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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持续吸引 ...

  •   陈玱倒了杯温水上楼,故作信步走到他房里,果不其然那人正横躺在床上,两条长腿顺着床沿垂下。窗户帘子闭得紧紧的,一架立式风扇哗啦啦地对着他摇。陈玱走过去把水放在床头柜上,一转身他就醒了,双目垂下看着自己,满脸通红,不知道是喝了酒上脸还是热的。

      “你喝了多少?”陈玱皱皱眉,还是先说了话,心里揣测着这应该是一个得体的开场白。

      安渡笑笑,没回这个问题,晕晕乎乎地抬手拍了拍旁边的床,“坐啊。”

      “我不坐了,”陈玱拿起来水杯递到他跟前,“你妈让我给你倒水喝,她说你喝完了再睡。”

      “你放那儿,我现在不想喝。”安渡仍然傻傻地笑,继续拍着床垫子让他坐,看起来似是想和他闲聊一番。

      “我不坐。”

      “你坐。”依然傻呵呵地笑,满脸通红。

      “你到底喝了多少。”找不到由头,陈玱无缘无故地重复着用一个问题,客套也好,好奇也罢,让它为自己的出现站住脚。

      “我?我不会喝,就喝了一瓶啤酒。”他仍然晕乎乎地傻笑着摆手,“你躺下来,躺下来,新买的床垫子,这样睡可舒服了。”

      陈玱往后扑腾躺下,没理会他问“是吧”,而是还像以前一样,隔着一种距离感调侃他:“一瓶啤酒你满脸通红?”他不想让自己的话显得太过于关心,那不大合适,也不应衬他的心,于是嬉笑着,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看不上的,贬低的意味。

      安渡嘿嘿地笑,偏头盯着陈玱笑,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不好意思。

      陈玱侧过去看了他一眼就站起来身,“记得喝水。”临走时还给他拉开了帘子,打开了窗户。等他哒哒走下楼时恰好遇见刘悦青端着盘子往外去,见他从楼上下来,立刻停住了脚,小声愠怒地训道:

      “人家都在楼下吃饭,楼上没人,你上人家楼上干嘛!”

      又逢人起身,母亲赶紧笑着招呼说:“你咋起来了,还坐那儿吃啊。”那人从铺着红色塑料膜的桌子上捏起来一个一次性杯子,说他想倒点儿茶喝。

      趁着两人说话的间隙,陈玱赶紧凑到母亲跟前解释说:是他姨叫他上楼给他哥倒水喝,他才跑楼上去的。有了和客人交谈的缓和,母亲显得不那么尖锐了,圆圆地说了声哦,听起来不太像跟自己说的,因为她的眼睛正盯着前方那个要喝茶的客人,倒是顾不上自己。

      “去去,”她的声音由小及大,“让玱去,让他去给你倒茶,玱,玱,快去!”

      陈玱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往前去了,还不到跟前,一个婶子拎起一个茶瓶,大声吆喝着让那人把杯子拿过去,她来倒。

      “哎呦呦,咋让他二婶儿倒茶,快去,快去接着。”母亲往前冲了几步推着陈玱往他二婶跟前去。

      “哎呦,没啥事儿,倒个茶嘛。”

      陈玱小心翼翼地要帮忙,手抬在半空,那一边嘟噜噜地已经倒好了。二婶放好茶瓶,拍拍陈玱说:“好了,好了,你坐下吃吧,你也吃吧。”

      “哎呦,哎呦,你看看,来俺家里还让你倒茶,受累受累了。”

      母亲仍端着盘子,二婶儿直摆手,说让小孩坐下吃,让她也别忙活了,也坐下吃吧。菜都吃的差不多了,有的小孩子已经陆续离席,趴在沙发上,堆在板凳旁抱着手机看的热火朝天。刘悦青还没有坐上桌呢,厨屋的烟囱还在丝丝绺绺地冒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菜没有上桌,总有女人托着盘子从堂屋往厨屋跑,从厨屋往堂屋来。

      “就来,就来,还有一个在炒呢!”

      这话一出,席间一片哗然,“还炒啥!坐下来吃吧!别炒了,别炒了,马上都吃完了,来吃吧,来吃吧,是哩,是哩!别炒了!”

      陈玱略感心累,只要吃饭就要重复无数遍这样的场景,着实疲惫。崔丽玲弓着腰过来,轻轻拍陈玱,小声问他安渡喝水了吗?陈玱点点头回她喝了。崔丽玲知道了又回到了席间。

      刘悦青朝着众人笑,“他们酒不还没喝完吗?马上就炒好了,马上就炒好了!”

      “咋没喝好?”她三爷举着杯子示意,“别炒了,炒多了吃不了,都掉下了,都喝好了。”

      刘悦青看见三爷的杯子空了,倒是立刻严肃地要去批评陈东风,大声道:“东风!东风,咱三爷喝完了你咋不知道给他倒酒!给咱三爷倒哎!”

