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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日光之国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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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晨光攀上纱帐,将青白色细纱染成似乎烈火的赤色潮汐。
柔软的轻纱拨开,蓦地掉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即将撞上一侧木板时,被另一只骨骼粗大许多的手接住,扯了回去。
光点金跃跃,在细腕上一点金色的烙痕处来回跳跃。
摊贩牵引高大的驼马,晃晃悠悠来到大街,摊开绣有花纹的布匹,将准备了大半月的珍奇物件卸下,仔细码放摆好。
舞女三五成群,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到广场中央,趁着朝阳未滚烫,朝露留存于花瓣尖端,欢笑着,扭动灵活的四肢。
小孩被男人女人们梳洗干净,终于放出紧闭了一夜的房门,便如翩跹戏耍的蝴蝶,四处招摇。
吆喝声、首饰叮呤当啷的碰撞、咯咯笑闹的稚嫩童音,一切都如缓慢上涨的潮水,涌入每一扇半开的窗。
孔宣撑在阿塔兰塔身前,低下头来,粗壮的臂膀勾起纤细如新月的腰肢,湿热的嘴唇在洁白的皮肤,烙下一个印记,后者额边的发丝尽数汗湿,粘在皮肤上,浅金色的睫毛并结成绺状。
你是一只湿漉漉的,可怜的猫咪。
光明的神祇抬头,深深注视闭眼喘气的人类,胸腔共震,迸发出长久的喟叹。
祂又蹭去了人类的肩窝。
唇舌被纠缠许久,终于解脱,闷热的空气挤进两人躯体间狭窄的空隙,被阿塔兰塔的鼻腔捕捉,胸口剧烈起伏时,肿起的嫩色格外显眼。
孔宣舔了舔嘴角,伸手捉住他乱拍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颊,坚挺的鼻梁压进手心软肉,深吸一口,近乎痴迷地呼唤:“阿塔兰塔……”
阿塔兰塔摊在床上,望着帐顶六芒星图案,双目失神,但又在神烦人的啄吻下,眼尾漫上狠意。
我要咒骗人的鬼永远长不出毛!
手比心音快,他双目圆瞪,恶狠狠瞪视将自己弄得黏糊糊的罪魁祸首,再恶狠狠地,蓄了一下力,一掌飞了过去。
“——啪!”深渊土壤一般黑暗的发丝自健壮的后背滑至饱满的前胸。
窗口,飞行一夜,差点儿累瘫的雀鸟终于找到一处避风的落脚点,却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翅膀一僵,直直下坠。
“啪叽”,掉在了地上,被一个路过的孩童捡走。
阿塔兰塔虎口抵在孔宣的喉结,将祂乱拱的脑袋使劲往后推,眼尾绯红,咬牙切齿:“起开,你个猪,要把我压扁吗!”
孔宣一点没有野兽的要害被扼住的毛骨悚然,反倒十分享受,顺势滚往一边,反手又将想要跳下床的阿塔兰塔搂进怀里,低头抱着人,拱拱拱。
餍足的孔雀翘起了半秃的尾巴。
“我是一只孔雀,很快,华丽的羽毛全部长出之时,你喜爱捕捉美丽的小眼珠绝对会为它倾倒,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阿塔兰塔,你的嘴巴软软的,比新生的阳光还要柔软,你的皮肤滑滑的,像块注入冰激凌的小面包,香香甜甜,”神眯起黑曜石般闪亮的眼睛,里面有贪婪之蛇快速爬走,“我好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给你的亲吻吗?那你还想拥有一个我的亲吻吗?”
吻你个屁!
阿塔兰塔肘祂肋骨。
自从这厮对自己表白,流露出的样子异常单纯后,他心底那点恶劣因子就冒了头,再也压不回去,不想一举给自己挖了个天坑。
阿塔兰塔难以置信。
哪单纯?
后面就该补俩字,祂单纯是坏,装货!
试问哪有单纯的人第一次亲喜欢的人不够,还敢要求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现如今,他嘴皮子都要被嘬烂了!
肚皮都被嘬出一圈印子,惨不忍睹,这几天不能穿露肚脐眼的衣服!
要不是这鸟还是个雏,估计没什么经验,多少次过门不入,否则都找准位置弄他个七上八下。
阿塔兰塔不敢往下看,深怕又被误解成什么稀奇古怪的暗示,两根指头揪住神胸口一点点皮肤,绕着圈拧,神忙着傻乐,一点没感觉到。
阿塔兰塔见状缩回手,盖住亟待喷火的眼睛,拍拍祂胳膊:“闹够了,要知道见好就收,即便你不是人,也不要惹我生气。”
“我知道,昨晚我给你新织了一条裙子,你要现在就试试吗,我帮你换上,怎么样?”
