使下,相思跑得飞快,很快出了密道,殿外的人也被惊动了。
他们要杀我,要杀我啊……
相思已经跑得透不过气来了,突然脚底什么东西一绊,身体不由自主地倾斜,扑到在地。她正要爬起,几双手胡乱按了下来,她一下子尖叫起来,眼泪跟着掉下来。
众人连拖带拽地把相思往密道带去,而相思极端不配合地尖叫,大声哭闹,双腿在空中不断踢蹬,连鞋子都蹬掉了一只。
相思被带回密室,般大人和开门的白衣中年人一左一右按住她,似乎还在大声安抚她,可是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只知道狠狠地摇头尖叫:“不要杀我啊!不要啊!阿娘快来救我啊……”
执刀男子跪在地上深深向她一拜,然后缓缓站起来,冰凉的刀刃贴到了她肌肤上。
相思哭得喘不过气,感觉小臂上火辣辣的一疼,鲜红的血顺着凹槽蔓延开来,很快流入石台中央的洞中。她还是被按着不放。
“阿娘……阿娘……来救我……”相思机械地重复着,她觉得自己流了那么多血,伤口那么疼,一定是要死了,想着想着她便昏了过去。
在整个血祭过程中,相思昏昏醒醒了好几次,口中不停地叫唤,一开始不停叫阿娘,最后一次昏倒前,她仿佛听到耳畔有一个什么声音。
“别害怕,哥哥会保护你。”
大臣们也狼狈不堪,毕竟让这么小的孩子血祭即位他们确实没有经验,更想不到相思会如此抵触。幸好整个过程有惊无险,相思的血已经流入地下,很快便能点燃蛇眼。
般大人与白衣大人放开相思,一口气还没出完,地下软倒成一团的相思突然张开眼睛,意识到自己解脱束缚的刹那,她不管伤口爬了起来,又一次跑了出去。
般大人和其他大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相思还有力气跑,忙不迭起身去追。
虽然相思饱受惊吓还流掉许多血,在场的毕乌宫臣子一个个却也不是什么体力充足的青壮年。老人们还没来得及围追堵截,小姑娘已经跑出大殿,消失不见了。
皇宫的另一端,小皇帝正在批阅奏折。
突然一位公公从门外进来,启奏道:“皇上,听说毕乌宫那里出了些乱子。”
祈年放下笔道:“这么晚,还在闹什么?”
“听说,小宫主嚷嚷着有人要杀她,也有人说是宫主误会了什么。”
祈年皱了皱眉,毕乌宫内部的机密教务以及祭祀仪式十分隐秘,难得能打探到些什么,不过既然发现有“殉位”这么可怕的仪式,那么整个毕乌宫必然还有许多地方要超乎他的想象。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相思一边小声哭,一边仔细辨认着周遭景物,不久便找到了路。她沿着来时走的那条路向外跑,身后的人声渐渐嘈杂起来,她捂着左臂,加快了脚步。
守卫大门的侍卫们吃惊地看着气喘吁吁神色慌乱的小宫主站在身前,她看起来很紧张,只是看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呼喊声越来越近,相思越来越害怕,索性把心一横,大叫一声:“你们开开门,让我出去!”
“这……”侍卫们目瞪口呆。
“快啊!我,我要出去!不然要被杀了啊!!”相思心急之下又大叫一声,带着浓浓的哭腔。
这下连侍卫都吓坏了,急急忙忙拉开大门。
沉重的大门缓缓拉开,相思眼前突然一亮。
门外整整齐齐地跪着一排侍卫,正中间站着的那人,眉眼弯弯,笑靥如春。
相思忍不住哇一下大哭出声:“救我……”然后一下跌坐到地上,她再也跑不动了。
祈年快步走了过来扶住她,才发现她黑衣上粘稠濡湿的一片,沾在自己浅色的衣料上显出触目惊心的红色,不由得大吃一惊:“左手怎么了?谁伤了你?”
“救我……”相思的意识已经半昏半沉了。
祈年叹了口气,把相思抱起来,正要往里走,怀里的小人儿立即不安地动了起来。
“不……不要那里……我怕……”接着只剩下紊乱的呼吸声。
“好,不去。乖乖的,别怕。”
这时,四处找寻无果的大臣们终于都聚集到毕乌宫大门口,般大人颤颤巍巍地走上前道:“宫主受惊了,快快让人医治伤口吧。”
“般大人最好先跟朕解释清楚,宫主是如何受伤的?”祈年无视老人想接过相思的手,冷冷地询问。
“皇上,此是我毕乌宫宫内事务,宫主误解了一些事情,老臣自会好好跟宫主解释。请皇上快快将宫主交还,宫主的伤势不能拖了。”
“般大人,你也清楚,宫主是朕费劲心思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对于宫主,朕的爱惜之心绝对不下于你。虽说般大人总怀疑朕要对毕乌宫不善,但今日事态如此,大人又不肯解释,朕决计是不能把宫主交还。”何况这孩子从刚才就抓得那么紧,恐怕也不肯回去的吧。祈年暗想,手臂也不由自主抱得更紧些。
“皇上,臣说过,此事事关我毕乌宫机要,皇上不便了解,臣要解释,也只能跟宫主解释。”般大人脸色不好看,却执意不肯透露一丝一毫。
祈年对这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他从容地表示遗憾:“那么,朕只能暂且将宫主带走,留她在这里,朕不放心。”说罢,转身便走。
般大人无言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不见,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突然又一种不祥的预感,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感觉庞大的毕乌宫正一点一点的崩塌,消失。
祈年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一动不动盯着摇曳的烛火出神,连锦衣侍卫乔紫清问安时也没有回应。紫清习以为常地退到一边,等皇上自行回神。
“有消息么?”
“回皇上,仍然没有。”
“太弱了啊……”祈年突然盯着他不说话,半晌后自己笑出声来,“紫清,这局棋,朕想换一个下法。”
“属下明白。”紫清闻言抬头,两人看看彼此,心照不宣。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消一个暗示,便已经尽知自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