      陈东风听了,赶紧放下嘴里的肉,拿过来酒瓶子叫着三爷就要倒酒。三爷赶紧哎呦呦地撤回了杯子,护在臂弯里背过身去,对着过来的酒瓶子直摆手,以此推脱几番陈东风才作罢。见人作罢,三爷才坐回来身子,关怀道:“叫悦青别弄了,坐下来吃吧。”

      陈东风这时脸上气派,咧着嘴说没事,趁其放松紧惕,眼疾手快地给倒上了半杯,三爷赶紧收了酒杯,些许还倒在了手上。陈东风一脸得意,戏谑地说:“哎,你没我手快吧?”刚说完,周围开始哄笑,陈东风也不卖乖,举着自己的酒杯也倒了大半杯,站起身说:

      “我是晚辈,我喝多哩,你喝少哩,咱爷俩走一个,给管?”陈东风摇摇晃晃站起来,三爷还是推辞不喝了,一旁的老少爷们,婶子婆娘,倒是看了个什么笑话,连连帮腔:

      “是哩,是哩,他喝个多哩,你喝个少哩,看你爷俩谁能喝过谁。”

      “不管喝了,不管喝了……”他三爷笑着连连摆手,另一只手紧紧压着杯口。

      陈东风一喝醉就喜欢大摆谱,虽说这位三爷亲远,到底陈东风还是晚辈,一直追着人家喝,刘悦青还是看出来这位三爷笑脸低下的不高兴,于是大声故意调侃陈东风以讨大家的笑:“他喝醉了,一喝醉就开始出洋相,你没看他眼都迷瞪了吗?”

      “他不上脸。”三爷缓缓道,脸上的颜色仍不大好。

      刘悦青瞥了三爷一眼,顺着他的话,道:“是哩,就跟那唱戏的样,小白脸,实际他早就喝到眉毛根子了。他要是上脸,脸早就红得跟猴屁股一样了。”

      话不好听,可能还有些重了,却还真讨了大家的巧,一众笑起来,陈东风的脸垂下去,当众如此他的脸勉强没阴,还是微笑的,手撑着桌子一颗一颗地夹着盘子里花生米吃,跟着轻贱自己的话说:

      “红脸的是唱啥?老包吗?”

      “你看!老包是黑脸,谁不知道老包脸黑,你喝大了,你还搁这儿赖赖咧……”刘悦青纵览全局后,才甩下一副嫌弃的表情,拿着盘子往外走了,走了一半又高声往屋里喊陈玱过去帮忙。

      陈玱如同局外人一般暗自观察他母亲的行为,观察在座所有人的面色,有一种躁动不安,连陈玱自己也是,无端无故地被带入进去,脸上不自觉地笑,也想表演个什么,让一众人笑。可他心里自恃看不上这种,于是极力压着,自我感觉清醒。

      “老包是黑脸?”陈东风一脸疑惑地望众人,又是一阵笑,七嘴八舌地,盯着他问咋不是黑脸,就他脸最黑,这时陈东风才作将将醒悟,“哦对对,我想岔了,就是黑脸。”

      陈玱刚一出门,他二婶要拦他继续吃饭,他摆摆手笑着往外去。二婶赶紧说:“你才吃多少?”又扭过头招呼了陈东风,语气严肃。陈东风刚才大致看到了,预料到他二婶要来问自己,于是煞有介事地伸了脸,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一样,引其他人也往这边看,他二婶倒是没料到他带这么大动静,心里一惊。

      “你咋不让小孩吃饭?才吃多少就跑了?”她声音一下小了。

      陈东风这时脸上恭敬了不少,听了这话,他立刻摇头,转过去还是吃着花生米,一副他十分了解的样子,“吃好了,吃好了自己就跑了,他又不喝酒能吃多少。”

      “小孩儿,喝点饮料就吃饱了。”一旁附和。

      本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听了这话,凑上来的各色脸庞又都散了去。只他二婶嘟囔着就吃那么一点就吃饱了吗?又去问崔丽玲,你家那个也吃好了?俩人就此聊起来。

      其他人就着刚才提到的饮料开始闲谈,从添加剂说到色素,从对身体不好说到极端致死事件,各自都有充足的论据来给这一话题添砖加瓦,你新我旧的,瞬间饭局又转变成了时政论坛。

      这摊子一直吃到三点多些才结束,男人们走得最早,后面稀稀拉拉几个妇女,陈玱也不知道叫什么的长辈在帮忙收拾残局。

      “我来吧,我来吧。”陈玱上前道。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脚边的酒瓶子被踢得叮叮当当响,还有些掉落的骨头硌脚。盘子碗都收了,陈玱掀起来红色的塑料桌布将上面的垃圾全都兜下来。

      “哎呦,烂了?”又一个不知道该叫什么的长辈说,“这你马上拿洗洁精还得再擦一遍嘞。”

      陈玱一边笑着将红塑料布裹着的垃圾塞进垃圾桶,一边说没事,好擦。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洗刷好后也快四点了。刘悦青累得都要瘫下了,她趴在院子里停着的三轮车的把手上,不要一分钟就睡着了,一个喝楞,差点摔了下去。她咂摸了下嘴,下意识地喊了声:“玱啊。”

      陈玱此时正在大门口的沙堆上摆弄姥姥家都狗,刘悦青喊得声小,他肯定没听见。

      “玱啊!玱嘞!”她又大喊两声。

      陈玱抱着狗进门来,屋里院内安静地要命,他轻声回复:“干啥?”

