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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哪个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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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玱一年内能见到安渡的时间不多,虽然舅舅家有他的房间,可那儿毕竟不是他的家。而陈玱方便去舅舅家,却不方便去他家。一年到头,稳定能见到他是在寒假过年,暑假,其余的看机遇。
到了某个假期,陈玱一下就会想到他。
“暑假去你姐那儿看看吗?”
他姥提出这个提议时,陈玱兴奋地心跳加速。他在学校里待得太久了,也没有圈子,就是想到处转转。刘悦青暑假正忙,陈琅补课,陈东风一天到晚不着家,陈玱一人在家没人照顾,这一提议也解决了她的后顾之忧。
“去你姐那儿别给人添乱,有点眼色。”刘悦青照常叮嘱。“帮她干干活。”
陈玱的表姐在市区,坐公交一个多小时。夏天又热,路又赖,颠来颠去的,本来不晕车的陈玱差点都吐了。摇摇晃晃地终于到地儿了,一见到表姐刘茵,看到她热情洋溢的样子,本想也挤个微笑,谁知微笑没挤出来,先吐出来了。
他拎着刘悦青给他姐带的东西,扶着绿化带的树就呕吐。他姐心疼地哎呦呦去拍他的背,说你晕车怎么不吃晕车药啊。
陈玱要辩白,迫不及待地朝着表姐摇头,话还没说出来,又吐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说话了,你扶着点,我去给你买瓶水簌簌口。”
坐上表姐的小电驴吹了吹风,陈玱心里好受了不少。他游览着道路两侧的店铺和绿化,心里隐隐开始飘起来。新的地方,新的心情。
刘茵的出租屋不大,呈T形,横着两间卧室,厨房厕所竖着到门。一进门就可以感觉到屋内采光不太好,大晌午屋里都有些暗。陈玱把带的东西放在厨房,表姐急匆匆地就去开空调了。
那几天天热得不像话,陈玱本想趁着表姐上班的时候,在市里到处逛逛,可一开门迎面的热气又给他逼回去了。于是陈玱大老远跑过来,只是换一个地方躺尸。他保证,真的只是下个楼的时间,他的汗衫就能拧出水来。
这个地方倒是僻静,白天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陈玱躺在床上肚皮朝天,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想累了就睡会儿,睡醒了就去把表姐和自己的衣服洗了。他趴在窗户台子上面晾衣服,晾好就趴在上面观察楼底下的路段。底下来往的行人不多,偶有几个,陈玱的目光就跟着他们走,直到转角结束。
“你哥可能会来。”
那天晚上表姐盯着手机说,陈玱正在用她的电脑看综艺。他瞟过去一眼,手指扣着屁股底下的凉席,漫不经心地问:
“哪个哥?”
“你安渡哥。”表姐说,“他放假了,可能会过来住几天。”
“来这儿?”陈玱坐起来身,不由自主地掐了颗提子搁在嘴里的。
表姐吐了颗子儿在桌上的纸包里,笑他说:“你不是不吃吗?”
陈玱忘了这一茬了,一时间不知道干什么,胡乱拿的。“来这儿他睡哪儿?”
“外面啊,外面不是有张床吗?”
刘茵的屋子只有一间有空调,她的床边地上铺的泡沫垫子,这几天陈玱睡在上面。外面一间确也有一张床,只是那张上面堆了太多杂物,以至于陈玱都想不起来,原来外面还有一张床。
“那张,行吗?”
陈玱有些不敢确定那张床可以睡人,刘茵却依旧是一张喜脸,“收拾收拾,怎么不管?”
“他暑假都先来你这儿待几天吗?”陈玱好奇道。
刘茵嘴里嗫嚅着,吐出提子子,“有时候吧……他本来直接回的,不是你在这儿吗?我看你上次晕车这么厉害,他回头带你一起回去。”
第二天,陈玱照例起床收拾完床铺,洗好衣服,中午去刘茵公司吃饭,下午回来,直到晚上那人也没来。陈玱心里想问,但又不好开口,这让他干什么都显得犹犹豫豫的。安渡能来那可太好了,他也不用一个人闲的没事躺在垫子上拍空气。
再一天,这家伙还是没来,陈玱就在外面一间给他收拾好的床上躺着,躺着躺着有些热了,又回到里屋了。
又一天,陈玱照例躺在床上冥想,他把双腿搭在床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地睡着了 。不知不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他似乎梦到有人在敲门,惊厥一下猛地惊醒。他静心仔细听,没人敲门,只是他的手机响了,拿过来一看,是他表姐打来的。
“喂?”陈玱接听。
“你睡着了?”
