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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名分既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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凫影划开琉璃镜,万千金鳞跃枝头。
晨光刺透万重山峦,遍泽普济门庭。
宗门大殿内,铜炉里的篆香早已燃尽,徒留几缕清灰盘旋。
几位长老唇焦舌敝,任你旁征博引、利弊说尽,也撬不动上首那人半点心意。
“总而言之!这小徒弟我要定了!”
争执声伴着更漏滴答僵持了一晚,终究是落在一句斩钉截铁之上。
范骄骄衣襟微敞,斜倚着赤玉长榻,指尖捻着一片不知何时飘入的桃花瓣。
花长老眉头紧蹙,揉着额角。
“门主三思!见秋日日料理宗门俗务,教导沐阳已耗心力,再来一个根基尚浅的……”
“那不是还有沐阳么?”
范骄骄摆摆手,袖袍带起清风,将指间花瓣随意拂落于地面。
“两个孩子玩闹着也就带过来了,难道还看顾不了一个?”
他长眉一挑,目光扫过众人。
“所有份例按内门规制给她!待到门内大比,让她堂堂正正打一场!”
“届时再论长短,总不算我偏私了吧?”
那姿态,分明是尘埃落定的倔强。
无人应声,只余殿外飞檐下风铎被晨风撞出的泠泠碎响。
消息传到梨山院时,日头已将茶室的窗棂照得半亮。
木见秋正坐在紫竹书案前,指腹滑过手中书卷的细密墨纹。
“住所呢?”
木见秋放下描金薄胎盏,看向前来送基础心法的济心峰弟子。
“门主可有明示,将雾潇安置在何处?”
“未曾提及。”
那弟子将几卷散发着淡淡灵光的心法玉简整齐置于案头。
“只道由二师姐与三师兄教导程师妹修行。”
他觑了眼窗外的晨光。
“另,庄长老命弟子知会大师兄,请大师兄即刻过去一趟。”
木见秋颔首起身。
“有劳,歇歇脚喝盏茶吧。”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身影端着托盘进来。
叶归昔脚步极轻,将托盘中的两碗小米粥放在桌上。
“正巧。”
木见秋转向叶归昔。
“庄长老让师兄去一趟长老院,我有些事情得去一趟长老院,不妨同行?”
叶归昔动作凝住一瞬,目光掠过案上冒着微烟的茶盏与那济心峰弟子。
那弟子察言观色,立刻拱手笑道。
“师姐这里的茶自然是好,只是峰主急召,弟子不敢耽搁。”
说罢竟是匆匆退下,转眼便消失在连廊尽头。
“跑得倒快。”
木见秋伸手想要把人叫住,话还未出口,人已经没了踪影。
叶归昔已端正落座在案前,仰面看她。
“若真十万火急,傅轩安此刻也应同行。”
叶归昔指尖捻起一枚水煮蛋,不疾不徐地剥着蛋壳。
“晨起,傅轩安去了演武场。”
叶归昔的目光停在木见秋脸上。
“所以此事并不急切……不是说……忧我脾胃?若空腹前去,怕是受不住长老威势?”
他长睫垂落,语气沉静,却像失落。
“师兄多虑了!”
木见秋连忙挨着他坐下,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背,温言道。
“你我同门多年,情谊非比寻常,方才只是怕庄长老久候生恼,关切师兄,句句皆发自肺腑。”
“那……我们先用?”
叶归昔抬起眼帘。
“这……”
木见秋微顿。
“雾潇还未醒……”
“无妨。”
叶归昔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在此处等你。”
“好。”
木见秋含笑起身,青衫拂过檀木椅靠时带起的微风,让叶归昔下意识伸手去捉,指尖只触到一片空凉。
穿小院,过花堂,便是内室。
推开雕花门扉,只见窗下蹲着个小身影,红衣似火,手捧鸡腿啃得正香。
“师姐回来啦!”
秦沐阳闻声转头,晶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起身便如一团风滚草般扑过来。
木见秋手腕一翻,稳稳托住他小臂。
“今日起这么早?可是惦记着小师妹?”
“嘿嘿!我刚刚去茶室寻你,都听见啦!”
秦沐阳扬起油汪汪的小脸,颊边还沾着点油花。
“师父让我当小师父!教雾潇师妹!”
他咽下口中食物,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得意与委屈。
“可她睡得香喷喷……你教过我的,女孩儿睡觉不能扰……”
木见秋失笑,指尖轻点他眉心。
“我们沐阳最懂事了,今日加一个鸡腿,如何?”
“好!”
秦沐阳立刻雀跃。
待欣喜过后,却见木见秋眉心微蹙。
“师姐怎么了?”
秦沐阳警觉地摸向腰侧的小木剑。
“是不是大师兄又给你甩脸了!我这就打他去!”
“师兄极好,只是话少些。”
木见秋按下他的手,略一沉吟。
“师姐在想,待会儿要与你一道教雾潇,可她又未用早膳,若疲累了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
秦沐阳眼睛一亮,随即又挠挠头。
“……鸡腿不行,是我的!我去给她端金丝粥!”
“我们沐阳怎么这样乖巧懂事呀!都可以帮师姐分忧解难了呢!”
木见秋眸中含笑,带着惊喜。
“等着!”
秦沐阳得了夸赞,立时化作一阵旋风刮向小厨房。
脚步声远去,木见秋才轻轻叩响内室的雕花隔门。
“雾潇?醒了么?”
“嗯……”
回应声含着蜜糖般粘稠的睡意。
“我进来了?”
木见秋声音轻柔。
“……好……”
绵软的应答带着点儿清醒的余韵。
木见秋推门的动作比落叶还轻。
程雾潇被裹在松软锦被里,只露一双蒙着水汽的眼。
“醒啦?醒了便梳洗,不可再贪眠。”
木见秋走到床边,连人带被一道抱起。
水是新换的,温热正好。
指尖蘸水试过温度,才捻了绢帕,轻轻拂过柔嫩脸颊。
拧发梳髻,动作行云流水。
末了取出一套簇新的青粉色裙衫,层叠系好。
一整套做完,程雾潇才真真切切醒透了神。
指尖无意识划过裙面细密的缠枝纹,陌生的、被妥帖照顾的暖意悄然弥漫心间,像被暖泉浸着。
“雾潇。”
牵起程雾潇的小手行向花厅,木见秋的声音潺潺如溪。
“师父方才定了,日后便由我与沐阳师兄教你修行,住在我这梨山院里,衣食一道,可好?”
程雾潇猛地抬头,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这是给新入弟子的待遇?
“好!”
这应声脱口而出,又清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