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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第十章 支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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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风穿过纱窗时,夏星眠正趴在地毯上看科目四。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脸上,将嘴角那抹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冻成半凝固的蜜糖。客厅顶灯被调至最暗的暖光档,像块融化的黄油漫过胡桃木茶几,苏砚常用的那只骨瓷杯还搁在杯垫中央,杯壁凝着的水珠已经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迹。
  “咔哒”一声轻响从玄关传来时,夏星眠几乎是弹起来的。她趿着拖鞋冲过去,正撞上苏砚深蓝色制服外套,还沾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领口别着的钢笔夹在灯光下闪了闪,那是上周夏星眠逛街时顺手买的,笔帽上刻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母。
  “姐姐回来啦。”夏星眠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手包,指尖触到苏砚手腕。她这才注意到对方眼下的青黑,像是用最细腻的墨笔晕开的阴影,“今天又加班?”
  苏砚“嗯”了声,俯身换鞋时发尾扫过夏星眠的脸颊。“实验室的设备调试出了点问题。”她的声音带着刚从忙碌中抽离的沙哑,却还是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夏星眠的头发,“你呢?驾照考得怎么样?”
  “科目三过啦!”夏星眠立刻献宝似的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是她和教练的合影,背景里的白色教练车被夕阳镀上金边,“教练说我是他这届学得最快的,下周就能约科四了。”
  苏砚看着照片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的女孩,眼底的疲惫似乎被熨帖了些。她接过夏星眠递来的温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真棒。”
  夜里十二点,夏星眠被渴醒时发现身边的位置是空的。书房方向透来微光,她裹着毯子走出去,看见苏砚正坐在书桌前看文献。笔记本电脑旁堆着半尺高的资料,台灯将她的侧影拓在墙上,像幅线条利落的钢笔画。
  “怎么还不睡?”夏星眠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对方的腰。苏砚身上的衬衫带着洗过的皂角香,混杂着淡淡的咖啡味,“都凌晨了。”
  “还有点数据没核对完。”苏砚没有回头,只是伸手覆在环着自己的手上。夏星眠的手指总是温温软软的,和她常年握手术刀而微凉的指尖截然不同,“你先去睡,不用等我。”
  夏星眠没说话,只是把下巴搁在对方肩上。她看见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外文文献,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像跳跃的密码,组成了苏砚世界里的星辰。以前总觉得她是天生的发光体,从容得像掌控全局的将军,直到这阵子才看清,那些光芒背后是多少个这样的深夜。
  “下下周五是你生日。”夏星眠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我订了市中心那家新开的法餐厅,听说他们家的惠灵顿牛排特别——”
  “生日可能没时间。”苏砚打断她,指尖在键盘上顿了顿,“项目验收就在那几天,估计要连轴转。”
  夏星眠“哦”了声,手指收紧了些。她早该想到的,却还是忍不住失落。就像小时候攥着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去买限量版玩偶,跑到商店才发现货架早已空了。
  “不过。”苏砚转过身,目光落在她微撅的嘴角上,伸手捏了捏,“等忙完这阵,我们去北边泡温泉,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温热的指尖触到唇角时,夏星眠心里的那点委屈忽然就散了。她点点头,看着苏砚重新转向电脑屏幕的背影,悄悄去厨房热了杯牛奶放在桌边,杯口放了块方糖。
  驾照考试的事告一段落,夏星眠突然有了大把空闲时间。她翻出手机备忘录,里面记着苏砚不经意提过的喜好:咖啡要加两块糖,衬衫喜欢浅灰色,睡觉时会踢被子。生日惊喜的计划被她改了又改,从最初的烛光晚餐变成亲手做蛋糕,最后索性决定在家布置一个小小的派对,至少这样,无论苏砚多晚回来,都能看到那片亮着的灯。
  她去花店订了向日葵,那是苏砚办公室窗外种着的花;又跑遍三条街找到一家手工皮具店,定制了个刻着名字缩写的钥匙扣;甚至翻出压箱底的烹饪书,对着视频学做苏砚爱吃的松鼠鳜鱼。冰箱里渐渐堆满了食材,玄关的柜子上摆着包装好的礼物,连阳台都挂上了串灯,像缀满星星的银河。
  那天傍晚,夏星眠正在厨房研究奶油打发的技巧,手机突然在料理台上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姐姐”两个字让她立刻擦干净手接起,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新学会的甜点,就听见苏砚的声音。
  “星眠,”对方的语气比平时快了些,却依旧平稳,“W市爆发疫情,我明早要随队去支援。”
  抽油烟机还在嗡嗡作响,夏星眠握着手机的手指突然没了力气。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疫情?是新闻里说的那个吗?”
