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誓六世缘》海葵与小丑鱼

3、忘川之约

　　刺骨的寒冷。

　　昭阳的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中漂浮，仿佛置身冰窖，又似沉入深海。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有一缕微弱的意识在虚无中游荡。

　　耳边隐约传来流水声，潺潺不绝，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叹息。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该醒了，孩子。"一个温和而空灵的声音响起，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昭阳感到一股暖流注入体内，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

　　她躺在一叶小舟上，舟身随着暗流轻轻摇晃。四周是朦胧的雾气，看不清远方。一个身着灰袍的老者坐在船尾，手持长篙，正静静地看着她。

　　"这是哪里？"昭阳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换上了一袭素白的长裙，身上的伤口和血污都消失了。

　　"忘川。"老者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已经离开了人世。"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盛大的婚礼，突如其来的战火，萧彻护在她身前的背影，最后相拥而逝的瞬间...昭阳的心口一阵刺痛。

　　"萧彻呢？"她急切地追问，"他在哪里？"

　　老者指了指前方。雾气稍稍散去，昭阳看见无数光影在河面上漂浮，如同夏夜萤火，明明灭灭。其中一道金色的光芒格外耀眼，正在不远处徘徊不去。

　　"他在等你。"老者轻叹，"执念太深，不肯过河。"

　　小舟缓缓靠近那团金光。昭阳看清了，那正是萧彻的身影，透明如琉璃，却依然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穿着那身染血的喜服。

　　"昭阳！"他看见她，眼中顿时有了神采，急切地想要靠近，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

　　"为何不过河？"昭阳跳下小舟，涉水向他走去。忘川的水冰冷刺骨，却奇异地让她更加清醒。

　　"我在等你。"萧彻伸出手，两人的指尖隔着屏障轻轻相触，"我们说好的，来世再相逢。"

　　灰袍老者摇头："痴儿。过了忘川，前尘尽忘，方能转世重生。你们在此徘徊，只会魂飞魄散。"

　　昭阳坚定地看向萧彻："我不喝忘川水，不过奈何桥。我要记得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萧彻的魂魄发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在微笑："我也是。"

　　老者长叹一声："既然如此，老朽便帮你们一把。"

　　他手中的长篙轻轻一点，屏障应声而碎。萧彻的魂魄立刻飘到昭阳身边，两人终于能够触碰彼此。虽然是魂体，却依然能感受到熟悉的温度。

　　"顺着忘川往下，三生石前，你们可以刻下来世之约。"老者指向远方，"这是老朽唯一能帮你们的了。"

　　昭阳和萧彻相视一笑，携手向着下游飘去。

　　忘川两岸开始出现奇异的景象：盛开的曼珠沙华如血般鲜红，花瓣飘落河面，却不沉底，而是化作点点荧光。偶尔有其他的魂魄从他们身边飘过，大多目光空洞，径直向着远方的奈何桥而去。

　　越往下游，河水越是湍急。前方出现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石面光滑如镜，上面已经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迹。

　　"这就是三生石。"萧彻轻声道，"据说在这里刻下的誓言，会应验三世。"

　　昭阳抚摸着冰凉的石头，感受到无数痴男怨女的执念在其中流淌。她接过萧彻递来的匕首——那是他生前随身携带的武器，如今也化作魂体的一部分。

　　"来世，我还要找到你。"她在石上刻下第一笔，金石相击，迸发出点点火星。

　　萧彻握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用力，在石上深深刻下誓言：

　　"生生世世，永不相忘。红尘万丈，必再相逢。"

　　最后一笔落下，三生石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将两人的魂魄笼罩其中。光芒中，他们看见彼此的前世今生如走马灯般流转：战场初遇，宫墙定情，红妆许嫁，血色婚礼...

　　"该走了。"萧彻轻声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远方传来。

　　昭阳紧紧抱住他："一定要找到我。"

　　"一定。"

　　光芒散去，两人的魂魄被不同的力量牵引，向着相反的方向飘去。昭阳看见萧彻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茫茫雾气中。

　　她独自站在三生石前，心中满是怅然。

　　灰袍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既然许下来世之约，为何还不去转世？"

　　昭阳转身，发现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

　　"我..."她迟疑道，"我想看着他先走。"

　　老者摇头："痴儿。你可知，你们的誓言惊动了天地，轮回之路已经为你们改变。"

　　昭阳不解地望着他。

　　"萧彻将军功德深厚，本可投生天界。但因执念太深，自愿入轮回寻你。"老者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而你，因皇室血脉特殊，本有另一番机缘。如今也都改变了。"

　　"我不在乎。"昭阳坚定地说，"只要能再见到他，什么都可以放弃。"

　　老者长叹一声，手中出现两盏玉杯，杯中盛着清澈的液体："这是忘川水，本应忘却前尘。但既然你们立下三生之约，老朽便许你们带一半记忆转世。"

　　昭阳接过玉杯，迟疑道："一半记忆？"

　　"饮下此水，你会忘记具体的经历，但会记得一个模糊的影子，一段未了的情。"老者解释道，"当你们重逢时，自会想起一切。"

　　昭阳举杯欲饮，又忽然停下："他呢？他也会记得吗？"

　　"会的。"老者点头，"这是三生石对你们誓言的回应。"

　　昭阳不再犹豫，仰头饮下忘川水。液体清凉甘甜，仿佛能洗涤一切痛苦。她感到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一个温暖而模糊的身影，和一个刻骨铭心的约定。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长篙轻点水面："去吧，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昭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魂魄被卷入漩涡之中。在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见老者的叹息：

　　"三世情劫，才刚刚开始..."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桥上。桥头立着一位老妪，正端着一碗汤水，对过往的魂魄说着什么。

　　昭阳茫然地向前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那个身影，完成那个约定。

　　她接过老妪递来的汤碗，一饮而尽。然后一步步走过奈何桥，向着来世而去。

　　桥下的忘川水静静流淌，倒映着三生石上新刻的誓言，在朦胧的雾气中若隐若现。

　　生生世世，永不相忘。

　　红尘万丈，必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