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共白头》春日晞

18、第17章鬼王

　　-景和十二年九月

　　顾羡光明正大的上京了。

　　苏雪虽想再度跟随，但顾羡不许不说，家中铺子无人，她也走不开。

　　这次上京顾羡没去别处，径直走向了皇宫门前。

　　“咚！咚！咚！”

　　“咚！咚！咚！”

　　声音不绝于耳震天动地，似有天大的冤情在怒诉。

　　“这是?这是什么声音?！”大街上一妇人被震了耳，惊恐问道。

　　周围所有人几乎都望向同一个方向——皇城。

　　寂静中一道声音颤颤巍巍地说:“这，这不会是登闻鼓的声音吧？！！”

　　如同蜻蜓点水的一下，所有人回过神，瞬间沸腾起来。

　　“是，是登闻鼓！”

　　“有人敲了登闻鼓！”

　　“竟然有人敢敲登闻鼓！”

　　“是谁啊？！”

　　“去看看！”

　　几乎是所有人，他们立马放下手上在做的事，匆匆往皇城门口聚集而去。

　　顾羡还在用力击鼓，他早就想过了，有些真相不能就这样埋藏于地下，随风远去。

　　他不在乎这个举动会不会助长成王，他只想让凶手付出一点代价。

　　登闻鼓自古而立，无论身份地位凡有重大冤情皆可击之以直达天命。

　　多年未响，可不要忘了所谓的“天道正义”啊。

　　哼，顾羡嗤笑。

　　被匆匆赶来的士兵架住时，顾羡抬头，迎来的是无数探究疑惑的视线，人山人海。

　　他嘴角一扬，眼神晦暗不明，当即喊道:“吾乃大将军顾靖山之子顾羡，今日击鼓，是想状告当今陛下谋害我父性命！”

　　声音不大不小，清晰荡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耳郭。

　　一些紧赶慢赶的人，刚到这里，就被这句话一震，僵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就连扣押的守卫都是闻之色变，顾羡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在慢慢就消失。

　　顾羡不知道他们是在震惊顾靖山之死有疑还是在震惊竟然有人敢状告皇帝。

　　又或者二者皆有。

　　但他不在乎，反正他的目的达到了。

　　人尽皆知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好。

　　趁机挣脱守卫的控制，顾羡从怀里摸出诉状半跪在地向斜上方展开。

　　他双臂彻底撑开才勉强将血红诉状展露出全貌。

　　终于，通政司的人赶到惊醒在场所有人，他们赶忙夺过顾羡手中诉状，守卫也回过神来重新将顾羡扣押。

　　诉状在紧急往上递交，消息在不断传开，顾羡在登闻鼓面前受杖。

　　凡击登闻鼓者，以命为博，均需受数十杖仍至百杖。

　　一下一下的板子落在身上，顾羡面不改色，仿佛感受不到痛，但凡受过杖之人就会明白，十杖都难挨，况之数倍。

　　不知第几杖，顾羡背后渗出了艳红的血迹，恰巧今日他穿着素白，仿若后背开出来凄厉的红梅。

　　在板子又一下落上去的时候，被摧残蹂躏开来，不复红梅模样。

　　打板子的人顾忌着顾羡身份，念着大将军顾靖山的好，手上的力气是越放越小，还剩最后几杖时，几乎是高高扬起轻轻落下，顾羡差点以为打完了。

　　不消一个时辰，诉状就到了南宫穆手上，他当即震怒，立刻就想杀了顾羡，只怪当初太过心慈手软，没能给顾靖山安个谋反的罪名诛杀九族，斩草除根。

　　好在他还带一点脑子，知道不能在这时候就杀了顾羡，否则就是坐实了罪行。

　　顾羡被打入狱中，听候行审。

　　事情闹得很大，皇帝没办法，只能宣布交给大理寺去审查，实则早就找好了替死鬼。

　　只不过得明面上等几天。

　　顾羡将所有打算都告诉了苏雪，但远在云城的她听闻顾羡下狱的消息时还是不免心头一紧。

　　顾羡对苏雪说，他一个人上京去击登闻鼓，把事情闹大，他可能会被南宫穆打入狱中，但迫于民众压力，南宫穆不会马上杀他。

　　大概率会找个替死鬼或者什么的，反正不可能是他，来草草了事。

　　但这样一来朝中人都会明白，就是他南宫穆。

　　天下万民或许最终还是被蒙骗过去，但总有一些人会把这事放在了心里。

　　他没办法报仇，只好把这水搅得更混。

　　苏雪担心的问，那你之后怎么办？皇上会放过你，放你回来吗？

　　顾羡不准备瞒着苏雪，实话实说他也不确定。冲撞天子死也不为过，但是事出有因也算情有可原，他罪不至死。

　　而朝中之人，可能会念在顾靖山的面子上替他求情，成王那边应也稍有助力。

　　这么算下来，有七成把握。

　　但这是场赌博，胜算再大，也难免万一。

　　苏雪恍着一颗心去了铺子，看得心不在焉，等最后去看自己的花铺时，隐约看见一群人鬼鬼祟祟的，在她看过去时，又立马移开视线遮遮掩掩。

　　当时云川哥哥不让她一起上京，就是怕她受到危险，她想了想，也怕落入别人手中成为威胁顾羡的把柄，才断绝了这个念想。

　　但顾羡当初回绝陛下赐婚时曾暴露过有这么一个人，所以苏雪以为是上面的人找了过来。

　　死人是当不了把柄的，那他们要活人的话，就没这么容易。

　　当即苏雪就带着阿蒙往大街人堆里挤，人多，他们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动手，她们也更容易逃走。

　　窜着窜着，苏雪就发现了不对，首先是追她们的人不多，大致也就四五个。其次对方半点不遮掩，直接就在人堆里推搡着过来，引了不少人注意。

　　若不为此还能为了什么?