阿塔兰塔嘴角抽搐:“你好像不是我的仆人。”
“但我是你的小鸟,你是我唯一的人类。”
阿塔兰塔一个巧劲从祂双臂翻出去,单膝陷入毛毡床褥,指尖抵住祂秾丽微皱的眉心:“那你在这忙前忙后干什么,我不需要你给我换衣服。”岂不是便宜了你,色鸟。
神一脸茫然地扬起脖子。
“可是,是阿塔兰塔自己说要我给你洗衣做饭烧水倒茶织漂亮的衣服,我答应了,虽然我还没有做过饭,”祂突然警惕地抱成一团,这样大的体格做出幼稚的动作,像个有脑子但不多的傻子,“你答应了神,就不能反悔,违背规则是要受到惩罚的,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的好孩子。”
阿塔兰塔:闭眼,闭眼,闭眼就看不见了。
*
告别老板娘,准备了些吃食,搭一辆马车准备离开。
兴许因为孔雀翎的融合进度加深,远古的血脉隐隐压制,但凡孔宣走近,白马就脚步哒哒嘶鸣个不停,任阿塔兰塔怎么安抚都不管用。
孔宣在阿塔兰塔的凝视下,拽着马脖子走到角落,认真教育了一番,白马这才克制住恐惧,踮着两根腿上路。
正值春夏交接,当晚,在电闪雷鸣中云层倾泻了场大雨,蒙带些许寒意的风吹得帘子乱拍,肆无忌惮飞进车厢。
阿塔兰塔松一口气,好在孔宣没坑他,几块破木板子没在呼啸的狂风中散架,一直支撑他们找到山洞。
阿塔兰塔收拢斗篷,一旁打一个喷嚏,一旁解开缰绳,拉着小白的马嘴进去。
孔宣:盯——
小白如芒在背。
它一进山洞就往最里面蹿,努力把自己缩成不起眼的球。
它也不想进来,还想洗澡呢,三个月没洗澡了,嘴巴掌在人类的爪子下,它只是一匹马,它有什么办法?
冤枉好马!
孔宣看了会,无趣地挪开目光。
马车虽然没散架,但其中布满细小的孔洞,雨水从豁口涌进,也从大开的窗口飘来,泼了一人一神一头一脸。
阿塔兰塔从小就身体康健,然而一旦病起来八成是重病,因为白天贪凉,淋了那点雨,又仗着身体好不及时烤干衣服,雨夜洞里凉,半夜就发起了高烧,呼出的气流扑在孔宣颈窝,要把祂的心烫出一个窟窿。
祂急得团团转。
祂从前住在香水湖,很少外出,只听湖水说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命,却从来不知道吹了风会打喷嚏,淋了雨就会生病,病了,连一向温凉得像宝石的手指尖都烫得吓人。
病了的小鸟会死,阿塔兰塔会死吗?
洞穴浅浅攀附在山岩表面,也就那么一点大,容纳两个男人外加一匹马,不剩什么空间了。
烛火随风摇晃,阿塔兰塔被祂投射在岩壁上张牙舞爪的影子晃得心烦,哑着声音说:“你过来,给我靠一靠。”
孔宣连忙坐下,把人抱得紧紧的,心脏抽疼:“靠了就会好吗?”
“你自顾自投入深渊的怀抱,要丢下可怜的我吗?”
阿塔兰塔额头一突:“死不了,你在想什么。”
他这时候没精力和缺了根筋的鸡仔拌嘴,拽住祂垂在胸口又长又直的黑发,拽得头顶那个急哄哄的脑袋低了下来。
听着耳旁砰砰的心跳,阿塔兰塔眼睫轻颤,打下的阴影深浓地铺在眼睑,到底还是心软了,出声安慰:
“只是一场小感冒,不会有任何事,我要睡一觉,你记得看好柴火不要叫它熄灭,睡一觉……”声音越发微弱,“就好了……”
阿塔兰塔睡着了,嘴唇苍白,只有脸颊因为高温,蒸出了一点红果实般鲜艳的颜色,衬得泛着些许病容的脸面气色不算差。
孔宣朝小白招招手,抱着怀里的人类调转方向,用自己的背挡住钻进洞口的寒风,也更加密实地包裹住他。
第二天,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阿塔兰塔。
他挣扎了一下,从小白和孔宣的肚皮之间爬出来,甩甩被汗捂湿的发尾,嫌弃得翻白眼。
烧的是阿塔兰塔,负面作用却好像大半施加在了孔宣身上,见他醒来,自己也跟着爬起,但明艳锋利的五官耷拉,因为无人而释放出的耳羽都不似往常那样昂扬,一反常态垂到了肩颈,精力明显不济。
阿塔兰塔动作一顿,扔开手里的头发,几步站在祂身前,仰头时想到昨晚,眼底有细微的动容:“神也能被人传染?”
孔宣摇头,眼皮快要粘在一起,试图驱散困倦:
“命羽与神躯融合的速度太慢,人类的酸甜苦辣本该在我挥手之间,明明可以不让你感受那样的苦痛,但昨日之前的我太懒惰,在抵达城市之前必须加速这个进度,说不定明天还可以将奴印解除。”
阿塔兰塔明白了,没在意那个印记,而是抬眼:“那照这样说,融合度越高,你就会越困?”
孔宣伸手抱住他,想要偷亲一口,被人类糊了一个巴掌,只好改换阵地,将下巴搁在他发顶:“需要一点点时间休眠,我想在进到王城之前赶上正常的融合速度,不然我就无法在夜晚保护你了。”
阿塔兰塔一身汗,祂身上热烘烘,一靠过来,两个热源共同发力,那些汗水几乎要蒸成腾腾烟雾。
阿塔兰塔仿佛闻到了人身上肉的味道,差点跳起来,大嚷:“先不管,你快点放开我找条河洗澡!”
孔宣一脸不赞成:“可是你才刚痊愈,我听小白说,不能再着……”
阿塔兰塔刀子眼:“鸟还能听懂马的话?那好,你和小白也去,臭死了。”
孔宣试图挣扎:“好呀,我和小白洗干净,但是阿塔兰塔不……”
“闭嘴,否则现在就分手。”
“……”
神和马苦着张长脸。
霸道的阿塔兰塔,蛮横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