      “给走?”刘悦青闭着眼说,显然还没有睡醒。

      “走不走是我说的算吗?”陈玱皱着眉要转身,他妈有气无力地又说:“喊你爸,把他喊起来,他起来就走。”

      “我不喊。”他头也不回地出门,刘悦青在后面有些恼怒,稍微提了提声音继而又弱下去,道:“你不喊谁喊!不是你爹啊?喊去,哈,回头还给买东西,买西西,想吃啥买啥,哈,去喊去。”

      “我啥也不买。”

      “不买也得去!这都几点了,到家给得天黑,摸瞎啊?”刘悦青瘪着嘴角坐直了,眼里脸上都不高兴,对着堂屋的窗户使劲儿喊:“东风!东风!几点了!你还睡到啥时候,给得天黑!”

      陈东风有没有喊醒不知道,她嫂子倒是出来了,一脸睡眼惺忪,张嘴道:“走啥,走啥,不走了,晚上留这不就行了,晚上我还要熬牛肉给俺外甥吃咧,往哪儿走,不走了。”

      “走啊,咋不走,家里还有鸡鸭鹅狗没喂呢,都等着吃呢。”刘悦青笑着说。

      嫂子没理会这句,倒是看着刘悦青正梳着头的手,问:“你搁三轮车上睡哩啊?哎呦,咋不上屋里,上屋里,上屋里,我不知道哎,都搁屋里睡着呢,你咋搁外面。”

      “睡醒了,不困了,”刘悦青笑着说,也不忘戏谑道:“不是想着给你们省地方吗,屋都给俺睡了你们睡哪儿。”

      “哎呦呦,少屋子啊,给是少屋子?恁大个楼少你们睡的地儿啊?快快进屋里,一楼睡不下睡二楼,二楼睡不下我给三楼扫出来,还能没你们睡的地方吗?这客厅这么大,都打地铺都睡得下……”刘悦青本想接着就家里的家禽继续推脱,话还没说半句,又给她嫂子截断了,“……玱嘞?他搁哪儿睡去了,叫他也进屋,上楼睡,跟他哥挤着睡。”

      “他,他不困,早晨起来叫都叫不醒,要不是你们打电话催还起不来呢……搁门口摆置狗呢。”

      “摆置狗弄啥?不嫌脏,它身上都是圪塔子!玱啊!进屋里,外面多热架势!”她说着说着提高了声调,想把人喊进来,陈玱听见了,抱着狗进来,她赶紧让他把狗丢了,洗洗手,上楼去睡觉,陈玱倒是乖乖做了。

      “哎呦,还是你的话管护,俺说都不听,让喊他爸起来都不喊。”刘悦青笑着奉承。

      “哎,小孩儿,”她嫂子倒没埋怨,“喊啥喊,不喊了,晚上还搁这儿吃,走不了就上楼跟你哥睡,晚上妗子给你熬牛肉吃,哈?”

      陈玱洗了手有点尴尬,走到两个女人中间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行动。他妗子上下打量这他,嘴里啧啧地夸赞他长得光文,身材也高挑,陈玱也略显惭愧地露出乖巧的笑。他的母亲则替他谦虚地连连说一点也不,眼里却还是投过去欣慰的目光。

      他妗子没理这茬,只是一味地嗔怪,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么光文咋这么笨,你小弟都知道进屋里睡,都睡得呼呼的。你搁外面摆置狗?你今晚上要抱着它睡啊?”

      陈玱不好意思地笑,连连摇头。他妗子倒是不肯放过他似的,“长恁光文不管笨,恁老实,将来咋娶女人,娶个厉害的脸都给你搂烂!”

      陈玱听到娶女人脸一下子红了,更不好意思地直往后退,他妈赶紧笑着赶话:“你瞧瞧,你妗子的嘴给厉害,回头娶个跟你妗子一样的,天天说的你头都抬不起来。”

      “那就不娶。”陈玱似乎开始适应这样的闲聊方式,头虽然抵着,嘴上也开始想讨便宜。他本来不进去,只是因为客厅沙发上睡着的都是酒气冲天的醉汉,一楼的卧室也睡满了人,到二楼去,他又不想主动去安渡的房间。如果晚上他们非得这么安排陈玱也能接受,只是不愿意再主动进那个门。

      “不娶?打光棍一辈子?俺外甥恁帅咋打光棍!回头你那些哥都有媳妇,都抱儿子了,你搁傍边看着?到时候他们跑着喊你叔,到时候都让你抱!”说完两个女人都笑了起来。

      “不,他们也不一定……”陈玱本想开始反驳,奈何妗子的嘴太快,给抢断了。

      “不一定?你的意思是你比他们先结?也是,俺外甥长恁排场……现在不会已经预备好小女朋友了吧?”妗子滔滔不绝地调侃地起来,故意曲解他的话,看他害羞的样子更是露出爽朗的笑声。

      陈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嘴,和词汇组织能力,他被调侃地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憋得脸通红,嘴抿得紧紧的,脸垂下去,头不停摇着以最保守的姿态给出答复,两脚连连后退。他怎么也说不出想说的话。

      “不说话,光摇头,那就是不好意思说,肯定有。”

      陈玱连看她都不敢,他感觉有一点冒犯但不会因此感到生气,但对于这样的猛烈的进攻自己却毫无招架之力却也感到有些没有面子。

      “欸欸欸,”刘悦青赶紧出声打断,“俺还小咧,是吧,俺现在把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呢,学校里的都是女同学,以后才有女朋友,到时候就算找不着,还得靠他妗子给俺相一个,就相你那边的,得长得跟你一样排场,给是?”

