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一夜一夜》粉粉史莱美

10、（10）唇色春色

　　外教课止步于学期末，高二升高三的暑假，有许多比外教课重要得多的事情。黎寻被安排得很妥当，补习，集训，择校，考虑升学。

　　“你今天怎么没来？”

　　鹿冉苒的消息在数学补习班刚开始上课三分钟后发来，黎寻过了两三个小时才有空回复。

　　“先不上外教了。”她回，手藏在桌子抽屉里。

　　“噢，还想说今天下课后可以去吃万象广场新开的那间烤肉。”

　　黎寻思索了一下自己的日程，如果要去吃烤肉，那么晚上的物理补习班大约是得翘课了。

　　她对上补习班这件事不排斥，但也不喜欢。物理补习班是个一对三的小班，若是不去，肯定会被母亲知道的。

　　装病也不是办法，母亲会第一时间带她去看医生。

　　黎寻坐在补习班门口挠头，她不想拒绝这个邀请，也不想让母亲抓住她的把柄，但暂时也想不出折中的办法。

　　正纠结着，鹿冉苒的消息又来了：“Kevin今天说我没了你都没地方抄了。”

　　Kevin就是她们的外教老师。鹿冉苒能和他对答如流，却不能在试卷上精准选对abcd，小测时那必须要偷瞟黎寻的，黎寻就会故意侧一点，漏出身位，给她看答案。

　　三角桌子三个人坐成等边三角形，Kevin老师虽然半句中文都不懂在中国算半个文盲，但是他的眼睛可不盲。

　　鹿冉苒又发来了她的小测卷子：“59分qaq...”

　　下一句紧随其后：“好想你呀。”

　　黎寻眨了眨眼，上下滑动聊天记录，把手机锁屏又解开，在表情包库里翻了一遍，没找到满意的，最后回复了个一长串的哈哈哈。

　　翘课什么的，也不是没干过。被发现了的话，那就被发现再说。

　　黎寻收拾东西出门打车，网约车来得比想象中快很多，她慌里慌张地爬上后座，坐稳后平复了一下心绪，才给鹿冉苒发消息。

　　“我在大门口等你。”

　　“去吃烤肉。”

　　关于那一晚的记忆已被提炼，烤肉就是一般般的水平，但鹿冉苒吃完辛拉面后的唇色就变成了正红色。回家后母亲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问黎寻今晚去哪了，她已经不记得她到底撒了什么谎。

　　应该是挺拙劣的那种，因为她还记得她那天边写保证书说再也不翘课边流的眼泪有点咸咸的。

　　她们好像挺经常这样等来等去的，你等等我我等等你，时间溜过每次等待的心情。这回换成了鹿冉苒在大门口等人，黎寻把车开出来，送她回家。

　　距离申城的早高峰时段还有一会，黎寻抓紧时间开上高架。车内的空气有些凝固，黎寻看后视镜时余光总会瞟到鹿冉苒身上，她已经睡着了。

　　说实话，黎寻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继续复刻《Moss》还是说服品牌接受鹿冉苒的新想法，黎寻一会替鹿冉苒想想一会替品牌方想想，觉得谁都很不容易，谁都很有点道理。

　　这是第一条片，为项目定调，也为后续试错。尤其这次还是伪纪录片形式，那和站在镜头前把自己撕开又有什么区别呢。

　　也许换人是一个好的选择。

　　黎寻平稳地驶入闸道，下高架进主路，道旁的绿化景观已经换上了新的花卉，黎寻匆匆掠过几眼，红红蓝蓝的，不认识是什么花。

　　“到了。”她把车在路边停稳，小声地叫人起床。

　　没反应。

　　黎寻摇了摇她的肩膀：“鹿冉苒，你家到了。”

　　鹿冉苒大约是很累了，嘟囔了一声，又没了动静。黎寻轻轻蹙眉，迟疑地收回想再推一推她的手。鹿冉苒脸上的小绒毛被阳光渲染出一点阴影，唇色是很寡淡的红。

　　她把眼镜摘下来，先揉了揉眉心，再习惯性地用衣服下摆擦镜片，复而戴上，世界并没有变清晰多少。

　　她盯着鹿冉苒的侧脸看了一会，路过的行人遛着两条欢脱的大狗，玩闹声让她回神。

　　“鹿冉苒，到了，起来了。”黎寻伸手，用了比之前大得多的力道摇她。

　　这次鹿冉苒醒了，她发出了一声长而粘稠的“嗯”，然后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先看了看窗外，然后转过头来看黎寻。

　　“唔……我到了。”她伸了个懒腰，表情看起来松动了些。

　　接着她转过身子，探到后排拿包，回正时视线和黎寻撞了个正着。

　　“嗯？还有事吗？”

