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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日光之国12 ...

  •   第二天一早,阿塔兰塔上街。

      “神的光辉与狄斯拜亚同在。”

      “外邦人,假如你借助母贝的外表欺骗我,一经发现,你将承受火燎之刑,承受灵魂被剥离的痛楚,”身披白袍的老人笑意不达眼底,“如果您是大贵族,那么异族风情的风情将尽数在您面前袒露。”

      “我们会以最热情的态度招待您。”

      阿塔兰塔垂眸,看着自己脚边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子,心思活络,觉得它像自己肩头的鸟,嘴里却在说着和思维毫不相干的话语:
      “实不相瞒,我跑过十三个国家,终于抵达神的国度……”
      “好吧,我就是想要见上一见你们亲爱的伊拉伯爵。”

      阿塔兰塔揪了下大腿,眼尾染上一点枫叶似的红,故意使然之下,楚楚可怜的气质已然十分接近一名为爱奔波的愚蠢贵少爷,可以为了可笑的爱情,抛弃家族与事业。

      效果显著,老人的目光终于褪去冰冷,毕竟有哪个平民拥有与黄金之河一般无二的头发?哪个平民能挣脱劳作,换上美轮美奂的鸟类羽毛织成的彩衣?有哪个平民美貌如斯,却胸无城府,毫无算计?

      唉,只有娇养在华宫盛殿的金丝雀鸟,才能露出这样一副蠢相。

      好的皮相总有点作用,爱情,往往是促使愚人飞蛾扑火的元凶,阿塔兰塔在爱洛罗斯摸爬滚打,早将在这一规则摸了个清楚。

      老人盯着面前的美丽蠢货许久,善解人意地微笑。

      “我明白了,伊拉伯爵的魅力,哪怕是您这样的贵族也会为之倾倒,”他行一记抚胸礼,胸口的天使胸章流光闪烁,“可贵的爱情,天神也将拜服,那么我可以吐露一些内情。”
      “很凑巧,祭祀的日子定在七日后,不出意外,伊拉伯爵会在四天之后的神祭排演前回归,届时,您可以送上一束表示祝福的花簇。”
      “不知道今年能否找到最佳的供品,”老人闭闔双目,苍老的面庞上蒙上了虔诚的色彩,“愿神眷顾。”

      阿塔兰塔:“愿神眷顾。”

      那人在阿塔兰塔临走时,以一种奇异的眼光凝视他的背影,像是某种思路打开的惊奇。

      “细看之下,你的小雀也很美丽,美丽的事物总是伴随另一种美丽的事物。”

      阿塔兰塔摸摸肩头的鸟:“啊,感谢夸奖,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老人询问:“你可愿意将这小东西卖给我?我会出个好价钱予以补偿。”

      日光下,金发青年的肩头蹲了只灰扑扑的小山雀,山雀蹦哒起来,两只翅膀紧紧抱住主人的一绺发丝。

      阿塔兰塔愣了一下,眼角含着津津水光,为难道:“我实在很像满足您的欲求,可是……是在抱歉,这是我第十八个前夫送给我的礼物,我心里……一直忘不掉他,”垂在眼角的一点细发,竟像落了泪,很难不叫人动容,“但还是感谢您能表达对祂的喜爱。”

      “十、十八?”老人以为听错了。

      阿塔兰塔敛眸:“嗯。”

      贵族脸皮一僵:“……啊,这样啊,我十分抱歉。”

      “没关系。”

      *

      孔宣安分地蹲阿塔兰塔肩窝,忍不住刨了刨爪下的布料。

      祂眼神凶狠:“那个人类,我从他身上嗅到了捣蛋鬼的臭味。”

      阿塔兰塔彼时半蹲在一个摊贩前,拿起一块翠绿的石头,仰头,将石块对准天际高悬的日头,光线将其照得透亮,像一块清澈的点翠水晶。

      他敷衍地哼出一道气音,尾音上扬。

      神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狗,咬住人类的裤脚提醒有坏蛋,然而人类只是拍了拍小狗的屁股,把它赶走了。

      祂咬牙:“他绝对不怀好意!”

      阿塔兰塔:“对你不怀好意?”
      祂摇头:“我不知道。”

      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总之那种平淡中透着股深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老鼠,不屑极了,令祂想起了某只丑陋的老鹰。

      只要一往那边深究,心里的黑水咕噜咕噜冒泡,翻搅起来,生怕这种眼神中会诞生出或大或小的威胁,焦急地上蹿下跳。

      阿塔兰塔漂亮的金发差点被祂挠炸开,好在及时惊醒,偷偷瞅人类的脸色,快速将每根头发丝叼回原位。

      摸摸,顺滑了。
      神松一口气。

      祂又蹦一下,脑袋伸过去蹭蹭人类的……好吧,矮个子只能叫他蹭到阿塔兰塔的脖子。

      “我也不知道,总之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踩入捣蛋鬼的圈套。”

      阿塔兰塔冲宝石的主人笑了一下,暂时没回答肩头的小鸟,而是问:“先生,这块孔雀石价值多少?”