      陈玱听着母亲学着自己的腔调替自己回答妗子的话,心里顿时踏实了些。他妗子盯着他看,语气也稍微柔和了些,“……相,肯定给俺外甥找个好哩!就怕俺外甥恁帅,到时候用不到妗子。”

      “咋用不到,他知道他妗子要给他找个好哩,那肯定给他妗子留机会呀!”刘悦青笑道。

      “是哩吗?俺外甥是哩吗?”他妗子转向他。

      陈玱虽然忌惮她是长辈,还是害羞地笑着说:“找个,找个温柔里,嘴别太厉害。”

      “哎呦!”

      “哎呦!”

      两个女人都被他这番话逗笑了,刘悦青向上扇着双手,得胜一般;他妗子大笑着双手拍大腿,拍完大腿还要作势去打他。

      “谁说俺不说话,俺就是在长辈面前得有礼貌,是吧。”刘悦青得意着陈玱的话。

      陈玱仍不好意思看她们俩,此时他心里正在为他刚才说了一句能令这两个女人都开怀大笑的话而感到兴奋,尽管这可能会有些冒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话,只是卖了个雕巧,可他莫名地喜欢这样的感觉。

      “是吗?俺外甥是吗?”他妗子往他跟前走了两步问。

      陈玱嘿嘿两声不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话一瞬间又令他感到羞耻,不敢面对。这是一场调笑也许背后也是两个成人的交涉,他深知他不是此次谈话的中心任务,适当表露即可,他的母亲会帮他回答一切。

      “咋不是哩,他妗子他能不相信吗?他妗子到时候肯定给他找个好的,她外甥恁帅,他妗子能让她外甥打光棍吗?你说给是哩……都被你说的不好意思了。”刘悦青看着陈玱,继续笑道。

      妗子歪着头朝上看他的脸,咧着嘴问:“不好意思了吗?我瞧瞧……”她越看陈玱越往后退,退了几步她就直起来身子,“好!到时候我肯定给你找个好哩!”

      “好,到时候啊俺就来找你给俺说人了!”刘悦青从三轮车上下来,走到长廊下面,又对着陈玱说:“你看,谁对你好?跟你亲?还是你妗子亲,长大了来你妗子家给妗子买好吃哩,过年多买几个包!”

      他妗子听这话脸上贴了金,不由得又哈哈大笑起来,“管,到时候你妗子还给你做饭吃……还是不好说话。”她看着刘悦青走过来,两人一起进了堂屋。

      “把他们都叫起来吧,都几点了……玱啊,你上楼看你哥醒了没有。”

      陈玱立刻应好,带着指令正经八百地往楼上去。一拐角上来就见他的门是关着的,陈玱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没锁门。”

      声音很清亮,大概是早醒了。陈玱直接开门,安渡正仰着头往门口望他,他看着他笑着问:“怎么了?我妈喊我?”

      陈玱也不自觉笑起来,像是心里扯紧了、费尽心思系紧的带子没走两步又散了似的,有些无奈,又轻飘飘地,想继续往前走,还得费心思再系上。

      “不是,你妈回去了,我妗子让我上来看看你醒了没有。”陈玱想找块镜子看看,他在说这句话时,面部的表情是否得体。

      安渡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脸上笑得更开了。他干脆在床上坐了起来,这小段时间,他大部分是在盯着陈玱看,偶尔瞥两眼电脑屏幕,看得出来他有点犹豫,似是在准备说些什么,只是词句在嘴里还没组织好,他用眼神挽留着陈玱,他知道陈玱会等他开口说完要说的话。

      “呃……她们估计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不然会直接上来跟我说……”他又看了两眼电脑,不知道在留意什么,陈玱揽着门,斜靠在门框上等他说完。

      “你不下去?”

      陈玱错愕,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哦哦”两声表示自己识相,赶紧要关门出去。

      “不是不是,”安渡直起来上半身,朝门跪在床上,“我是说你不用下去了吧?”

      陈玱又把门推开,飘忽着眼神,含糊地说:“好像不用我了。”

      安渡笑着坐了回去,指着电脑说:“你们晚上不回去了吧……你妗子肯定留你……那,看个电影?”

