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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数据堡垒、无声的硝烟与掌心的温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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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曜将手机推远,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屏幕上【凌宏志】的名字如同一个恶意的弹窗,被他用最直接的方式——“物理屏蔽”——强行关闭。
“噪声信号。已屏蔽。”
他冷硬的陈述落在安静的休息室里,带着一种孩童般的、试图通过不看不听来否定威胁存在的天真,却又混合着天才固有的、对无序干扰的极端厌恶。
苏暖阳的心却无法像他那样轻松地“屏蔽”。凌宏志的短信像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片刚刚恢复平静的港湾,预示着门外的世界早已硝烟弥漫。
技术堡垒或许坚固,但人心的战场,从来不讲逻辑。
她看着凌曜重新将注意力投入代码世界,指尖飞舞,试图用熟悉的秩序构建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所有他不愿处理的复杂和恶意。那副专注的侧影,在屏幕冷光下显得既强大又脆弱。
苏暖阳悄悄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她需要信息,需要知道凌宏志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楼下,凌夫人正坐在客厅里,揉着眉心,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看到苏暖阳下来,她勉强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伯母,”苏暖阳没有拐弯抹角,轻声问道,“二叔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动作了?”
凌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锐利地扫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他联合了几个早年对宏远提拔我不满的老股东,正在四处游说,拿小曜的身体状况和上次酒会失态说事,要求重新评估继承人的‘综合能力’,并暂时冻结‘星海’项目的部分决策权,由他代管。”她的语气里带着压抑的怒火,“说得冠冕堂皇,都是为了集团稳定,实则狼子野心!”
苏暖阳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此!攻击点直接而致命——凌曜的“非典型性”无法胜任继承人职责。
“那小曜知道这些细节吗?”苏暖阳问。
“我没敢跟他细说,”凌夫人摇头,脸上掠过一丝心疼,“他那个性子,跟他讲这些勾心斗角,他理解不了,只会增加他的焦虑和混乱。他现在……能稳住自己就不容易了。”
苏暖阳沉默地点点头。确实,让凌曜去理解这种权力博弈,无异于让鱼去理解爬树。
“那‘星海’项目……”苏暖阳最关心这个,这是凌曜的心血,也是凌宏志攻击的核心。
“项目本身的核心技术和数据目前还是安全的,权限都在小曜手里,宏远之前防着一手,设置了很高的加密和物理隔离。”凌夫人解释道,“但宏志现在咬死了小曜无法进行有效的对外沟通和资源协调,会影响项目进度和合作方信心。他要求至少获得部分管理权限,以便‘维持项目正常运转’。”
又是“正常”!他们总是用“正常”来衡量他,否定他!苏暖阳心底涌起一股愤懑。
“小曜刚才同意定期输出项目进展报告,”苏暖阳将他们的对话告知凌夫人,“用数据和成果来证明他的管理效率。”
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黯淡下来:“这固然是好事,但恐怕还不够。那些老狐狸要的不是报告,是权力。一份报告,他们可以挑出无数非技术的毛病。”
苏暖阳也明白这一点。一份完美的技术报告,在精心策划的舆论和权力运作面前,可能不堪一击。
“或许……”苏暖阳沉吟道,“我们需要一些更……直观的方式?”
凌夫人看向她:“你有什么想法?”
“既然他们攻击的点是小曜的‘沟通和协调能力’,”苏暖阳目光坚定起来,“那我们就证明给他们看。不是用他们那种虚与委蛇的社交,而是用凌曜的方式。”
“他的方式?”
“比如,”苏暖阳大脑飞速运转,“是否可以策划一次小范围的、极其可控的‘技术展示会’?只邀请最关键的合作方和技术委员会成员,环境完全按照小曜的要求布置,议程精确到秒,只展示核心成果,拒绝任何开放式问答,所有问题书面收集,后期统一书面回复?”
她提出的是一个高度结构化的、在凌曜舒适区内的“表演”,既能展示实力,又能最大程度避免社交压力。
凌夫人认真思索着,眼中渐渐亮起光芒:“这个思路……或许可行!高度控制,目标明确,符合小曜的风格,又能堵住那些人的嘴!我这就让助理去初步沟通试探!”