　　苏雪边跑边往后看，忽地眼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就说得通了，苏雪拉过阿蒙往前方小巷子里一转，等人追过来直接堵在他们面前。

　　“怎么，上次苦头还没吃够?刘老板。”那在人堆里也占半条街宽的体量，不是双下巴还能是谁。

　　双下巴气喘吁吁跑过来，撑着腿大喘气，九月的天满头的汗。

　　“是，就是我！呼”双下巴撑起身，狂妄道:“没想到吧，这是老天也看不过去给我报仇的机会！”

　　“不，不想死的话，就，就把身上的钱全部交出来！”

　　苏雪没想到他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劫财，实在忍不住笑了。

　　伸手把身上钱袋子一扯朝他扔过去，“还有事没?”

　　双下巴眼睛睁大，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到手了，掂了掂重量，不少。想到什么，他慌张朝四处看去，难道她男人在附近?

　　没看到人，双下巴不想这么容易就放苏雪走，毕竟他当时可是被喂了毒的。

　　栽在苏雪他们手上后，他就决定先出去避避风头，跑来了云城。在街上闲逛时看到几株好货刚准备去问过价，就看到了那个威胁他的恶霸。

　　腿一软，吓得他拔腿就跑，跑出老远外又回过神来，怕什么怕！跑什么跑！上次是意外，这次还能再来！这就是老天给他报仇的机会！

　　带着人回去堵在门口，刚踏进去一脚又立马心虚地缩回去，退在门口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

　　一个不留神，他就看见人跑了，那怎么行，立马不虚了，当即就喊人快追。

　　等这追着人才后知后觉起来，结果嘴一瓢钱就到了手。

　　哈哈哈哈，他胆子立刻肥起来，两个弱女子果然是怕了吧！哈哈哈，这不是手到擒来吗！哈哈哈……

　　苏雪就在那儿看着“双下巴”摸着没胡子的双下巴嘿嘿笑，一脸陶醉。她和阿蒙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表情里看到了一言难尽。

　　这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嘿！”苏雪跺脚朝双下巴大喝一声，双下巴肚子一抖回过神来，“还有事没？没事别耽误我们！”

　　“怎么说话的！”双下巴肚子一挺，那容得下苏雪这么目中无人的说话。

　　刚欲开口，一个人影就闪了过来噼里啪啦几下和他带来的人打了起来。

　　苏雪捂脸，阿蒙这耐心怎么比她还差。

　　她看着一脸懵的双下巴，走过去拿过自己的钱袋栓腰上，再抽开双下巴的腰带，一掰一扣就把人手捆在背后，幸好不是上次的玉腰带。

　　捆完人，她就坐在旁边地上等，双下巴被她一推，一推一推后，识相的自己躺在旁边地上。

　　苍天啊！双下巴心里哭诉，眼看着一个女子以一敌五，还不落下风。

　　等得无聊，苏雪想到什么，问双下巴，“鬼市你了解多少？”

　　双下巴心死的躺在地上，“问这个干什么？”

　　“好奇。”苏雪抱臂看着在人群里施展拳脚的阿蒙随口敷衍道。

　　双下巴刚想说话，手上就传来酸痛，“你先把我手解开再说。”

　　苏雪瞥了他一眼，给人松了绑。

　　鬼市双下巴熟得很，几乎年年都去，“鬼市嘛，就是个地下黑市，啥稀奇古怪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换不到。”

　　想到那楼里的十层，苏雪问:“那有没有换免死金牌的?”

　　“哈?”双下巴诧异的看了苏雪一眼，看表情不似在开玩笑才回答:“说不定有呢，不过那东西你拿来能用吗？”

　　“咋的，你男人犯事要死了?”

　　苏雪剜了他一眼，“你才犯事了要死了！”

　　骂完，苏雪单手杵着脸蹙眉道:“没犯事，就……现在被关牢了，他说会放他出来的，但我还是不放心。”

　　“都进牢里还没犯事呢，这姑娘也是个傻的。”双下巴喃喃，悄咪咪多看了苏雪两眼，想到什么，他一惊赶忙道:“你可以去找鬼王！”

　　他简直太聪明了！

　　“鬼王是啥？”

　　“这你都不知道！”双下巴嘲讽道，“鬼王就是鬼市最有权的人，鬼市都是鬼王的。”

　　“你们进鬼市遇没遇到打更人？”

　　“遇到了。”苏雪想起当时的打更人就瘆得慌。

　　“他手上是不是提着个白灯笼?”

　　苏雪点头。

　　“鬼市入口处是不是还有个红灯笼?”

　　苏雪:“嗯。”

　　“那就对咯”双下巴悠哉哉的说:

　　“鬼市有两鬼。

　　两鬼隐于世，不见其人不见其容，各掌一灯执于鬼市，掌红灯笼者称‘红执事’。

　　掌白灯笼者称，‘白执事。’

　　执事出行，面带遮具，白者白无常，红者红斗笠。

　　执事者，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