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19、第十九章 锋芒初露、星光为证与平等的航道

　　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怀中笔记本电脑散热孔发出的微弱嗡鸣，提醒着苏暖阳方才那场“强制休眠协议”的小小胜利。她低头看着这台冰冷的机器，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凌曜那一触即分的、微凉的温度，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不再是单向的、小心翼翼的付出和守护。她开始能够介入他的世界，用他认可的规则与他对话，甚至……短暂地赢得一场“谈判”。

　　这种感觉，不坏。

　　甚至，很好。

　　她抱着电脑回到客房，并没有立刻休息，而是将其小心地放在桌上，接上电源，确保它如承诺般处于“待机状态”。然后，她坐在床边，并没有立刻躺下，而是拿出自己的手机和记事本。

　　凌夫人那边关于“技术展示会”的初步沟通似乎遇到了一些阻力。几个关键股东和合作方态度暧昧，既不想得罪风头正盛的凌宏志，又不想轻易放弃凌曜这颗技术核心可能带来的巨大利益，都在观望。

　　而凌宏志的动作则更加咄咄逼人，甚至开始私下接触“星海”项目组的部分核心成员，试图撬动墙角。

　　情况并不乐观。

　　苏暖阳看着本子上记录的信息，眉头微蹙。仅仅依靠一份完美的技术报告和一场高度控制的展示会，恐怕真的不足以扭转那些根深蒂固的偏见和权衡利弊的算计。

　　凌曜的世界非黑即白，但外面的世界充满了灰色地带。他擅长用数据和逻辑构建堡垒，却不懂如何在外交的泥沼中为自己争取盟友。

　　或许……她可以帮他做这件事。

　　不是以那个小心翼翼、唯恐惊扰他的“导航员”身份，而是以一个平等的、拥有他所不具备的“外交手段”的合作伙伴身份。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逐渐清晰、坚定。

　　她不再是被动地等待指令、适应规则的那一方。她要去参与制定规则，去为他，也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公平的“战场”！

　　第二天清晨，苏暖阳早早醒来，精神并未因短暂的睡眠而萎靡，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锐气。她仔细整理了妆容，换上一身利落而不失优雅的裙装，让自己看起来更沉稳、更有说服力。

　　她先去找了凌夫人，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伯母，仅仅被动防御和展示恐怕不够。”苏暖阳语气平静，眼神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需要主动出击，分化瓦解，争取支持。”

　　凌夫人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些许稚气、显露出锋芒的女孩：“暖暖，你的意思是？”

　　“凌宏志能拉拢人，我们也能。”苏暖阳条理清晰地说道，“‘星海’项目的巨大商业潜力是最大的筹码。那些股东和合作方观望，无非是担心凌曜无法有效管理，无法将技术优势转化为实际利益，以及……担心凌宏志的报复。”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果我们能向他们证明，第一，凌曜的技术无人可替代，项目离开他必然停滞甚至失败；第二，凌曜并非孤立无援，他有强大的支持团队（包括您，以及未来可能引入的专业管理人才）来处理他‘不擅长’的部分；第三，支持凌曜，获得的长期回报远高于投靠凌宏志可能获得的短期利益，甚至……我们可以暗示，凌宏志的行为并非无可指摘，支持他并非没有风险？”

　　凌夫人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她没想到苏暖阳能有这样的见地和魄力：“继续说！”

　　“我想请求您的授权，”苏暖阳直视着凌夫人，“以您和凌曜的共同名义，由我出面，私下接触几位最关键也最可能被争取过来的股东和合作方代表。我不代表凌家，只代表‘支持凌曜继续领导星海项目’的这一方势力。我用我能理解的方式，去和他们谈利弊，谈未来，甚至……谈一点人情。”

　　她将自己的定位清晰摆出——不是乞求，而是谈判。不是凌家的附庸，而是一个拥有独立话语权的合作者。

　　凌夫人沉吟了片刻，目光复杂地打量着苏暖阳。眼前的女孩，依旧有着温暖明亮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份沉静的智慧和不容小觑的韧性。她忽然觉得，儿子遇到的，或许不仅仅是一颗小太阳，更是一颗能与他的星辰相互辉映、甚至指引方向的……启明星。

　　“好！”凌夫人终于重重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决断和信任，“你需要什么资料和权限，我让助理全力配合你！暖暖，大胆去做！有什么后果，伯母替你担着！”

　　得到了尚方宝剑，苏暖阳立刻行动起来。她把自己关在客房，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深入研究凌夫人提供的几位关键人物的资料——他们的背景、性格、在凌氏的利益诉求、甚至一些不为人知的偏好和顾虑。

　　她不是在准备乞求怜悯的说辞，而是在精心策划一场场“战役”。她要精准地找到每个人的“利益开关”，然后用最清晰、最有力的方式，按下它。

　　接下来的几天，苏暖阳变得异常忙碌。她在凌家低调却高效地会见了数位访客。会谈地点有时在安静的小客厅，有时甚至就在花园阳光明媚的角落。

　　她的方式与凌宏志的威逼利诱完全不同。

　　她没有夸大其词，而是客观冷静地分析“星海”项目的技术壁垒和市场前景，用凌曜准备好的部分非核心数据作为佐证，强大得令人信服。

　　她坦诚地承认凌曜在“传统社交和管理”上的“非典型性”，但随即话锋一转，强调这正是他能心无旁骛缔造技术奇迹的原因，并提出完善的“支持团队”构想（由凌夫人、专业经理人及她本人协调组成），来弥补所谓的“短板”，将他的“缺点”巧妙转化为“专注的优势”。