她似乎重新找到了方向,立刻拿起手机开始部署。
苏暖阳看着凌夫人忙碌的背影,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至少,他们不是完全被动挨打。
接下来的几天,凌家大宅仿佛成了一个隐秘的战时指挥部。表面平静,内里却紧张忙碌。
凌夫人负责在外周旋,应对各方压力,暗中推动“技术展示会”的构想。
而苏暖阳则一头扎进了休息室,成为了凌曜的“战时特别助理”。
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凌曜准备那份至关重要的“星海”项目阶段性报告,以及为可能实现的“技术展示会”做技术层面的预演。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具挑战性的“工作”。
凌曜完全进入了工作狂模式。他似乎将外部的压力全部转化为了工作的动力,或者说,工作是他应对压力的唯一方式。他几乎不眠不休,整个人像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高速处理着海量数据,不断优化着算法模型。
苏暖阳就守在他旁边,负责将他那些天书般的代码、复杂的图表和极度精简的技术结论,“翻译”成稍微能让外界看懂的语句,整理成框架清晰的报告。
这个过程堪称折磨。
“这里,‘基于量子纠缠态的超密编码实现误差率低于10^-9’,需要解释一下吗?”苏暖阳对着一段让她头皮发麻的文字提问。
“无需解释。数据自证。”凌曜头也不抬,手指飞快地敲击另一份代码。
“那这个‘非线性拓扑相变在通信协议中的应用’……能不能打个比方?比如像什么?”苏暖阳不死心。
凌曜敲代码的动作顿住了,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比方”。几秒后,他认真回答:“类似于……七维空间中的克莱因瓶在三维空间的投影扭曲了信息传输路径,但通过引入额外维度参数得以修正。”
苏暖阳:“……” 好的,当我没问。
她只能放弃让他“说人话”的企图,转而绞尽脑汁,自己从那些冰冷的数据里挖掘出足以让人震撼的亮点,用尽可能华丽又准确的辞藻包装起来。
同时,她还要负责维护他的生理状态最低限度运行。
“凌曜,能量补充时间到。蛋白质摄入优先级最高。”她定时送上营养师精心配比的餐点,并监督他吃完。 “水分流失速率过快。建议立刻补充300ml电解质溶液。”她在他手边永远放着温度刚好的水。 “连续工作超过12小时,系统过热风险增加。强制冷却程序启动:窗外远眺绿色植物120秒。”她甚至会强行合上他的电脑,引导他进行短暂的放松。
凌曜对于这些“中断”最初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和烦躁,但苏暖阳总是能用“避免系统宕机,影响任务效率”的逻辑说服他。几次之后,他似乎默认了她的“管理系统”,甚至会在她送来食物时,短暂停下工作,虽然目光依旧黏在屏幕上。
这种默契的、围绕共同目标形成的“战时协作模式”,让苏暖阳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她不再只是一个被动的“导航员”,更是一个积极的“参与者”,真正地进入了他的世界,与他并肩作战。
尽管这个过程耗尽心力,她常常累得靠着椅子就能睡着。
但每当看到凌曜因为她整理的一段报告措辞而几不可察地点头,或者因为她及时递上的温水而短暂地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她都觉得一切值得。
这天深夜,报告的主体部分终于初步完成。凌曜还在进行最后的校验和优化,苏暖阳则累得几乎虚脱,靠在沙发扶手上眼皮打架。
凌曜似乎终于注意到了她的极度疲惫。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停了下来,休息室里陷入一片寂静。
苏暖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正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明明灭灭。
“你的……生理指标。”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出现疲劳峰值。建议启动休眠协议。”
苏暖阳愣了一下,随即心里一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没事,我等你校验完……”
“优先级调整。”凌曜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基于逻辑的判断,“你的系统稳定性,影响整体任务效率。休眠协议立即执行。”
他说着,竟然主动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站起身。
苏暖阳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关注到她的状态,并主动做出“利他”的决策。
凌曜似乎不太习惯这种表达关心的方式,目光有些游移,补充了一句:“数据备份已完成。剩余校验工作,误差率低于0.1%,可延迟至8小时后执行。”
他是在用数据告诉她,休息不会影响进度。
苏暖阳看着他这副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她顺从地点点头:“好,听你的。启动休眠协议。”
她站起身,因为疲惫而微微晃了一下。
凌曜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触碰一触即分,像是怕被烫到,但又确实提供了支撑。
“坐标:客房。路径已清除。”他收回手,目光看向门口,语气恢复平板的陈述。
苏暖阳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所有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
她点点头,走向门口。
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看着重新坐回沙发、准备继续工作的凌曜,轻声问:“凌曜,你呢?”
凌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任务尚未完成。”他回答得理所当然。
苏暖阳叹了口气。就知道会这样。
她走回去,不是劝说,而是直接伸手,拿走了他膝盖上的电脑。
凌曜明显愣住了,脸上露出错愕和不满,像被夺走了重要玩具的孩子。
“强制冷却程序扩展版。”苏暖阳抱着电脑,不容置疑地看着他,“指挥官同样需要维护。根据数据,你过去72小时的有效休眠时间不足10小时,远低于最低安全阈值。根据协议,我有权在指挥官系统过热时,暂时代管核心设备,强制其进行至少4小时的休眠。”
她学着他在逻辑里嵌套逻辑,用他的规则反击他。
凌曜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但在她那套严丝合缝的“协议”面前,一时竟找不到漏洞。他眉头紧锁,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内部运算冲突。
最终,他像是败下阵来,有些不情愿地、极轻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认。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地向门口走去,仿佛每一步都在对抗自己的本能。
苏暖阳抱着他的电脑,像抱着战利品,跟在他身后。
走到客房门口,凌曜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低地传来:“核心设备……需保持待机状态。”
他还在惦记他的电脑。
“收到。保持待机,绝不关机。”苏暖阳郑重承诺。
凌曜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关上。
苏暖阳站在走廊里,抱着还带着他体温的笔记本电脑,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真好。
即使外面硝烟四起,即使前路艰难未卜。
但在这一刻,他们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孩和女孩,为了一台电脑该不该睡觉而进行着幼稚又温暖的“谈判”。
而她,似乎真的在他的星际迷宫里,又往前走了深深的一步。
她抬头望向窗外,夜色深沉,却仿佛有星光微亮。
晚安,我的星球。
愿你有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