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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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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气冲冲地一顿骂,骂得戚小臣从怒火中烧到莫名其妙。
手放下来了,认清楚这是梁依山,再往梁依山身后一看,冷冷皱眉。
晁悠蹲在地上,虾子般蜷着,被冷落被围视,太可怜。
这时她更不敢抬头露脸,胃部一阵痉挛,背上冒着冷汗。
阿弥陀佛,梁依山啊……
戚小臣全想起来了,之前就是这女人卖给柏心,也就是他女友一幅假画。
让柏心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最后说这幅画太贵重决定送去拍卖,看看能不能赚一笔。
转头就传出这画可能是假的,柏心在家直抹眼泪,说自己好心办成了坏事,会不会给他惹麻烦。
笑话,一幅画能惹出什么麻烦。
私底下还是去查了,发现卖画的就是梁依山的人,指不定这女人怎么记仇,故意卖出来幅假的整他呢。
越想越气:
“你老提我哥干什么,他们两口子的事就你个外人一天到晚挂嘴边,拿这个压我?他们就是死了我都不在乎,戚家欠你们的梁家百十亿?还你姐们?老子眼睛是看不清了——这就你身边一条狗,叼了老子十来万跑了,少给我倒打一耙。”
梁依山讥诮回道:“十来万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打发叫花子呢?今天我就是来替我姐们讨公道的,你不把这事讲清楚,就别想出这个门!”
个神经病,到底要讲什么!
信了她的邪,画是假的,他不找她麻烦就是好事。
钱也是她收下了,没让她还回来还有什么不知足!
怎么这个梁依山脑回路如此清奇,全天下的人都该她的就对了?
“滚边去,梁依山我警告你,你少在这给我耽误事,在我这撒你大小姐泼没人认,你在玉京排不上号,滚回你南沅玩小明星去,让鸭子捧着你。”
戚小臣真着急了,怀里的人等不得,搞出岔子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梁依山似败下阵来,还要说什么,犹豫地看了眼晁悠。
晁悠缓慢站起来,看着周围清了场,心里才安定点,弱弱地说:“算了吧小山,都过去了。”
一句话把戚小臣说得鬼火冒,搞得他戚小臣是个罪人,沾了梁依山周边人,一身腥甩不掉了!
嘴皮子碰了碰,想着自己大气点,不跟女人计较,话还没说出来——滴呜滴呜,底下警笛声把戚小臣骇得变了脸色。
戚小臣的人赶过来:“是查消防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戚小臣现在只想快点把梁依山和晁悠赶走,一心一意处理自己的事。
这地方他的地盘,真真正正的老巢,平时没少打招呼,今天奇了,没头没尾地过来查消防。
要真是查消防倒也算了,就怕是要揪出点别的来。
一想,更烦,戚小臣把怀里的人交给手下,精神上疲累,叹了口气,要跟梁依山讲道理:“你缺多少给我发消息,别再来我这边扯了。”沾上她准没好事。
梁依山开口,掷地有声:“一百万。”
神经病!
“你们梁家要破产了,到我这里讨钱?”又看向唯唯诺诺的晁悠,“你一幅假画要一百万?”
晁悠不敢和他说话,只在心里嫌他,这一百万又不是她开口要的,她晁悠从不开口要钱。
她一般直接骗。
梁依山见好就收,拉着晁悠,很神气地一撇嘴,指着被他下属带着的那女人:“走了,玩也没玩够,你这地烂得没边。”
在戚小臣听来就一个意思:
封口费懂不懂?