　　她更懂得利用人心。对看重利益者，描绘项目成功后的巨大回报；对看重技术情怀者，畅谈项目可能带来的行业革命；甚至对一位与凌宏远有旧怨的老股东，她也能委婉地暗示凌宏志的行事风格与凌宏远如出一辙，甚至更为激进，支持他并非最佳选择。

　　她不卑不亢，逻辑清晰，态度真诚，同时又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老练。她不再仅仅是凌曜身边的“附属品”，而是一个令人无法忽视的、拥有独立意志和能量的存在。

　　几位原本态度摇摆的关键人物，在和她会谈后，态度都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虽然并未立刻明确表态，但至少，倾向于凌宏志的声音明显减弱了。

　　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凌宏志的耳目。他显然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苏家小姑娘，竟然成了横空杀出的程咬金，打乱了他的部署。

　　他试图再次联系凌曜施压，信息却被苏暖阳提前设置好的过滤程序直接拦截，根本到不了凌曜眼前。

　　他又想从苏家那边施压，却被苏父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做长辈的还是少插手为好。暖暖那孩子有主见，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凌宏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憋闷又恼火。

　　而这一切，凌曜并非全然无知。

　　他虽然沉浸在“星海”项目的最终优化中，但苏暖阳的频繁外出、以及家里偶尔出现的陌生访客，他都看在眼里。他从不过问，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探究。

　　有时，苏暖阳会谈归来，会带着一丝疲惫，却眼神发亮地走进休息室，并不打扰他工作，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整理她的笔记。

　　凌曜的目光会从屏幕上移开片刻，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停留几秒，然后再默默移回代码。

　　一种无声的、新型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悄然滋生。他专注于构建他的技术堡垒，而她，正在为他清扫外围的战场。他们像两颗运行在不同轨道上的星星，却为了同一个目标，彼此辉映，交相闪耀。

　　这天下午，苏暖阳刚刚送走一位重要的合作方代表，会谈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她心情愉悦，脚步轻快地走回休息室。

　　凌曜正对着屏幕，进行最后的模拟测试。屏幕上浩瀚的星云数据流奔腾不息，仿佛一个宇宙正在他指尖诞生。

　　苏暖阳没有打扰他，只是靠在门边，安静地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纯粹的神性美感。

　　不知过了多久，模拟测试完成，屏幕弹出绿色的“SUCCESS”标识。

　　凌曜缓缓呼出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沙发，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一种极致专注后的疲惫与满足。

　　苏暖阳这才轻轻走过去，将一杯温水放在他手边。

　　凌曜睁开眼，没有看水，而是目光径直落在她脸上。他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清冷和平静，似乎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复杂的东西。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钟。

　　然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低哑，却异常清晰：

　　“你最近……在进行外部数据交互。”

　　他用了一个中性的、技术化的术语来描述她最近的“外交活动”。

　　苏暖阳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点头：“是的。协议补充条款：清除外部威胁变量，优化项目运行环境。”

　　她用了他的语言体系来解释自己的行为。

　　凌曜的视线没有移开，依旧看着她，像是在分析和评估这项“补充协议”的效能和……动机。

　　“效率如何？”他问，语气平稳。

　　“截至目前，交互成功率73%。预期目标达成概率提升至65%。”苏暖阳报出她估算的数据。

　　凌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运算这个概率提升值。然后，他极轻地颔首：“数据有效。”

　　算是认可了她的“外部数据交互”成果。

　　接着，他又沉默了几秒，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向她放在一旁、写满了各种人物关系和利益分析笔记的本子。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面对一堆无法理解的、混乱的非结构化数据。

　　然后，他重新抬起头，看向苏暖阳，那双总是缺乏情绪波动的眼睛里，似乎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于“困惑”和“抱歉”的情绪？

　　“……这些……”他低声说，语速比平时慢了一些，“……非我擅长领域。”

　　他是在承认，她正在处理的这些复杂的人际博弈，是他无法理解和应对的领域，甚至可能……是他带给她的“麻烦”？

　　苏暖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软软。

　　她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近乎笨拙的坦诚，忽然觉得，之前所有的奔波和费心，都值了。

　　她走上前，不是靠近他，而是拿起那本写满笔记的本子，随手放在一旁，然后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绽放出一个无比明亮、自信的笑容。

　　“没关系。”

　　“我擅长。”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的笃定和力量感，不再是那个需要小心翼翼仰望他的女孩。

　　“你负责点亮星辰，”她看着他，目光灼灼，仿佛有星光落入她的眼底，“我负责……扫清轨道上的尘埃。”

　　“我们，”她顿了顿，语气郑重而清晰，“分工合作。”

　　凌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灿烂夺目的、充满了生命力和自信的笑容，看着她眼中那份毫不退缩的坚定和力量。

　　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

　　不是那个总是围绕着他、需要他给出数据指令的“导航员”。

　　而是一个独立的、强大的、能够与他并肩站立、甚至为他开辟航道的……伙伴。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阳光移动的细微声响。

　　凌曜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底，仿佛有冰川缓缓融化，有新的星轨正在悄然生成。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