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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4 ...

  •   这世上的确存在长着老虎胆子的人,但梁依山觉得,傅西流光凭一个老虎胆子可打不进戚小臣酒吧的内部,想来是有依仗,让他无所畏惧,并果断拒绝了她伸出的橄榄枝。

      梁依山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点头:“好吧,我得看下你说的是真是假,给你十秒,你想要我现在离开,还是留下来。”

      十、九、八。
      当然是留下来,但他不想开口,她就不能像刚才一样强硬,说一定会留下来吗?

      七、六、五。
      对了,她的脚受伤了,反正也走不远,干脆别走了。

      四、三、二。
      嗯?那不是她的手机。

      一。
      “留下来。”

      傅西流听见自己这么说。

      梁依山的笑像一种希望渺茫的幻觉。
      她点头,开了cage的门,重新上锁,坐到地上,戴上了耳机。
      等她玩起手机,前后不过一分钟,楼上传来一声怒吼:
      “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出来!”

      上头首先闯来一人,神色癫狂,手里握着钢管。
      两人打了个照面,戚小臣看清楚了,面前的是傅西流,他之前还挺得意的那个男孩。
      招他进来也是看中他能力,长得不错人也大方坦荡,电脑玩得顶尖,家庭条件又不好,能捡到这么一人,跟中了头彩一样。

      戚小臣稍平静,听傅西流不徐不疾道:
      “被突击检查,我就先下来处理,人都支走了,监控也关了。”

      戚小臣拿钢管的手慢慢垂下,一个深呼吸,交给了后面跟着的三人。摸了半天口袋,终于摸出烟和打火机。
      点燃,吸入。
      他说:“很聪明,反应也很快,谢谢你。”

      傅西流的额角轻微抽动,察觉不妙,还要开口,就见戚小臣夹烟挥手,转身离开:“留口气。”

      耳机里在放晁悠的歌单,梁依山默默吐槽晁悠的听歌品味,什么都往一个歌单里面塞,好在吵耳,隔绝了大部分动静。
      只是在切歌的间隙,她也会叹,原来钢管砸在人身上是这种声音,闷闷的,像在敲鼓,只是鼓皮是人的躯体。
      她哥会玩文王鼓,还自己扎过一个,中间的玉环用的是她的手镯,铜钱晃三下,敲鼓一下,说,妹妹,不怕不怕,回魂了。

      一声接一声,梁依山捏着手机,不停切歌。

      傻小孩。
      怎么胆子大到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呢?

      小孩、小孩。
      在他们的世界里,你并不重要,你手上的一切都不重要,要是我不留下来,你要怎么办?
      她喘不上气来,难受得很,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
      今天傅西流已被揍了一顿,那之后呢,再替晁悠挨一顿,惨上加惨,她过不得啊。

      傅西流一声也没出,沉默得像已经死去。
      钢管碰上cage时刺耳又凶狠地震颤,他撞在墙上时,像有什么会因为他而凹陷扭曲。
      狞笑、污言秽语、死寂。

      据说气味总能唤起回忆,梁依山闻到玫瑰会想到妈妈,钻进新换的床品会想起儿时,那么这种浸入鼻腔的铁锈血腥,会让她想到傅西流吧。
      或许在日后的某天,她会想起他,这个时候的,沉默的他。

      直到一切结束,打手离开,梁依山扶着桌子站起来,低血糖让她轻微眩晕。
      打开门,走出去,看见蜷缩的被折翼的鸟。

      就这么一眼,梁依山知道自己被骗了。
      挨千刀的小骗子,该打!

      还以为能看见点不美丽的场景,没想到只看见了一个破碎的少年。
      就连躺下的姿势都很巧妙,脸上只有嘴角那一点裂伤,往下淌血,反倒像将他五脏六腑全都打碎了一般,这种伤痕累累不显可怖,甚至你想在他裸露流血的地方再咬一口,问问哪一个更痛。
      极具美感的画面,真是个人物!

      不是说傅西流只在戚小臣这里待了一周吗,怎么做到连他周边人都叛变的?
      背后会是谁呢?
      戚小臣他哥戚小因?给戚小臣不记名债券的韩九珠?戚家的对家是谁来着?