      陈玱看着他犹豫着犹豫着就笑了出来,安渡立刻顺水推舟,一个健步下床冲到门口,拍了下那颗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的脑袋,睇了眼陈玱咧得不能咧的嘴,拉着他坐在了床上。

      氛围终于融化成亲切的样子。离开很容易,可人有时真的需要一个肯为你留下的人。

      坐下没一会儿,陈玱立刻站了起来。“我穿着外面的裤子坐了你的床?”安渡瞥了他一眼,把他拉下来,笑道:“没事儿,但是坐你姐的床需要注意哦。”

      陈玱立刻挑了挑眉坐下,小声说:“她甚至给我还准备了一条裤子。”安渡盯着电脑动了动嘴表示他也一样,都是刘岚洗净的旧衣服。陈玱盯着安渡放好电脑,于是两人开始默契地往后靠,一个在床西侧坐着,一个在床东侧躺着撑着头。

      看着看着安渡觉得撑得累了,示意陈玱把枕头拿过来给他垫一下脑袋。陈玱顺手丢过去枕头。半个小时后安渡把枕头往西挪了挪,十分钟后又把枕头往西挪了挪,再十分钟,他干脆哎呀一声,感觉怎么都不舒坦,直接把枕头放在了陈玱的腿上。

      “嘶——你干嘛?”陈玱盯着屏幕嫌弃说,余光看见他正在笑着观察自己的表情,陈玱不想搭理他,仍然专心看着电影。

      安渡就这样趴在陈玱腿上,一会儿看看电脑,一会儿往上看看他。陈玱撅着嘴,想说些什么,还在心里酝酿。

      “撅嘴干嘛?”

      陈玱闻言低头看安渡正在看手机,一会儿抬起头来跟自己对视,“嗯?撅嘴干嘛?”

      “没有。”陈玱突然觉得他有些烦人,没事找话说,又不那么精明,粗砾地让人讨厌。于是猛地抖了下腿颠起来他的脑袋,听他嗷了一声,心里才平衡地得意起来。

      安渡一点也不气,把枕头往上堆堆,还悠闲地抖起来腿,晃得铁架子床嘎吱嘎吱响,吵得陈玱又开始烦他。

      “别动!”陈玱低着声音下命令。

      安渡猛地向上望他,一副“哟,你还翻了天了”的表情,盯着他得瑟地狂抖起来腿,晃得床响个不停。陈玱被他烦地咬紧了下嘴唇。

      “想笑就笑,别咬嘴。”

      安渡要上手,陈玱一下避开,侧过去一巴掌打在他的大腿上,两眼威慑他说:“别、动、了!”

      安渡当然不会示弱,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牙咬得紧紧地,对峙几秒,随即轻快认怂道:“好的。”紧接着一头扎进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看电影,看电影。”

      陈玱正要说什么,妗子从外推门而入,“你俩搁屋里弄啥呢?吱哇乱响地,斗架呢?”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妗子,陈玱一下将头扭过去看屏幕,内里有些心惊肉跳,想撇清自己,僵着动作不敢动,只感觉到安渡自在地抬起来脸往上看他,笑着说:

      “咦,斗架?斗架他也斗不过我!你放心。”

      “那肯定斗不过你,你比他多吃三四年饭呢,打架他也得让着他。”妗子看着和睦的两兄弟,温馨地笑着。

      “我才不让呢,我白挨啊?”安渡朝上看陈玱,觉得他正经的样子有些意思,要伸手逗他。

      陈玱一把拍开他的手,仍盯着屏幕带着嬉笑的语气反驳:“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真的吗?要试试吗?”安渡紧紧盯着他认真看电影的脸。小声疑惑:你咋不看我?

      妗子清了清嗓子,又吸了吸鼻子,问陈玱冷不冷,要是冷和他哥钻被窝里看,别坐在外面,晚上天凉。陈玱仍旧是盯着屏幕摇头。妗子见他看得上头,也就要走了。“好好,你哥俩看,马上吃饭就下去,别让人喊啊。”二人扬声答应,她临走带上门还不忘扫视一圈屋内,责怪安渡不要没有骨头似的一直枕在陈玱身上。

      “没事儿。”安渡倒是不客气,等他姨关了门离开后枕地更欢了。

      没一会儿陈玱的腿就麻了,安渡说:“正好!我也不占你便宜。”他立即坐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腿让陈玱过去。陈玱只瞥一眼他没脸没皮的样子,随即附上一记白眼。

      安渡见他迟迟没有动弹,作不敢置信状,瞪着眼睛歪着头盯他,手一刻也不停地拍着自己的大腿,等待着一颗沉重的头颅能来占领这个据点。

      陈玱露出一声不屑的嗯哼,斜睨了他一眼,扬言道:“你就算是把大腿给拍肿了,拍成和你屁股一样肥我都不会过去。”

      “啧嘶——”安渡对于他这一回答十分不满,盯着他趁着嗓子说:“你过不过来!”

      陈玱摇头。

      “你真不过来!”

      陈玱抿嘴昂首摇头。

      “你确定不过来!”

      陈玱舔着牙摇头。

      “你不过来我就要采取措施强制按头了!”

