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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日光之国11 ...

  •   囚困数月的雨水终于压垮层云,肆无忌惮下灌。

      狂风呼啸,卷起的砂粒粘附在行人的衣角,又被瓢泼大雨冲刷。

      酒馆大门紧闭,穿一身蓝绿羽衣的男人驾驶马车来到门前,手臂撑在横栏,肌肉鼓起,利落地一跃而下。

      缰绳交给一旁等候的侍人,男人撩开车帘,从里面快速抱下一卷被子。

      侍从无意间抬头,看到了一点亮金色,心生好奇,想看看被子里的是什么。仿佛在迎合他的所想,祂即将踏入酒馆内时,棉被的边缘漏出了一绺刺目的颜色,很快就被男人发现。

      男人将它仔细塞了回去,同时扫来凉薄的一眼。

      侍从登时后脊生寒。

      大门轰然大开,隔了门隐约能听到的鼎沸人声霎时降了几个度。

      所有人齐刷刷扭头,只见一个魁伟的身影立在门槛后,体格之高,需要垂下头才能迈进,衬得酒馆窄小了三分。

      祂踏过门,昏黄的灯光铺了一身,衣摆以及发尾处闪烁火彩的羽毛竟丝毫不比那张妖异的面庞惹眼。

      这儿根本不是贵族该来的地方,穿着打扮惹眼,又没带卫兵,长得还一副妖精样。

      有人仰头喝一大口酒,与周遭的同伙相视,眼神晦暗。

      孔宣一脸懵逼。

      看祂干什么,祂脸上开花了?

      孔宣嘟囔一声,下意识低头,想为自己的疑惑寻个答案,然而阿塔兰塔还在昏迷,没法当场解惑。

      人类软绵绵的腮肉抵住祂的胸口,湿红的嘴唇微微开启,浅淡的呼吸一下一下撩在皮肤,也回荡在耳畔。

      仿佛被羽毛尖尖搔了一下。

      美丽的阿塔兰塔,热烈的日光之花。

      猛然意识到什么,兽瞳稍眯,黝黑的眼珠闪烁出狰狞的光,那是珍宝遭致觊觎致使持有者怀有的愤怒。

      于是在众人窥伺下,容貌昳丽的异族男人飞快跟老板交谈完毕上了楼,不等他们向老板打听那谁住进了哪间房,只听“啪啪”几声接连响起,那人径直冲向目光最火热的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在后者张狂的目光中,虎着脸,大掌扣住男人的天灵盖,二话不说往地上砸。

      一下比一下重,一声更比一声沉闷,仿佛那不是人头,而是用旧了的手提鼓,不用爱惜,可以随意拍打,嘴里骂骂咧咧。

      “看!”

      “把你丑陋的小眼睛收回去,别以为你的龌龊心思我不知道,哼!我已经看透你污浊如泥的灵魂,蠢笨的人类,胆敢觊觎我的宝贝,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和舌头……”

      沉闷的拍击声下,有人遍体恶寒,对残暴的一幕别开眼。

      不一会,黑发男人似是过了瘾,松手后退,其他人看过去,发觉那被迫磕头的人已经面色清白,半死不活地摊开四肢,死尸一般躺在一边,而那块地板四分五裂,凹进去一个人脸形状的洞。

      其他人:“……”该说这人脑壳硬还是脸皮厚?

      嘶,真肉疼。

      默默移开目光。

      “啊,老板,今天的酒真辣。”

      “哈,哈哈,是啊……放了不少辣椒粉……”

      “…………”

      “……你说什么?!”

      孔宣起身,拍拍手上的灰。
      环顾一周,确定再没有任何一道目光胆敢锁定在自己的身体,于是像只胜利的斗鸡,挺着硕大的胸肌回了房。

      *

      托神的福,阿塔兰塔告别了雇佣兵的身份。

      这些天不忙于奔命,生活安逸,睡眠时间增多不少,阿塔兰塔昏昏沉沉睡了很长一觉才醒过来。

      下楼用餐的时候,他借着伸懒腰的功夫观察,莫名感觉氛围不大对。

      不是他自恋,按照常理,下流的男人和女人早该紧盯着他的腰和胸不放,恨不得扒了他的衣服才对。

      他瞥了眼桌面跳大神似的蹦来跳去的鸡仔。

      哦,不,现在不该叫鸡了,神长了层细软的短绒,不再辣眼睛。

      挺可爱。

      所以,这只可爱的鸡背着他做了什么?