      这时,傅西流的喉间发出若有若无的吐息声,如随时要断掉那股生气。
      好像还清醒着,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起来有个被他留下的梁依山,慢慢松懈,呈大字躺倒在地。

      美丽有瑕。
      可,要是一块玉上的瑕疵连成了线,那不就碎了吗?
      还有什么用。

      梁依山看不惯这种破碎感,过不得啊……

      身侧的地面,洇开一片鲜红,正逐渐黯淡,连那双洁净的手都变得脏污不堪。
      曾给她仔细包扎过伤口,如今也沦落到满是血与尘。

      算了吧,他这么聪明的孩子,要不是没有办法了,也不会忍了这一遭,那么多血,还是痛的吧。
      她俯身,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被骗一骗也不是坏事。

      温热的触感,傅西流已不太能分辨,微侧了头,又不免带出一声闷哼。
      白衣染血,灯火俱灭。
      眼前的景象太惨苦,梁依山蹲下来,看见自己鞋尖污了。

      “没有站出来,你恨不恨我。”
      傅西流使劲,右手拽住她衣服上垂下的装饰用的带子,声音破碎:“救我。”
      梁依山的话给了他一个好提示,原来除了祈求她的怜,还可以给予她一点恨吗?

      梁依山拨开他的头发,看他头上并不大的伤口,脱下外套帮他捂住,一手拍拍他的手背,傅西流失了力气,手摔在地上。
      “梁依山。”还在喊她的名字。
      毕竟这时候说别的,太假。

      梁依山满是怜惜:“我留下来了,在这呢。”

      傅西流的大脑转得快,聪敏在此刻发挥优势,一切拨云见日。
      他以为,他知道梁依山为什么真的会留下来了。

      古代人养死士,并不是一顿饭一壶水就能让人死心塌地,为人上刀山下火海。
      首要条件是捡。
      得先找到那个落在深渊里,除了求救,求主人再给他一条命外没有任何活下去可能的人,然后他就会攀住那根蛛丝,从此以此为依。
      梁依山现在在捡他。

      他连呼气都变得艰难,还是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梁依山。”
      “如果难受就不要再说话了,我会带你走的,你会好起来。”

      “好痛啊。”他的脸向她的手偏去,好像感知到了热度。
      一瞬间,他恍惚以为真要死了。
      那种温暖要淹没他,割断了痛觉神经,将世界切分成无数方块,他们躲在其中一个里,然后重新构建纤细的神经,直到能够彼此感知,互相了解。

      原来可以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如此不堪一击。
      反正是演给她看的,姿态低一些,也没关系,对吧?

      “留下来。”
      梁依山笑,跪坐下来,将他的头轻稳搬到腿上,由他沾尘染血一塌糊涂地枕着,一遍又一遍地回应:
      “我在,我不会走的。”
      傅西流挪动身体,失血让他趋近昏迷,再也无法思考。
      或许多数人死于意外,他幻想自己将死在这里,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有什么流失的同时,也让他变得轻松。

      他觉得自己被梁依山感染了,这一瞬被她感染成了神经病,于是更紧密地偎在她怀中,温暖的、安全的、包容的……不再害怕。

      梁依山不抽烟,但此刻她真想来上一支,够有趣,以身入局演这么一出,那就别怪她名正言顺地把他拘在身边了。

      晁悠按照梁依山的指引找到这里时已是清晨,楼上窗口般的光线打下来,眼中一幅妖诡画面。
      七零八落的赌场,中心梁依山抱着凌乱残破的傅西流,见她来了,稍抬头冲她微笑。
      晁悠恍然间,竟要以为一切会在此刻消逝,颤抖着走下,捂着嘴痛哭。

      “不是我的血。”梁依山轻缓解释。
      晁悠急跳的心这才慢下来,隔着傅西流拥住她:“有没有受伤?”
      “没有。”

      可梁依山的样子还是让人难过,怎能让花落泥中。
      晁悠蹲下,抬起傅西流一边胳膊,只听他闷哼一声,见梁依山揉着双腿站起来,撑起傅西流的另一边。

      三人终于走出去。
      清晨的光宽宥世人,街道空荡荡。
      梁依山坐在后座看护傅西流,晁悠驶向私人医院。

      后视镜里梁依山的手似乎盖在傅西流眼睛上。
      晁悠问:“他会死吗?”
      “不知道。”
      “如果他活下来,肯定会为你死。”
      梁依山摇头:“说不定会恨我。”心中大笑。