      陈玱无动于衷。

      安渡歪歪嘴,做出一脸嫌弃他的模样,见他还是没有表情,又笑了出来,“那我过去。”他偎过来,拨倒陈玱方便自己枕在他的肚子上。

      七点左右的时候,刘悦青在院子里喊了一嗓子,楼梯的瓷砖上就响起来哒哒哒的拖鞋声。还是那张圆圆的桌子,还铺着那张薄薄的塑料薄膜,薄膜上已经上了几盘菜,安渡走过去趔着身子望了望,瘪瘪嘴朝陈玱笑着说:“晌午的剩菜。”

      陈玱也跟着笑,倒不是嫌弃吃剩菜,只是认同他和自己对于诸如此类事情的习以为常。恰好这时刘悦青端着碟菜进来了,看到两人嬉笑的表情,笑问:

      “咋了?嫌剩菜?”她端高了手里的菜,对着安渡说:“这是新菜,尝尝你干姨炒的牛肉,香哩很。”

      安渡对着刘悦青倒是腼腆起来,连连摇头说没有。刘悦青还特意调整了菜品的位置,将这盘炒牛肉搁在他跟前的位置,就像是安渡一会儿落座时就坐那个位置。

      陈玱和他一样都接不住长辈的话,尽管知道这些都是打趣儿家常话,而当自己成为话题了中心时总也不好意思,再活泼也变得老实起来。现在安渡在成了中心点,陈玱就有机会挑衅他。他看着逐渐和餐桌拉开距离的安渡,不怀好意地指着他说:“菜放你跟前了,你马上就得坐那个位置。”

      “诶对!”刘悦青连声应和,“俺大外甥,我可看着你坐那儿。”

      陈玱说完突然觉得有些不当,心里像是背叛了什么似的有些惭愧。安渡害羞地说好,立刻钻到陈玱身旁,搂着他的肩膀,低着头憋笑说:“你跟我一起。坐我旁边。”陈玱脱手,躲霉头似的撇开了他,说谁要跟你坐一起,动作很突然,差点撞着端着馍箅子进来的妗子,众人哎呦呦地都去接,还是陈玱先稳住了才没让馍滚下去。

      刘悦青先说了句怪陈玱的话,妗子接腔说没事。大家稳稳当当地摆开了菜,陈玱的姥姥,姥爷,舅舅,小姨才陆续进来。刘悦青发着筷子,数来数去少了两双,要去厨屋拿让他妗子给按下了,她去拿了,刘悦青嬉笑着说嫂子受累。

      “你妈不来吗?近啊,让她别做了,来这儿吃。”

      老人刚一低头要说话时,安渡就低下了头附耳。他干姥在他肩膀上轻拍,对着他的耳朵说。

      “她不来了,她有点事儿。”安渡转向她。

      “是吗?她给你要电话了?”她继续问。

      “嗯,她给我说了。”

      老人这才放心,直起了身子开始吃饭。安渡说完话,身体直接歪到这边,陈玱也学着姥姥的样子,低头在他耳边说:“你妈啥时候给你打电话了?”

      安渡看了他一眼,嘴一咧,笑道:“发消息了啊,和打电话有什么区别?”他意味深长地投过去一个嘲讽的笑,故意激起陈玱的不满,给了他一肘击。他嗷嗷两声,靠陈玱更近了。

      “你贴膏药吗?”陈玱将他轻撞过去。

      安渡一喝楞,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撑地,还没先怪他,刘悦青倒是先看见了,立刻严肃来了脸责怪道:“不礼貌!不能跟你哥客客气气的?”

      陈玱猛地抬起头想辩解什么,立刻又看见站着吃饭的母亲,拿着筷子的那只手隔着老远还在作势吓唬他,顿时一股子气儿就上来了,本来就是无关大雅的事情,看到母亲的表情,听到她的话,陈玱立刻就想撂下筷子离场。

      安渡在下面抓住他的手腕,笑着打圆场,“姨,没事儿。”

      他妗子也说和事话,刘悦青也没多固执,随即笑嘻嘻地和众人过了过眼。他妗子见陈玱脸上还有些不好,干脆声明一般,大说没事儿。安渡一脸看戏似的也没当回事儿,还在用肩膀轻撞陈玱,小声地调笑:

      “哟,还生气啦?”他一边夹着菜一边时不时地瞄他,就想给他看毛了,再气急败坏地转过来损自己。“真生气啦?哎,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啊,这也生气?我又没摔着,你气什么?气你不争气还是气我没摔成?哎,别哭丧着脸了,难不难看啊,哎呦呦,马上要掉小珍珠了?那我可得拿盘子接着,掉地上碎一地咋整啊,到时候我和你还得撅着屁股在地上一个一个拿指甲抠起来……”

      这油腔滑调的,好生生的挖苦竟真的给陈玱听笑了。安渡看着他紧紧抿起来的嘴,得意地大模大样地夹了片洋葱搁他碗里。“吃了!”

      陈玱抬抬眼皮子,果断道:“不吃洋葱。”

      “嗨你!”竟敢不从,不识好歹啊,安渡惊歪了脸,随即又夹了出来,“我吃,收回来呗,人不领情哦。”

      他妗子看他唱戏,调侃道:“不领情你往人家碗里搁?要叨也叨块人家想吃的,叨块肉不行吗?”