　　黎寻说没有，然后顿了顿，说：“你早点休息吧。”

　　“我怎么感觉你像是要和我说点什么……”

　　鹿冉苒把自己的包抱在怀里，她倒是不着急走，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嘛，她最讨厌支支吾吾的人。

　　“没有。”黎寻并不想在此刻跟她继续商量退出的事情，现在不是好时机。

　　“哦。那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说罢，她像是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给了黎寻一个拥抱，“我说，谢谢你哦。”

　　黎寻没想到她会这样，手足无措，虚虚地把手放在她背后：“怎么突然说这些……”

　　鹿冉苒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想抱你。”

　　黎寻一滞，虚空放着的手沉稳落下，正式让拥抱成立。

　　“那个……其实我想问你。”黎寻犹豫着开口，主动拉开距离，结束拥抱。

　　鹿冉苒起身坐好，微微歪头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昨晚没去约会吗？”她闷闷地说，声音压得有点低。

　　其实她去了，但她心不在焉，现在乍一回忆都想不起来具体的长相，只能想起向日葵。她在约会期间一直焦虑地看手机，她也说不好是无聊还是在等谁的消息。于是她也没听清对方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就连□□愉也过得很敷衍。

　　鹿冉苒沉默，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实话。

　　“没去。那个人太烦了一直发消息，我把她删了。”她心虚，尾音也压得很低。

　　黎寻哦了一声，最后憋出一句：“……挺好。”

　　好个屁啊……她在心里狂骂自己不会接话。

　　“那个，你快回家吧，马上禁停了，等下交警来了要那个……贴单了。”

　　可能是她转移话题找补得太明显，鹿冉苒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潇洒地下车走人，她的步子迈得很大，没敢回头。

　　往日拥堵的申城不知为何车流稀少，绿灯一个接一个。黎寻用比往常快五分钟的速度到家，先给自己做了杯咖啡，然后坐回书桌前，视死如归地掀开笔记本电脑，刚接上网，右上角的消息弹窗像雪花一样地飞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Moss》是鹿冉苒唯一的代表作，也是她留在这个项目里的唯一理由。平心而论，如果自己是品牌方，她也不会想和如此不稳定的艺术家合作。

　　她左思右想，她们之间没什么共友，唯一只有一个半生不熟的林静思，她决定找林静思聊一聊这个问题。林静思是鹿冉苒的大学同学，又是半个老板，这种事咨询一下她……似乎可行。

　　她和林静思就没怎么聊过天，所以她先发了个消息问她有没有空，她想给她打电话咨询一件事。

　　林静思没有让她等太久，电话很快就打来了。黎寻简单和她介绍了一下情况，对面嘶了一声，然后说：“确实棘手。”

　　“所以我想说……是不是趁现在还没开始，换掉她比较合适。”

　　“但是冉苒要是再被换掉，她……”林静思停顿了一下，“你不知道吧？昨天她的几幅画又被画廊给退了，有一家画廊已经和她解除合约了。这一行有多势利眼你知道的，如果这个时候再告诉她，广告也没了……”

　　接下去的话不用明说，她们都知道后果。

　　“那……她要是主动退出呢？”黎寻换了个说法。

　　“让她主动退出？”林静思哼哼了两声笑了，模仿大爷大妈的申城口音说，“个么她这个人死要面子你晓得呀，要是准备主动退出，昨晚就不会让Lily发小作文了。”

　　“Lily也不劝劝她吗？”

　　“拜托，Lily老师手底下大小画家四五个，谁管她鹿冉苒啊。”

　　黎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点开主创群里刚拉的Timeline，第一个拍摄日正巧被定在一个月后，被标了红。她叹了口气，电话对面的林静思突然诶了一声。

　　“我说，我就是说说哈，我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这个。”林静思先给自己的话打了点补丁，“找个枪手？反正你们那个纪录片也是演的，谁知道是不是她亲自画的啊。”

　　还能这样吗？一直以来都是老实孩子的黎寻暂时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她本人是没什么所谓，工作而已，干完拉倒，她刚出来工作的时候也干过几次挂名导演的现场替身，就是因为那几次救场得不错，她才混到现在这个位置。

　　但是鹿冉苒会怎么想这个建议呢？会不会觉得这就是在讽刺她又画不出来又沽名钓誉。

　　她和林静思又扯了点客套闲话，改天有空吃个饭之类的。电话挂断后长叹一口气，她其实没有太多的空闲想这件事，因为工作日的牛马时刻到点了，黎寻的客户们开始上班，好几个群都在艾特她。

　　一直以来都觉得未来一眼到头的黎寻，第一次觉得前路有些拐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