      阿塔兰塔生出了探究欲。

      孔宣在这一桌套了个小小的神术,可以隐藏自己的身份。

      人类无法看见原型状态下的自己,即便因为好奇而一直打量,也只会觉得是一个黑发黑眼的俊美男人在和阿塔兰塔谈笑。

      沐浴在阿塔兰塔金灿灿的光辉之下,祂克制不住撅起鸟屁股。试想一下,如果祂华丽貌美的尾羽还在,想必已经闪亮亮地吸引住了阿塔兰塔的所有目光。

      祂想起临行前老板娘特地分享的求爱秘诀——
      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强大与才干,只有这样,才能使得一个男人的魅力尽数释放,紧紧吸附爱人的心。

      孔宣往尾巴上插了两朵大红色阿尔忒,又在额边别一朵湛蓝色的,抬起尖尖的小鸟屁股,扑扇翅膀,就在石桌上翩翩起舞。

      转圈。
      起跳。
      再转圈。

      石头有点滑,爪尖锋利,“咔”一声,一不小心劈了个叉。

      阿塔兰塔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了扭曲。

      他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勉强压住嘴角,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重重咳一下。

      好不容易看够笑话,于是他揪住鸟头顶新长的翎羽把神拎起。
      放好。

      “你在跳舞?”差点没压住,阿塔兰塔又咳一声以作掩饰,“我听说鸟类求偶时会跳求偶舞,你刚才跳的就是求偶舞吧。我又不是鸟,你跳的小鸟舞我看不懂,倒不如,”

      每到这种时候,他都忍不住咕噜冒坏水,阿塔兰塔提出了一个邪恶的建议,“不如你变成人跳给我看,如果我满意,倒不是不可以接受你的热情邀请。”

      他朝愈发僵硬的小鸟神眨一只眼。

      仿佛爱箭的箭矢贯穿心脏,扯到的蛋蛋一点也不痛了,孔宣扭扭捏捏扭了扭滚圆的肚皮,被甜滋滋的糖饼包裹。

      一想到前不久的亲吻,祂就激动得无以复加,嘴巴才张开,刚想一口咬定,不料这时候大门再一次破开,一行人冒雨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大鼻子卷毛一脸倨傲,恰好瞥见垂眼跟人对话的金发青年。

      在一干粗糙的面孔中,每一根金色的头发丝都闪烁日光般闪耀的熠熠光辉。

      双目爬过喜悦,大鼻子拔腿跑来,头顶的卷毛弹起又落下,他身后的侍从和卫兵不明所以,但还是呼啦啦乌云一样跟上。

      不消一刻,阿塔兰塔被大鼻子带来的佣仆与卫兵包围了。

      孔宣的求偶舞还没完成,黑着脸,摇身一变恢复成人类的形态,从身后以一个极具占有性的姿态环抱住阿塔兰塔。

      他的双眼像淬过极地冰原万万年不化的雪,压低眉眼,望向眼前这群不请自来的人类时,令人类感到被野兽窥视,不寒而栗。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降温了。

      为首的大鼻子贵族神经大条,丝毫没察觉孔宣的不快,反而因为阿塔兰塔眼角的笑意凑得更近。

      美人在冲自己笑呢!

      他不爽地瞪孔宣,又看看无动于衷的美人,想到数月前无法买下初夜,退而求其次只是想摸摸小手,却被暴揍一顿,傲然的鼻子也差点被打歪,心底就一阵气愤和不甘。

      “雇佣兵先生呀,你凭什么就允许祂靠近你,却不允许我的接近?我到底哪点儿比祂差劲了呢?”

      “我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即将病死,所有私生子惨败于在我的爪牙,我就是唯一的顺位继承人,一大笔财富都将进入我的囊袋。”
      “高贵、斯文的我,还能保证从此不再留恋花丛,对你一心一意。你不要不识好歹,逼我对你用强制!”

      他转头剜一眼虎视眈眈的男人,莫名其妙两腿一哆嗦,打了个喷嚏,擤擤鼻子,继续指着人破口大骂:
      “丑陋、无知、平庸、卑贱,一无所有的平民,我甚至可以扒光祂的衣服随意抽打祂,就像教训一条野狗!祂能保护你吗?还是说祂能给你幸福?呵,可笑的幸福!”

      丑陋、无知、平庸、卑贱的神:?