      陈玱得意妗子这突如其来的,一本正经的话,他撇过脸去,轮到安渡被数落了,这人也该消停了吧。安渡则是嘴闭紧了笑,想说什么也得再等等。

      刘悦青倒是哎呀呀地说他自己吃自己叨,只不过这次认真的样子没有让陈玱赌气,一桌子都在看着这俩小子笑。妗子满目欣慰,说他俩好吔,闹闹腾腾的,不像别的几个不怎么爱说话。(即使她下午才说了陈玱不好说话。)

      陈玱偏过脸去盯他,安渡此时面上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心里预备着要扳回一城——他夹了片黄瓜正要放嘴里时瞥了眼陈玱的目光,迅速转移路线往他嘴边去,近跟前吓他一跳又转回来放自己嘴里。

      “哎呦,你吃就你吃,咋还闪人家一下子!”他妗子又笑怪安渡。

      “没事儿,小孩儿,闹着玩儿,”这次轮到刘悦青接话了,“他好哎,不腼腆,俺家里就话少,你看他,一点不大样。”

      “他能大样?来这就跟自家一样,岚和芮他俩有的,也不少他。”他姥掺了句。

      妗子听了这话一下像是触中了什么,连声称是,还说有时候比亲孙子还亲呢。她这话一出,都奉承着笑,他舅这时才在话堆里唱了句响亮的,类似大款那般,豪放地说只要是来俺家里,那肯定都是伺候地妥妥当当的,谁来都有地方。他话说的响亮,却没人搭腔,犹豫着停顿片刻,嗯嗯了两下,对着陈玱和安渡问是吧,看他二人点头肯定,这才笑开了。

      他二人看着陈玱他舅信誓旦旦的表情相视一笑。他感叹这种,陈玱可称之为纯真的过问,像小孩子刚开始学习的时候,每个问题都要问具体,现在看来又十分简易无需明说的,会让人不由得微笑,听听就罢。

      这话一结束,突然饭桌上没了声,他舅一颗一颗夹着盘子里的花生米,眼睛也直勾勾地看着那菜盘子,眼皮抬得高高的,像是时刻要问话。

      “你妈今天干啥没来?”

      这话是问安渡的。安渡此时吃好了,垂着手坐着,预备着离席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突然又想揪桌子边的红色薄膜。

      “没说,我也没问。”

      “给是大春子那事儿还没弄好?”他舅漫不经心地问,安渡也漫不经心地回:

      “不知道,那个应该弄好了吧,不知道。”

      陈玱看他还在吃那盘腐竹木耳里的花生米,一颗一颗的,预备着继续追问,仰起脸来却没继续说,望过来时对视了上,陈玱还有点手足无措,不好意思地撇开了眼。

      “吃好了?”他舅笑问。“想跑楼上玩?”

      陈玱微微笑着点头,余光不自觉看向了他母亲。刘悦青抬了抬眼,说:“吃好了,马上给你妗子刷了锅咱走。”

      “走啥,走啥,天都黑了,东风喝恁些酒还搁西屋里睡着呢,明个再走!”他姥第一个不同意。

      “就是,走啥,又不是睡不下,不走了。”她哥说。

      “就是,这么晚了,还走,还往哪儿走?”她嫂子说。

      刘悦青笑道:“走啊,咋不走,睡不下睡不下。”

      “咋睡不下,恁些房间咋睡不下?”

      “是哩啊 ,你也真是哩,一晚上了走走走哩,俺这不得劲啊,咋老想着回家。”

      一桌子都在劝刘悦青,推脱来推脱去,刘悦青还是铁了心要回去,不管说什么都不管用,她仍笑着推辞,她想着家里的鸡和鸭都回来吗,狗该饿死了。

      安渡倒不担忧,嬉皮笑脸地往陈玱身边靠了靠,“陈玱不走。”

      他妗子立刻就笑了,嗔怪他,“你就跟他好,他不走,你俩管在楼上玩到半夜。”其他人倒是借了安渡的话,说要走你走,玱不走,玱跟他二哥睡楼上。(有些情况他们喜欢称安渡是陈玱的二哥,排在刘岚之下)

      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刘悦青似是妥协道:“好,我跟你爸回去,你留这儿,明个来接你,给管?”

      安渡盯着陈玱的脸,立刻替他做出了决定——“管!”

      “你管个屁!”他妗子笑骂他,“又没问你!”

      所有的目光都看过来了,安渡在一旁起哄,陈玱只好冲着所有人笑笑。安渡比任何人都开心,直接一条腿架在了他腿上,整个人斜他身上。

      陈玱抿紧了嘴,在低头假装加菜的间隙,小心地把桌子底下安渡的腿放下去。刚放下去,那条腿像是弹簧一样又弹回来了,重新搁了上来。

      “东风也不回去,”他舅佯作埋怨,逼她留下,“你喊都喊不起来,晌午跟咱三爷喝哩,你去喊,你看他给起来喽。”

      刘悦青微微笑,一点不受这样的劝留胁迫,一直摇头。

      陈玱看着母亲在一群劝留声中插不进话,心里没有庆幸,看到她仍坚持摇头,反而有些提心吊胆。劝着劝着刘悦青安静了下来,认认真真地听劝,其他人见状声量逐渐放小了,腔调也不重了,只他舅最后还补一句:玱和他爸都不走,就你一个人回去干啥呢?

