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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异常的波动与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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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摇篮”药剂的效果,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一场霸道而危险的强行军。它以近乎掠夺的方式,激发着沈时序体内每一分潜藏的生命力,与那诡异的衰变速度进行着殊死搏斗。
注入后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沈时序身体的变化就开始显现。他脸上的灰败死气被强行驱散,虽然底色仍是病态的苍白,但总算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石膏像颜色。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胸膛规律的起伏,显示他正陷入一种深沉的、类似机体自我修复的睡眠中,而非之前那种生命力不断流失的昏迷。就连左掌心上那道几乎贯穿掌心的、最新留下的银色疤痕,其边缘那细微的、仿佛活物般的不稳定蠕动也彻底停止了,疤痕的颜色似乎被药力压制得黯淡了些许,呈现出一种暂时被强行封印的状态。
陆止戈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石像。他看着沈时序身上这些积极的迹象,悬在万丈深渊之上的心,总算回落了一点点,踏实了些许。然而,老猫那带着残忍笑意的警告——“依赖性”、“基因崩溃风险”、“饮鸩止渴”——如同附骨之疽,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让那刚落下去一点的心,又被更深的忧虑层层包裹。这药剂是猛药,暂时吊住了命,却也可能是通往更黑暗深渊的单程票。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直到第二天午后,阳光变得有些慵懒,透过窗帘缝隙,在沈时序眼睑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那浓密如同鸦羽的长睫终于开始轻微地颤动,如同濒死的蝴蝶试图扇动翅膀。几次挣扎后,那双总是带着冷漠或讥诮、此刻却盛满了迷茫和虚弱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
视线起初是模糊的,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他适应了一会儿室内昏暗的光线,才勉强聚焦,看到了守在一旁、下巴布满青色胡茬、眼窝深陷、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浓重疲惫和颓废气息的陆止戈。
“……水……”他尝试发声,喉咙却干涩得如同沙漠旅人,只能挤出一点破碎嘶哑的气音。
陆止戈几乎是在他睁眼的瞬间就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他立刻倒了一杯温水,小心地托起沈时序的后颈,将杯沿凑到他干裂的唇边,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生怕碰碎了他。
微温的水流浸润了如同火烧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沈时序靠在陆止戈坚实而温暖的臂弯里,贪婪地小口啜饮着,缓了好一会儿,涣散的意识和无力的身体才逐渐重新连接,找回了些许掌控感。
昏迷前那惊心动魄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回脑海——废弃天文台阴森的环境,神出鬼没、眼神空洞的收割者,那把划破空气、闪烁着幽蓝寒光、直刺陆止戈后心的淬毒匕首,自己那不受控制、如同火山爆发般的强制生命置换,以及左掌心传来的、几乎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带着一丝恐惧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那道横亘在掌心、崭新而狰狞的银色疤痕,如同最残酷的判决书,赫然在目。比之前任何一道都要深邃,都要漫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永久地匍匐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那次几乎将他彻底掏空、推向毁灭边缘的疯狂。
他嘴角扯起一个苦涩到极致的弧度。果然,又一道。代价,一次比一次沉重。
随即,他像是被电流击中般,猛地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近在咫尺的陆止戈。
他首先本能地确认陆止戈的安危。男人虽然憔悴落魄得像是换了个人,但四肢健全,看起来没有增添新的严重外伤。
紧接着,几乎是出于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精准地,落在了陆止戈的头顶。
`[00年349天11:23:17]`
金色的数字依旧在按照既定的节奏,稳定地、无情地流逝着。
但是……不对劲!
沈时序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收缩。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那看似平稳的金色数字洪流之下,隐隐渗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被他敏锐感知忽略的……异常波动!
那波动并非数字跳动速度的改变,而更像是一种……底色上的污染?仿佛在陆止戈固有的、代表着他自身生命力的金色光晕之下,悄然混入了一层极其稀薄、却带着不祥意味的、暗蓝色的、如同药剂颜色般的虚影?这虚影如同水下的暗流,与金色的生命流相互纠缠、碰撞,产生着细微却持续的涟漪。是因为自己过度消耗导致能力感知产生了变异?还是……
是那支药剂!陆止戈肯定给他用了什么来历不明的东西!
他猛地伸出手,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紧紧抓住陆止戈的手腕,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急切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你给我用了什么?!你头顶的数字……不对劲!下面好像……有别的颜色在动!”