拿来吧你。
见他不理睬,梁依山也不多话,跟晁悠一起原路返回。
一楼酒吧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梁依山把手一甩:“你开车去。”
晁悠就怕梁依山面上带着股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偷瞧,还好,老样子,她知道梁依山不会立刻发作,忙点头跑了。
只剩她一人。
梁依山慢条斯理地走到弹珠机旁,双手撑着台面。
这台是定制的地狱风格,青黑色骷髅绘制在拨板上,路线复杂,得高分不容易。
高中的时候她喜欢玩这个,有人送了她一台,也是这种风格。
弹球机,技巧和随机,精致和粗劣,分数至上,嘈杂的音与光。
她搬开机器,看到了入口。
旧日重现。
向下的台阶设计得过于冷硬,现代风格强烈,就差只用水泥堆砌。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底下是什么地方,梁依山也只会把这种风格的楼梯和仓库、地窖一类联系起来。
但其实——
梁依山的手抖起来。
她的鞋落在上面的声音轻得听不清,鬼魅一般。
越往下,心越宽,手也不抖了。
欲望,梦想的别名,几乎所有人都是它的信徒,用以区分有目的和无目的地活着,只是欲望之火的燃烧不受人们的控制。
火光一样的吊顶灯照亮了这片空间,夹着三百多个监视器。
里面的装潢和水泥台阶不匹配,金碧辉煌得太过。
一个隐秘的小赌场,着实花费了心血来布置。
齐人高的花瓶里种植着紫丁香,搁置在角落,围着最中间的金色假壁炉,里面有电子火光还在熠熠闪烁。
好几张赌桌,玩牌的居多,上面还散乱着筹码与扑克。
但这地方实在是太小了……
梁依山站在桌边,从桌上拿起一枚绿色筹码,用指尖将其在空中打了个转。
四目相对——
“你真是太让我惊喜了。”
对面站着傅西流。
他从梁依山下来开始就没有挪过眼,现在也只是抿了抿唇,并没有应声。
他明明提醒过了,让她早点回家,为什么不听呢?
这个梁依山真是个胆子大的,什么破事都要插一脚。
傅西流对她没招,现在也说不出让她回家的话,只有个疑问,她到底是来救戚小臣的,还是来落井下石的。
傅西流本就懒得和她多说,更是等着梁依山开口;迟早会开口的,总得告诉他眼下她想要什么。
“歪门邪道的东西可碰不得,”梁依山似叹惋,摇了摇头,“我想你本性并不坏,在学习上下得了苦功夫的人,很难走上歪路。还记得之前我说过什么吗?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愿意给你一个机会。”
听她这么说,傅西流的心倒定了。
还是那个不清白的梁依山。
自己摔倒能赖他头上。
别人开赌场,也能倒打他一耙。
搞得像是他办的这鬼地方,他押着别人进来赌钱,他撺掇戚小臣拿赌资换债券。
是,或许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戚小臣这边打工。
她还知道戚小臣私设赌场。
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查消防。
更知道,他会出手来个灯下黑,趁乱把里头的东西拿走。
但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他头上扣吧?
傅西流的肩膀一直垂落着,用手撑出一方空间,他低着头似无奈地笑了笑:“不该太信任我,”慢慢地,收了双手站直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给,您想要的也是这些吧。”
能怎么办,猜呗,猜她想要什么。
傅西流掂起脚边的书包:“我包里的就是全部了。”他很是上道地将那个黑色书包提上了桌子,推了推。
梁依山的呼吸不自觉变浅。
书包的拉链没有拉上,她伸手轻轻地扯了扯带子,触碰到粗糙的面料,指尖重新颤抖。
终于。
看了进去。
里面盛满了金与红。
各式各样的首饰被红线穿着,一条又一条,盛满了大半个背包。
黄金,她掘到了第一袋。
梁依山对金子有着别样的迷恋。
金诞生于宇宙中最壮丽的爆炸艺术,在其它金属融化沸腾消散时,它与地球紧密相连,从表到里,如阳光般稀缺如阳光般灿烂。多少人类、社群、国家的命运被它衡量,又有多少伟大、缠绵、悱恻的故事被它打造。
妈妈亲手给她打过金镯子,她坐在旁边,看金子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孔,变得柔韧、纤细,一圈圈,最后像命运一样缠在她的腕上。
傅西流开始好奇她在想什么了。
她眼底是将满溢的奇异幸福,单从这一场合来看,傅西流觉得有点诡,连他都要说,这么点金子,不至于。
“我只换了半个小时的监控。”傅西流提醒她。
但她掏出一条金项链,搭在手上,神情依旧迷醉:“如果一个人什么衣服都不穿,那她最好戴上点金子银子,是不是?”