      摊贩眼前恍惚,疑似看到天使降临,脑子不转了,紧张得舌头打结,梗着脖子比划了一个数字。

      阿塔兰塔的钱财全在位于爱洛罗斯的家中,现如今来去奔走,不适合带太多存货,也就是说,他没几个钱。

      见对方没虚报价格,于是他爽快地买下了孔雀石,关键词引来真?孔雀的注目。

      孔雀大神扑扑翅膀,对于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有点嫌弃,又暗自揣测人类的心思,真给琢磨出点什么,有点骄傲,抬起了圆短的脖子:
      “一块破石头,里面没有孔雀,没有神力,颜色也不及我的羽毛。等我恢复实力,我送你一堆比这个更好看更珍贵的宝石。”

      “我很期待,”阿塔兰塔边走边抛,“我还打算请人把它雕成一条孔雀吊坠给你呢,现在看来你一点儿也不喜欢。”

      阿塔兰塔轻笑:“那就算了,我找个机会送给别人吧。”

      鸟脸一僵。

      孔宣哭天抢地,对一秒前的自己翻脸不认:“我说错了,说错啦!阿塔兰塔的一切我都喜欢。”祂飞快蹿到阿塔兰塔手心,屁股一蹲坐下来,抬脚拨了拨那块石头,颇具暗示性意味地努力往自己肚子底下扒拉。

      对于这一系列母鸡孵蛋似的行为,阿塔兰塔发笑,一根手指戳倒伪装成普通山雀的灰色小鸟。

      “这不是还有你么,还是说你觉得你已经弱到连一群人类都对付不了了吗?”

      孔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阿塔兰塔在认真回答之前的问题。

      孔雀是香水湖畔最高傲的鸟兽,在伴侣面前,祂们总会轻易丧失理智,致力于展现自己的威仪与美丽,这会令祂们小小的心脏勃发出强有力的跳动。

      而伴侣的依赖,则是对祂们实力的最直面认可。

      砰。
      砰。

      祂栽倒在人类的手心,久到阿塔兰塔蹙起细长的眉,以为这只仅仅恢复了一点实力的小鸟神真被自己戳出了毛病。

      他急促地捏住鸟脑袋摇晃,鸟肚皮上的肉水波般上下晃荡。

      这一幕其实多少有些好笑,但眼下阿塔兰塔笑不出来。

      几个过路人多看了一会。

      阿塔兰塔并不在意他人的目光,旁若无人继续摇,大有一种摇不醒,就往死里晃的架势。

      孔宣“叽叽”两声,翅膀抱住阿塔兰塔的手指,后者见状停手,而前者可以趁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欢呼:“我可以的,连深入灵魂的烙印都解除了,一群人类而已,阿塔兰塔可以肆无忌惮地在人类的城市玩耍。”

      *

      祭祀排演如期到来。

      空气中浮动鲜花与阿尔忒兰草的芬芳,置身其中,心旷神怡。

      不算宽敞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人,就连面朝街道的窗口都有人伸出脑袋和半个身体,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在这个盛大的节日里,所有人暂时放下偏见与冲突,回归和平。
      他们一手提鲜花,另一手拿白纱,娴静的面庞浮现出神往而欢愉的笑容。

      洁白的美丽少女身披白纱,于满天飞花中跪坐在花车中央,悬顶勾挂的淡紫色飞纱随风拂动,不时现出花车内温顺的眉眼。

      为首的那一辆白色车驾格外华贵,一位金发碧眼的青年正垂着头颅,聆听大祭司的祷告。

      阿塔兰塔着实没想到,几天前,那位在路边随便找来打听消息的老东西会带领一列卫兵破门而入,以强硬的手段将他带至狄斯拜亚的神殿,进行了为期两天的神侍培训,真是赶鸭子上架。

      再之后,就没之后了。

      阿塔兰塔凭借历压群芳的美貌,成为今年神祭中最大的供品。

      在他朦胧的童年记忆中,那时候狄斯拜亚还没神祭这种节日,最多不过普通祭祀,这种类似于邪教的仪典,能够在短短几年席卷全国,也不知道是人为操纵,还是真有那个神在云端无声注视,又或说二者兼有。

      小鸟神团在手边睡大觉,软绵的温热触感牵引回飘远了的思绪。

      差点忘了,这蠢货虽然是只鸟,但也是个神。

      催人入眠的祷告渐停,唯余飞纱外熙攘人声,一枚粉白的花瓣自花车悬顶中央的空洞落进,又飘飘悠悠,停在大祭司爬满细纹的眼角。

      大祭司睁开双眼,那飞花就散了,神侍与那只鸡暗戳戳的互动印入眼帘。

      他微不可察地叹息:“阿塔兰塔,我感受不到你的虔诚。”

      阿塔兰塔抓住鸟塞回袖子,抬头,眼底有神游般的迷茫:“可是,我本来就是被你抓来的,而且我根本不是你们国家的人,又怎能成为你们信奉的神的神侍?”