陆止戈没料到他才刚醒过来,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观察力竟然还是如此毒辣,一眼就看穿了表象。他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危险的话题,试图将手腕抽回来,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只是一点必要的营养补充剂。你消耗太大了,身体需要能量。”他顿了顿,试图转移焦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别想糊弄我!”沈时序不依不饶,他挣扎着想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体,摆脱陆止戈的扶持,以示严肃,然而虚弱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刚起到一半就一阵眩晕,身体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去。
陆止戈反应极快,手臂立刻收紧,稳稳地扶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这一下,两人的距离瞬间被拉得极近,几乎是鼻尖贴着鼻尖,呼吸无可避免地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暧昧。沈时序因为急切和虚弱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眼角,微微急促的、带着药味的呼吸,以及那双因为靠得太近而显得格外大、此刻正紧紧盯着他、仿佛要穿透他所有伪装和防备的眼睛,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陆止戈内心深处某个紧锁的闸门。
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噼啪作响,一种微妙的、一触即发的张力在狭小的空间内迅速弥漫、发酵。
陆止戈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沈时序近在咫尺的唇上,那因为干渴而有些起皮,却依旧保持着柔软诱人弧线的唇瓣,如同某种无声而致命的邀请。一股强烈得近乎野蛮的冲动,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在他体内轰然爆发——他想吻他。想用这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确认这个人的真实存在,驱散自己心中那从昨夜起就如影随形、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慌和后怕,也……堵住他那张总是吐出刻薄话语、此刻却让人心慌意乱的嘴。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如夜,扶着沈时序肩膀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
沈时序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骤然转变的、危险而暧昧的气氛。他身体一僵,本能地想要后退,拉开这令人心跳失序的距离,却被陆止戈钢铁般的手臂牢牢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他望着陆止戈那双仿佛瞬间卷起漩涡、要将人彻底吞噬的眼眸,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像是被冻结了,只剩下胸腔里那头失控狂跳的野兽。
理智在尖啸着危险,警告他这关系的越界和不可控,然而内心深处某种被压抑已久的情感,却像是终于找到了突破口,蠢蠢欲动,让他僵在原地,无法,或者说……不愿挣脱。
就在陆止戈仿佛被本能驱使着,缓缓低下头,灼热的呼吸已经喷洒在沈时序唇上,双唇即将碰触到那一片微凉与干燥的刹那——
“叮咚——叮咚——叮咚——”
时序阁楼下,清脆而持久的门铃声,如同精准计算的、冰冷无情的警钟,不合时宜地、执拗地骤然响起!如同一盆冰水,狠狠泼洒在这旖旎而紧张的空气之中,将所有的暧昧和冲动瞬间冻结、击碎!
两人如同被惊雷正面劈中,猛地从那种魔怔般的状态中惊醒,触电般迅速分开!
沈时序脸颊瞬间爆红,一路蔓延到耳根,他慌乱地低下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声音大得他怀疑整个房间都能听见,几乎要挣脱肋骨的束缚跳出来。
陆止戈眼中则飞快地闪过一丝被打断的浓重懊恼和骤起的戾气,但常年游走于危险边缘锻炼出的本能,让他迅速将情绪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高度警惕。这个时间点,会是谁?陈永安的报复?还是……更麻烦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内翻腾的躁动和杀意,对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的沈时序低声道:“你躺着别动,我下去看看。”
他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领和神情,努力恢复平日里那副冷峻漠然的样子,只是眼底残留的血丝和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并非表面那么平静。他转身,迈着沉稳却隐含戒备的步伐,走下楼梯。
沈时序蜷缩在床头,捂着依旧狂跳不止、如同揣了只兔子的心脏,看着陆止戈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五味瓶。方才那一刻近在咫尺的呼吸交缠、那双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渴望、以及自己那不争气的、几乎要沉溺其中的瞬间……所有的画面都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还有陆止戈头顶那异常的、与药剂同色的波动……
强烈的担忧和好奇心,驱使着他强撑起虚软无力的身体,艰难地挪到床边,竖起耳朵,屏息凝神,想要听清楼下的动静。
楼下,陆止戈带着一身尚未完全平复的躁郁气息,猛地拉开了时序阁那扇不久前刚修好的木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预想中凶神恶煞的陈永安手下,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顾客。
而是一个穿着剪裁极其合体、料子泛着某种非织物冷光的纯白色立领制服,身形修长挺拔,面容俊美得如同精心雕琢的大理石雕像、却毫无生气可言,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年轻男人。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疏离感。而最刺眼的,是他胸前那枚做工精巧、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徽记——两个交错的金色圆环,拱卫着一个中心点。
时序理事会的徽记!
男人对着神色瞬间降至冰点、周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陆止戈,微微颔首,动作标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如同最精密的合成音,听不出任何人类的情感:
“陆止戈先生。沈时序先生。奉‘观测者’之命,特来传达理事会的意志。”
“关于‘容器’回归,及‘兵器’失控风险评估的最终裁定,已由‘时之庭’下达。请二位,随我前往‘时之狭间’,接受质询与……最终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