“是。”顿了一下,还是果断回答。
他慢慢拢起面前的扑克,缓缓看向她白藕一样的手臂,好似跟上了她的节奏:“是的,特别是在水里。”
她的兴奋感还没下来:“在寨子的水塘里,那么热的天,人们一定什么都不愿意穿,但要是戴上金子银子,一定让人心甘情愿地留在那。”
傅西流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问:“水塘里全是泥巴,弄脏了怎么办?”
梁依山笑话他:“你不知道人应该平等地看待泥巴、石头和黄金吗?”她连佛经都读咧。
傅西流独来独往惯了,来玉京读书被她瞄上只当个小插曲,大小姐心血来潮的戏耍,随她闹吧。
两人差太多太远,最多把他当个玩意玩两天,腻了也就放下了。
不过现在嘛,是存了点“磨”的心思,想吊一吊梁依山看看她的心血来潮能坚持多久。
毕竟人生就是在痛苦和无聊间摇摆,梁依山又着实有趣,判断不了她的下一步。
也是贱格贱性,其实就该保持一开始的想法,少招惹她。
和她这种烂泥巴搅和在一起,真不好抽身。
可这女人说话乱七八糟,又很能惑人心智,听了两句还真忍不住跟她有来有回。
傅西流想扇自己一巴掌,疼痛说不定会让他清醒点。
莫名跟着她的情绪忽上忽下,黄金灿灿闪耀着,艳荡着。
暗暗昏昏的光影,一切都要醺醺然起来,傅西流重重啜了口气,转头不看她,神定,人也淡了下来:“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他一直计算着时间,卡着监控画面——梁依山坏水一晃,笑道:“我又不怕,戚小臣找人出气也只会找到你头上。”
傅西流看着假火跃动:“是啊。”
偏偏她出现了,还不知为什么会出现。
“这袋金子对你来说很重要吧。”她没掺和就全归他。
当然重要,上面的编码就是铁证。
能瞄上戚小臣这点灰产,想玩个黑吃黑,就是仗着戚小臣钱丢了不敢声张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他有底牌,但不想暴露给梁依山。
“重要。”
“你来玉京之后,一直住在京郊的垃圾处理厂。”
傅西流颔首,不想多谈。
梁依山反手一撑坐到台子上,嬉笑:“戚小臣不是傻子,他就算真傻到把你当自己人,他哥也知道你啦,”拂开扑克,摘下了别着他头发的笔帽,从他口袋里抽出宝珠笔,合上后递给他,“你想用两百万从戚小臣手下收五百辆废车,当然,这项生意不是你亲自出面谈的,你本尊还在他这里替他筹谋赌场,不会分身乏术吗?”
她连他做什么生意都知道!
终于对她改观了点,这货还是有点本事的。
又被她调动了情绪,忍不住回应她:“我从小精力旺盛,并且,挺有趣的。”
戚小臣的赌场规模看似不大,路数奇巧。
场内不存现金,只有金饰,上头带暗码,拿筹码换了金饰,再拿金饰去指定的金店换债券。
戚小臣不知道听了谁的话,搞了一批不记名债券想出手,半年内散了一半,在玉京这个地方胆子再大也不能这么冒进,多半是进了套。
傅西流朝上头的暗门看去,顶上三百个监视器跟着他转。
跟梁依山待久了,人会不自觉松懈,说出的话也沾了点无所谓的调调:“总会有办法的,好歹是真金白银,就算闹开,我也有自己的路数脱身。”
置身事外般轻描淡写。
梁依山扭头去看他,他的随意和狂气很少年,是这个年纪该有的个性,只是,她又开始觉得他可怜了。
他一无所有,孤高而孤勇,难道不值得她的一点怜吗?
“要是不保呢?你也算不得什么珍贵角色。”
“没办法,鱼死网破喽。”轻描淡写.
“你舍得你这条命吗?”梁依山不信。
他定定地看她,奇了,这女人真在可怜他。
天,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怪的女人。
算了,送她的可怜一份圆满吧。
“我没办法不是吗?”
傅西流也是发了善心。
但是,大错特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