“你怎么知道?”
“我都给你打了俩电话了,不是睡着了还是咋了。”
陈玱不好意思地笑笑后问:“怎么了?”
“你马上记得给你哥开门,他在路上了,已经下了高铁了。”
陈玱一惊,接着说:“好。”那边挂了他才放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后和颜悦色。终于有个人说话还不用上班了,陈玱把刘茵的零食都摆到一起,一会儿他来了,就能一起吃了。
大概是下午三点左右,门真的如期被敲响了。陈玱去开门,像一个主家一般迎客人进门。
“你姐呢?”他一进门笑着说。
陈玱耐心解释,像对方真的是一个第一次来的客人,语气十分客气:“还没下班呢她。”
安渡推着行李箱子进来,陈玱把门关上。他想给他解释一下屋里的情况,即便想到对方可能比自己熟悉,他仍有一种东道主般的自觉,要领他认识认识。安渡放下行李要去厕所,陈玱赶紧说哪间是厕所,于是看见他得意的笑,“我知道哪间是。”
陈玱一个“东家”被人抢了场子,心里非常不顺畅,随时都想将这位太不客气的客人撵出去。他盯着厕所关着的门,听着里面闷闷的落水声,随即呼啦一声的冲水,里面的门闩发出响亮的叮当声,陈玱的双脚即刻不受控制地往里屋去,坐在地上的泡沫垫子上看手机。
安渡洗了手,唰唰抽了两张纸擦手。闲庭信步一般,随意打量着屋内,他像这个屋子的男主人一般,开始向陈玱嘘寒问暖:
“你在这住的怎么样呢?”
这像是一个程序式问话,一般长辈这样说,陈玱大都也不会怎么思考,脱口即出“还行。”此时也是如此。说完这句话,陈玱才真的成了那个客人,像是辜负了他率先来住了那么多天。
“吃得怎么样?你姐带你去玩了吗?”
陈玱皱起眉头,不明白安渡为什么要问这样的话,在他看来,安渡此番话除了让他感觉是在自己跟前装大辈外,没有任何意义。这种问话在当下也不存在什么关心的成分,倒是像一个应问出来的责任似的。
“挺好。”
安渡点点头,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进来,反而坐在外面的床上开始看起来手机。隔着一个没有关上门的门,一种似乎只有陈玱才感受得的压抑,从门外面飘进来,溢满里面的整个空间。
安静。
没有人发出声音。
陈玱像是被泼了盆冷水,彻底熄了从身体某处窜上来的某种热情。倒不是觉得多生气,更多的是一种遗憾。他的心情一下平稳起来,他像是第一天来时那样对环境有些谨小慎微,不敢到处乱走,就歪在垫子上。
可能是外间太热,安渡要往凉快的地方去,还是来到内屋。
陈玱闻声抬起头,也坐了起来,现在三点半了。
“你无聊吗?看剧吗?”安渡主动提出建议。
陈玱瞬间发现心底那股遗憾的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听到这个建议,他按捺住那股激起的兴奋,气定神闲地说:“好。”
安渡坐下来,把电脑推到二人对面,这次没看那个看了不少遍的电影,也没看动画片——这是陈玱没意料到的——而是一个惊悚的恐怖片。
恐怖片?