      陈玱小心翼翼地观察母亲的表情,他知道此时母亲还没有动摇要回家的心,他怕和母亲对上了视就是提醒了她。不一会儿,大家都停了,刘悦青才朝这边问:

      “玱,你给走?你是在这儿还是回家?”

      陈玱心中大喜,刘悦青这语气是真的在给选择,他抬起头略微装得有些犹豫,其他亲戚立刻就会帮他说话,安渡也是,他揽着陈玱的肩膀,说他不走。刘悦青笑着继续问陈玱,陈玱心里知道稳了,他慢慢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没有说话。

      他妗子最后也没有让刘悦青刷锅,本来天就晚了,再晚点走到家都得几点了。安渡开心地要和陈玱到楼上去,只是此时陈玱心里仍是有些不安。他和一众亲戚一起送母亲到门口的大路上,大家笑呵呵地拉来扯去的,刘悦青最后嘱咐陈玱夜里睡觉盖好被子别玩太晚,开着那辆三轮车往漆黑的夜色里去。

      乡下的晚上是漆黑一片,陈玱遥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直到只能看到摇晃的两道黄色的车灯,他心里顿时有些愧疚。他妈一个人回去,要到鸡圈里去数鸡都回来了吗,要到鸭圈里数鸭齐了吗,最后还得给狗弄吃的;这一路上可能有虫子扑车灯,啪啪啪地砸到她脸上,他姥给她拿的外套也没要,晚上野地里凉啊。还有一段路不怎么好,让她一个人回去,陈玱此时觉得自己有些任性和自私。

      “回去吧,去,跟你哥到楼上玩儿去吧,你妈已经走了。”

      妗子细声细语地把他往回拦,又说马上烧洗澡水,让他哥给他找换洗的衣服。陈玱连声应下,跑着上了楼,一推门,安渡已经躺被窝里了。

      “你妈走了?”

      陈玱轻嗯了一声,他突然觉得安渡客气了不少。

      见他还站在门口,安渡愣了愣说:“还站着干嘛?坐啊,那床头是我的衣服,一会儿你洗完澡换。”

      陈玱点头,慢慢地坐在床沿,安渡盯着手机目不转睛,伸手把笔记本扔他跟前,说:“自己玩儿哈,密码你知道。”

      陈玱拿过来电脑,突然自己也变得局促起来,他盯着电脑不知道玩什么,翻了翻网页,最后点开下午看的那个电影准备再看一遍。

      听到声音,安渡抬了下头,又盯着手机,“再看一遍?你很喜欢这个电影?”

      陈玱没说话,他把电脑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躺下来也想枕在安渡的肚子上看。他一过来,安渡就往下躺了躺,好平着给他的脑袋架起来。

      他似乎察觉到了陈玱的不悦,又继续看回了手机。等电影播了近十分钟,才将手机丢在一旁,伸手过去轻轻捏他的脸,笑着问:怎么了 ,是不是本来想回去的。

      陈玱摇头,安渡就去逗他的下巴。房间里虽然放着电影却感觉很安静,陈玱被他摸的不舒服,也要还回去似的反手够他的脸,一个没准,敲中了他的喉结。安渡“呃”的一声往后缩了缩,陈玱不知道该怎么道歉,就装作恨他一报一报,刻意笑出得意的声音。

      安渡脾气好,不计较。又嬉皮笑脸地附上来,没脸没皮地摸他的脸说他真软——作为误伤他的代价。

      “你刚才在看什么?”陈玱一下子撞到勇气上了。

      “什么看什么?”安渡不回应,继续挑逗他的下巴,挠得他痒的不行。

      “你刚才在手机上看什么?”陈玱追问。

      “没看什么。”安渡继续笑着逗他。陈玱一拳打在棉花上就不甘心,他要一拳到肉。

      他不想显得太认真,因为他俩之间就不适合认真,那样就非常像坐在餐桌上的家长和孩子,于是装着憋着坏的样子,故意挖陷进,“和谁?不会是女朋友吧?”

      安渡笑笑,说哪有女的喜欢他啊,继而嘲讽陈玱小小年纪整天尽想着恋爱,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眼看着话题就要转到问成绩了,陈玱赶紧刹住。

      “我要看看!”

      他趁安渡不注意,一把拿过一旁的手机,装作要看。

      “给我!”

      安渡立刻变了脸,压着他去够,一把夺了回来。陈玱一下就松开手,他看见安渡的脸太严肃了,腔调也变了,他一下子变得局促起来,他本也没有想看,现在真成了那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那类人了。

      “手机是人的隐私,偷看是不礼貌的。”

      他这话真的像是在教育,陈玱觉得很没有面子,还有点生气,可更多的还是被误解后的自愧。安渡也看出来了,他把手机放好,很快转换了口吻:

      “看电影吧!电脑都给你玩。”

      他伸手过来揽陈玱,陈玱有台阶就下,靠着他继续看电影。这个电影看了两遍,依然没有看完整。

      妗子喊他俩一前一后洗了澡后,把最后一点结尾补完后,安渡就说睡吧。陈玱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他仍睡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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