      大祭司摇头,神情仁慈:“并不需要拘泥于狄斯拜亚,神博爱世人,你既然入了我狄斯拜亚的国门,那也算半个狄斯拜亚人。”

      阿塔兰塔扬起眉梢。

      “神在冥冥之中告诉我,只要最美丽的神侍遵从命运的指引,就会为狄斯拜亚带来好运,或许,这好运能够给我们带来足以抵抗爱洛罗斯的力量。”

      大祭司继续胡扯:“所以在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有了将你带至神殿培养的计划,只是可惜,若你能早一些进入神殿,或许就不必成为身份低微的神侍,而是伴神。”

      阿塔兰塔捏捏团手腕的鸡仔,好像在问:博爱?你真浪.荡。

      手里的小鸟头摇成了拨浪鼓。

      祂是干净的小鸟,发情期都没有来过。

      可恶的神,败坏祂的好名声!

      阿塔兰塔深陷迷惘:“可我一点也不想成为神侍,也不想天天只能待在神殿,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鸟,连美味的面包都无法品尝。”

      大祭司又叹:“有得必有失,成为伴神,你会失去一部分自由,因为陪伴在神身边的神侍或伴神必须出身高贵、举止典雅,但你也将拥有无尽的奴仆与骑士,他们都是你最忠实的拥护者,他们视你为世界中心、无上生命,而你——”

      他浑浊的眼向阿塔兰塔纤细单薄的身体投去冷漠一瞥,似乎料定了这个美丽的蠢货会因为肉.欲的沉沦而惨败于自己完美的辩驳,“你也会是唯一——拥有与他们年轻健壮□□共沉沦权利的人。”

      袖子动了动,鸟没听明白,探出脑袋观望。

      阿塔兰塔一把按回去。

      这种荤话他可不想叫某只单纯的鸡学了去。

      他红唇轻抿,似乎在伤心:“可是,我只喜欢我那十八个前夫呀,他们每一个都视我为世界中心、无上生命,每一个都为守护我而战死,我平等地爱他们。”

      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甜蜜地笑了一下,阿塔兰塔补充:
      “还有伊拉伯爵,他赤焰般的头发,已经在我心中烧起一团火,只要再见他一面,就会熊熊燃烧。我对他无法割舍,没了他,我会像失去朝阳雨露的花朵,迎接我的结局会是枯萎,而神,”阿塔兰塔适时流露出失落,“祂博爱世人,无法给予我唯一的、永恒的爱情。”

      他幸福地咕哝:“我只想要唯一的爱。

      大祭司重重叹息,如果忽略他抽搐的眼皮,你一定会以为他心如止水。

      他感到万分无奈。

      “成为神侍,以你的容貌,你将获得无尽荣宠,神会赐予你微薄的神力,而你可以借此窥探深渊,见到你的十、十八个为你而死的前夫。”

      阿塔兰塔死死按住脑壳快把他衣服撞破的小鸟,嘴角的笑化开在眼角,珍珠般的泪痕顺着腮肉滑下,滴落在洁白的细纱,洇湿一小片。

      他感动极了,单手握住大祭司的胳膊,在那因为年迈而失去弹性的皮肤上抓出几道红痕:“我明白了,我会成为一名神侍,感谢您的教诲,大祭司,我受益匪浅呐!”

      大祭司刚想把心放回肚子,又看这蠢东西眼睛发亮,猛一抬头张开嘴,像是想起了遗漏的点亟待补充,心底涌上一阵强烈的不祥,而他的预感向来准确。

      “大祭司沐浴在一百八十一位圣骑士的守护之下,那么,您是否曾与每一个都共沉沦?”
      美丽的蠢货越说越兴奋:“他们拥有最年轻健壮的体魄,滋味如何呢?大祭司,真是辛苦你了,为了狄斯拜亚的前途,太辛苦啦!我们真该向您学习。”

      大祭司:“……不,我不辛苦。”

      他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气得鼻孔大张又收缩,嘴皮子细细颤抖,每一根褶子都仿佛活了过来,气得要跳出脸皮抽死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但最终,也只是深吸一口气,大祭司抖着嘴皮子安慰他,“一点也不辛苦,都是我该做的。”

      说完这句话,阿塔兰塔不住摩挲他手心的手蓦然被甩开,火烧屁股一般跳下车。

      “噗!啊哈哈哈哈哈!”阿塔兰塔一手扯开面纱,毫无形象地捧腹。

      “老东西,哈!不过如此。”

      孔宣一开始对于两个人类的对话一头雾水,后知后觉从阿塔兰塔逐渐明了的话语中悟出了点东西,又听到“十八个前夫”,即便一早被告知,这是他为应付人类老头胡诌出来的,但对于那不存在的“十八个前夫”升起的妒火还是一刻不停地烧灼。

      祂的肉都要发酸了!

      微弱的白光闪现,纤细的青年被一具火热健硕的成年男性躯体覆盖,压在了花车象牙白的地毯。

      后脑垫上一只手,不给阿塔兰塔思考与闪躲的时间,带着些微花草香的气息扑面而来,火热的唇舌闯入他毫无防备的口腔,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

      热度隔着轻纱传递,蒸腾得面庞滚烫。

      阿塔兰塔象征性地挣扎几下,理智漂浮在大洋的波涛,随之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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