      晁悠信她的话。
      因为她是梁依山,所以别人给予的爱也好、恨也罢,总是要浓烈数万倍,永世不绝。

      傅西流做了一个梦,梦中天使扇着翅膀,刮擦风声,在嘈杂中低头吻上他的脸颊,然后审判,将他切割,分送到不同地狱。
      醒来时,旁边坐着和梁依山同行的那个女人,正翻看资料,发出令人不悦的纸张摩挲声。

      “醒了?”晁悠按了呼叫铃,“我是晁悠。”

      所见之处皆洁白,晃眼的白。
      天花板的白,墙壁的白,连那扇窗框也漆得雪白。
      日光从窗格里斜斜切进来,浮尘在光柱里无声地游动。

      病房里仪器一直在尖啸,又有医生护士推门进来查体问诊,傅西流回答了不少问题,遇上答不出的,晁悠也不说话。

      多处挫伤,肋骨断了,需要休养。

      等医护离去,傅西流望着晁悠动了动唇,嘶哑着:“有水吗?”
      晁悠把手里的资料搁在自己的包上,起身拿了个纸杯,倒了半杯温开水,递给他。
      手上的伤口呈暗红色,晁悠看不得这些,龇着牙将纸杯快速塞进他手里,又用手挡住眼睛。

      傅西流小口啜饮,水润过喉咙,火烧火燎的感觉稍退。
      “梁依山呢?”他喝完水,声音还是哑,但有了点力气,问得直接。
      晁悠等着他问呢。

      “她很忙的,不可能守着你。”晁悠开口,像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你要是清醒了我们把工作交接一下。”

      傅西流看着自己的手,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她…什么时候来?”他又问,双目带有期盼,似有着印随现象的雏鸟。

      晁悠放下手,认真又诚恳地看他。
      她的脸稍圆润,眉眼生得开阔,像仕女图中走出的人物,看人时没什么威胁感,但语气足够刻薄:“你挨了那几下,脑子没坏吧?”

      傅西流没应声,等着她往下说。

      “梁依山说你是个明白人,”晁悠朝他翻了个白眼,“她找你是想要你接了我的位置,填上我的空缺,我马上要出国了,她得有个趁手的助理。你这种类型的,她绝对不会对你有旁的想法,收点力气养伤吧!”

      想爬梁依山床的人晁悠见多了,都觉得梁依山和她前男友关系不稳,他们能横插一脚,结果呢,呵呵,还不是被梁依山耍得团团转。
      哪怕是梁依山和赵魁然分了手,前赴后继的人多如星子,梁依山看得上哪一个?
      温柔的绿茶的泼辣的霸道的,她身边哪种类型没有,都入不了她的眼。

      统称:一群没意思的庸人。

      她从包里翻出两只手机,甩到他病床上:“这俩你拿着,一只新的,一只工作机,文件都在工作机上,我整理好了。”
      “我手机在夜潮。”

      晁悠又把刚才一直看的文件甩给他:“没有夜潮了,我们五点出来,六点楼下便利店起火,烧了大半,还是查了消防呢。一楼酒吧的老板你认识吧,他要吃牢饭了,六个月呢。”
      “戚小臣呢?”
      “这我不知道。”

      过了会,傅西流还是说:“我想见梁依山。”
      晁悠起身,又嘲讽:“我看你伤得也不重,打你没下死手吧?”
      傅西流没再执着,只低着头,慢慢地喘息,病弱非常。

      她挎上包,在病房门前开口:“你跟我说的话,表现的态度,我都不会和梁依山说,所以你在我面前再怎么低眉顺眼都没用,我也不可能告诉她你想见她,咱俩是前后辈,也是竞争关系,但我好心告诉你,她不好这口。你这种,差点意思。”

      傅西流淡笑,忍不住咳出声来,胸口锐痛。
      被人挑选评价他倒是没什么,只是晁悠的架势太理所当然,像大太监。
      不愧是梁依山身边人,一比一复刻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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