陈玱忍不住猜测他的意思,随即又觉得自己此番想法属实脑子有病。他俩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盯着屏幕,两体之间也像是有扇没有关上的门。
没人说话,虽然放着电视剧却仍能感受到安静极了。陈玱向来不会处理诸如此类的情况,他像是应激了一般,心里率先兴奋起来,让他不至于太冷静,不太冷静得有些极端,就投射到行为上。当屏幕中出现一下较于惊悚的画面时,不至于吓到他,但是他仍表现出被吓到的样子。他下意识地往旁边靠,他心里觉得自己演的太差了,可也没办法,动作已经发出,他只能自食其果。因为安渡也下意识地躲开他,眼里像是轻蔑,又像是识破了他的诡计一般。
陈玱想求命运撤回刚才自己如此大胆的举动。他彻底安静下来,不再看任何别处,只盯着屏幕了。
安渡仍保留着和他之间的距离,可能也往前靠了,也不是靠近他。
晚上他们出去吃的饭,吃完饭又在附近的购物广场溜达了一会儿,陈玱觉得自己像是他俩的孩子一样。不知道有没有过往的路人会误解,他反正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就十分烦躁。像是怄气一样,他开始昂首挺胸地靠着刘茵走,甚至还把一只手装在口袋里,再下沉肩膀,让自己显得十分松弛。他宁愿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刘茵的伴侣,而不是安渡,安渡可以是她的弟弟,她的朋友,或者恰好走到他们身边的路人。
安渡瞥了他一眼,陈玱没看出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也没有收敛。
回到家,所有人几乎都湿透了,太热了。他们轮流去洗澡,陈玱是第一个。
他又不开心了。为什么他是第一个?虽然前几日和刘茵一起时都是他先去洗,可今天陈玱就不愿意了。他故意慢吞吞地,只要他们不催也不去。
“你要等一会儿?”安渡问。
“对。”陈玱答。
“姐,你先去洗吧,他要等一会儿。”
安渡脸上不大高兴,像是刘悦青经常怪他生活中那些不痛不痒的行为一样,陈玱感到又叛逆又不好意思。
刘茵从衣柜的一扇侧门里扭过来脸,应声说好,又把他的睡衣放在床上,提醒他道:“你马上洗好换这个睡衣,上次放我这儿的,走的时候带回去。”
陈玱看着安渡看向衣服点头。
刘茵洗好后,陈玱正要起身,安渡拿着衣服率先进去了。
他感觉被排外了。
陈玱心里十分生气,气炸了,他拧巴的心态让他要爆炸了,他咬紧牙关,脸色十分难看。
“不是你刚才说等等的嘛,”刘茵擦着头发,看出来陈玱的情绪。
陈玱看着她,语气软下来,想让人帮他梳理梳理这股拧在一团的气,“我不想这么久啊,我想在你后面洗,我是让你先洗。”
刘茵笑了笑,安慰他道:“多大的事啊,没事,他洗得快,你说等等的嘛,我以为你太热了要先缓缓,我要是知道就等你先去洗了。”
“不是不是,”陈玱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但他把自己逼到了一个无法动弹的境地,想解释都说不清白了。“……”
刘茵不急不缓地安慰他:“他洗得快,等一会儿就好了,要是你岚哥,就不会跟你抢了,他懒得要死,澡都不洗。”
陈玱也给面子地笑出来,俩人不谋而合地把拧巴的点转到调侃刘岚身上,不让任何人再在误解里多待一秒。
果不其然,安渡真的洗得快,他没带毛巾,出来问刘茵给他找一个擦头发。
陈玱这时心里舒畅了,趾高气扬地进了厕所,不打算看那人一眼。
第二天一早,刘茵因为要上班,在陈玱睁开早上的第一眼时就不在了。今天陈玱没有继续睡懒觉,趿着拖鞋出了房间,侧卧在床的安渡抬起来紧盯手机的眼。
“你醒了?要下去吃早饭吗?”他盯着乱糟糟的陈玱,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被所有人都当做一个被照顾者,那就享受被照顾就行了。陈玱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去买,还是下去吃。”安渡坐起来,脚踩着拖鞋。
陈玱摆出一副傲娇的模样,“你去买吧。”说完,钻进厕所洗漱去了。
安渡揉揉头发,站在厕所门口往里问他吃什么,陈玱摆摆手,呜咽地说随便。他上下打量背对着自己的这人,挑挑眉,“给我开门。”
他说完就出去了,陈玱也准时在他敲响门后给他开门。午饭时,刘茵回来了,她特意买了食材在家里做饭。可能是为了给安渡接风?
陈玱给刘茵打下手,安渡动也不动等着吃,对此,陈玱在心里对他此举深有意见。吃饭时,安渡说他明个回去,刘茵惊愕:“就待一天?”
“我待这么久干嘛?你天天还得上班,晚上洗澡都得排队,我在这多耽误你事儿?”
刘茵“啧”了一声,怪他太多想,“你明天走,玱啥时候回去?你不带着他?”
明天回去的话,陈玱也可以回去,说实话,他在这儿待得不如想象中自在。
“他这么大了,不能自己回去?”
“你得带着他,他还晕车晕得厉害,你要是明天走,他也得明天走。”
陈玱不说话,安渡主动问他,“你明天走吗?”
陈玱没说话,看了看刘茵,刘茵也在等他回答。
“也行。”
安渡一副“你看?”的样子,刘茵只好答应。继续闲聊:“那你回哪儿?你家,还是俺奶家?”
“你奶家。”也就是陈玱他姥家。
“好,你回去的时候到我房间把窗户打开通通风,钥匙回头你走的时候来给我就行。”
陈玱盯着刘茵拿出来房间钥匙给他。
“好,我走的时候提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