      偷摸竖起耳朵的客人以及店老板投以怜悯而鄙夷的眼神。

      可怜的小贵族,脑子被狗吃掉的小贵族。

      已经可以预料到下场。

      众人无声欢呼。

      阿塔兰塔拍拍前肩的手,轻声说:“放开吧。”

      孔宣扁扁嘴,不情不愿地照做,于是阿塔兰塔扶着祂的肩起身,缓缓走到小贵族面前,冲他扬起一个张扬的笑脸。

      他歪着脑袋,浓密而卷曲的金发盖住一点白嫩的脸颊,流露出天真娇憨的情态,仿佛正如小贵族所期待的那样,无法吃苦的娇贵美人,会毅然决然抛弃无法满足自身贪欲的黑发前夫,转而欢欣雀跃投入他的怀抱。

      小贵族张开双臂,嘴角咧到耳根,准备迎接满怀馨香。

      馨香柔和的眼神一凛,给了他狠狠一拳。

      刹那间,骨裂的声音传进在场每一个人耳内,酒馆内鼻血横飞,小贵族爆发出一道杀猪般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你打我!你竟然又打我!!!!”

      围观的人打赌胜利般齐齐站起,喉咙里爆发出起哄的喊叫:
      “——嚯!打得好!!!就该这么对这欠扁的毛鬼!”

      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卫兵:什么声音?

      吃瓜群众又在卫兵朝他们看去时唰唰坐下,面色镇定喝一大口,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阿塔兰塔淡然地投去一眼,转身,自然地对两只眼睛重焕生机的小鸟神伸手,眉梢扬起逾烈酒浓艳的弧度。

      “愣着做什么,给我擦干净。还是说,你想抱着有其他人气味的手睡觉?”

      虽然刚才躲得快,但总觉得粘了点不明液体,啧,早知道就叫孔宣动手了。

      *

      是夜,一条黑影撩开纱帐一角,扑棱两根细长的腿笨拙爬上床,试图钻进暖哄哄的被窝。

      费劲巴拉终于上去了,一抬头,与面朝祂的人类对视。

      四目相对,神的小细腿儿肉眼可见抖了一下。

      神大惊失色!

      神夹着嗓子,脆生生地、讨好地询问:“阿塔兰塔,月亮都要睡觉啦,你怎么还不困?”

      月华从窗外跃进室内,透过轻纱,在阿塔兰塔柔韧的腰撒下一小片,将那处的弧度勾勒得更加分明。

      他食指敲敲下唇,鼻腔里泻出玩味的哼笑,学着孔宣咋咋呼呼的语气:
      “当然困呀,这不,正等一只深夜不睡,外出乱爬的小老鼠。小老鼠快告诉我,你去哪里鬼混了?不说的话,”他声音渐渐压低,眼尾射出犀利的冷光,“今晚就滚回你冷冰冰的小鸟窝。”

      孔宣被“冷冰冰”三个字吓到,滑跪:“白天那个人类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我,我想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去报仇解恨了,没有干坏事,可不可以不要赶我去窝窝里。”

      阿塔兰塔盘腿坐起来,垂头:“哦,你怎么报的?说来我听听。”

      “我……”

      孔宣心虚地把脑袋埋进翅膀根。

      “我没有使用超脱人类可使用范围的能力,只是钻进他的梦里,叫他做了一场噩梦,还叫小白咬掉他的衣服,然后我把他吊在了酒馆外面,当然,像你上次一样,我给邪恶的捣蛋鬼留了一条小裤子,不至于叫他把最后的脸皮也丢干净。”

      阿塔兰塔低头,努力回忆,想起不久前自己的确扒了三个人的衣服,这样一来就不算干坏事,只是以牙还牙。

      于是他平静地说:“干得不错,不过下次不要再以这样的方式,要么斩草除根,要么光明正大揍一顿,不然一切事情都会变得非常棘手。”

      狄斯拜亚人直来直去,不喜欢背后的小动作,还视脸面为生命,这样的手段多半会招致大麻烦,“我讨厌麻烦,也讨厌有人干扰我任务之外的生活。”

      他挠挠孔宣仰起的下巴,后者舒服地想要打滚。

      小鸟抖抖翅膀,暗戳戳观察阿塔兰塔的神情,琢磨着好像没有生气,于是欢呼一声,连滚带爬扑进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团吧团吧爪子坐下。

      祂蹭蹭身边的皮肤。

      祂只是一只生活在香水湖泽深处的小鸟,刚成年就面临灭族之祸,不明白什么叫光明正大,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得棘手,祂只知道,一切照阿塔兰塔的话语做就对了。

      “我明白了,绝对不会给阿塔兰塔惹麻烦。”

      手心下柔软的肚皮抽了抽,是快乐的小鸟神在打幸福的小呼噜。

      阿塔兰塔面上滑过一抹柔和。

      说到底只是一只小鸟,小鸟要报恩,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拍拍祂翘起的屁股尖尖:“快睡。”

      “……我也可以叫他永远闭嘴哦。”

      “再叭叭一下,剁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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