  “嗯。”苏砚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急促,“需要带些换洗衣物,薄厚都准备点,还有常用的洗漱用品。抱歉,通知太突然了。”
  夏星眠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在哭。她跌跌撞撞跑到客厅打开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插播W市的紧急报道,画面里穿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匆匆走过,屏幕下方滚动着新增病例的数据。主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忍:“新型冠状病毒传染性极强,目前尚无特效药,已有多名患者不幸离世,部分医护人员确诊感染……”
  “啪”的一声,遥控器掉在地上。夏星眠蹲下去捡,手指却在发抖,怎么也抓不住。那些文字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她冲进卧室打开衣柜,苏砚的衬衫整整齐齐挂在左边,按颜色深浅排列得像道彩虹。夏星眠胡乱地把它们扯下来塞进行李箱,又想起对方说要带薄厚衣物,转身去翻箱倒柜找针织衫。米白色的羊绒衫,苏砚穿着它在雪地里拍过照;藏青色的开衫是自己前些天无聊织的,针脚歪歪扭扭却被对方小心放在衣柜里。
  客房的抽屉里放着备用的口罩和消毒棉片,夏星眠把它们全部塞进保鲜袋里,又跑到药店买了最大包装的一次性手套。她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架子上并排摆放的漱口杯,突然蹲下来捂住脸。
  不知道收拾了多久,行李箱已经塞得满满当当,夏星眠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她又去厨房把苏砚常用的保温杯洗干净,放了两包茶叶进去;想起对方有偏头痛的毛病,翻出药箱里的止痛药;甚至把自己织了一半的围巾也塞进去,那是本来打算当生日礼物的。
  凌晨一点,门锁转动的声音惊醒了趴在行李箱上睡着的夏星眠。她猛地抬起头,看见苏砚走进来,身上的衬衫沾着风尘,眼眶泛红。
  “姐姐!”夏星眠扑过去,被对方一把抱住。那拥抱和平时不一样,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带着颤抖的力道。消毒水的味道刺得夏星眠鼻子发酸。
  “别哭。”苏砚的声音埋在她发间,哑得厉害。
  “我看到新闻了……”夏星眠的眼泪打湿了对方的衬衫,“他们说会传染,还说……”
  “没事的。”苏砚抬手拍着她的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我们会做好防护,放心。”
  “可是姐姐你……”
  剩下的话被堵在唇齿间。苏砚的吻带着不容分说的急切,还有藏不住的颤抖。夏星眠能尝到对方嘴角的苦涩,像是没加糖的黑咖啡,混着咸涩的泪水。
  她们拥坐在沙发上,苏砚一条一条地交代注意事项。“水电记得关,出门必须戴口罩,我买了消毒喷雾放在玄关柜……”她的手指划过夏星眠的脸颊,像是要把这张脸刻进心里,“如果这边也有疫情,就待在家里别出门,新鲜蔬菜水果肉蛋我订了配送,每周三次,会送到家门口……”
  夏星眠只是点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知道苏砚说这些时有多难,却连一句“别去”都说不出口。她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向日葵总会朝着太阳的方向。
  洗澡后,苏砚把夏星眠抱在怀里。被子里还残留着阳光的味道,是夏星眠下午特意晒过的。黑暗中,她听见苏砚的声音轻轻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脆弱。
  “星眠,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被感染了……”
  夏星眠猛地捂住她的嘴,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不许说!”她的声音哽咽着,“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
  苏砚掰开她的手,继续说下去,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的手机支付绑了我的副卡,密码是你生日。书房抽屉里有些现金,以备不时之需......水电燃气费我交了够一年的,不用操心。要是联系不上我,就找安师兄,他会帮你……”
  “姐姐!”
  “还有。”苏砚低下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温柔得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爱你,星眠。很爱很爱。”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夏星眠把脸埋在对方颈窝,闻着熟悉的皂角香,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她不敢睡,怕一睁眼身边的人就不见了,只能紧紧攥着苏砚的手指,像是握着全世界的灯火。
  天快亮时,夏星眠听见苏砚起身的声音。她装作没醒,感觉对方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然后是拉链拉动的轻响,关门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直到门被关上的瞬间,夏星眠才睁开眼。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的光柱,里面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摸了摸枕边,那里还残留着一点余温,像从未熄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