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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姥那儿睡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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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回去坐车陈玱仍晕得昏天黑地。安渡频繁地转头过去看他十分难受的样子,伸手想轻揽他过来,“靠着我吗?”
陈玱摇摇头,窝在玻璃镜子前面,安渡就收回来手。
他们中午十二点左右出发下午近两点到的县城,安渡打电话给他姥开三轮车来接的。一见到陈玱面色苍白的样子,他姥急不可待得问怎么了。陈玱难受得不想说话,安渡就替他说:“晕车。”
回来家,他姥给他拌了面淤子,说给他的胃缓缓,地里还有事儿要忙,就让他在沙发上躺着。陈玱听见她给刘悦青打了电话,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个仔细,声音很大,还心疼说小孩怎么晕车这么厉害。
安渡上楼放好东西,下来坐他旁边,拿着遥控换了换去,不知道要看什么台。
“你要看啥?”安渡挑衅地问。
陈玱瞄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要喝水,倒去!”
他撅撅嘴,暗笑着,跑过去倒水给他。
呵,欺负病号有意思吗?
“现在不想喝,放那儿吧。”安渡递过来水,他傲慢地看他一眼,转身朝向沙发靠背侧躺着。
安渡瘪瘪嘴没说什么,把水放桌上,一屁股坐他腰侧,大啦啦地向后就靠,陈玱侧着身子正好填补他腰后侧与沙发之间的空缺。
“啧,这么大的地方你非得坐这儿?”陈玱扭头睥睨他。他不说话,就盯着电视,还在找一个顺眼的台。
陈玱气得硬翻过来,推他过去,却动也不动。
“好啦好啦,你一会儿就缓过来了。”安渡笑着看他。陈玱雷打不动地板着脸,安渡把刚才倒的水拿来,将杯子在陈玱怒目而视中贴了贴他的面颊,“不是很烫,再不喝就凉了,凉了喝你更难受。”
陈玱转过脸去,安渡就贴他那半边脸。
“还要我喂你吗?不合适了吧?”他吊着奇怪的调子。
陈玱使劲瘪了瘪嘴,不情愿地拿回来喝了两口。
“看会儿电视吧。”
“太晚了,我不看了,我要去睡了。”陈玱吃完晚饭在客厅等了好久姥姥也不来喊他去睡觉,他犹豫再三终于起身要走。
他们回来家就他二人在北地,陈玱他姥住在南地,刘悦青怕他和安渡一起,安渡照顾不好他,也怕给人惹麻烦,特意打电话给她妈,嘱咐说让陈玱和她睡,别麻烦安渡。陈玱他姥下午就和陈玱说了这事儿,吃完饭老人家在南地歇着让他在北地他大舅的房子里看电视,尤其说了别看太晚,他们要早点睡的。
“你再陪我看一会好不?还不到九点。”安渡拉着他的手,极力挽留他。
陈玱很喜欢这人恳求时的语气,也有点害怕,他频繁转头往窗外望,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情需要赶紧去做。但是他没有挣脱,又顺势坐下了。
“都要九点了,俺姥睡得早。”陈玱要和他的姥姥睡,这是下午和姥姥说好了的,他不想自己在这儿耽误太久,那边老人一直等着总不太好。
“你姥那睡不下,”安渡苦口婆心,把尾音拉得长长的,又将双腿架在陈玱的双腿上,固定住他不安分的腿。“还有你姥爷也在,你睡哪?”
陈玱知道南地的房子虽不如北地装修的好,可也有两层,安渡这种吓唬人的借口,前两年可能还能动摇陈玱的选择,现在就显得太把他当小孩看了。虽然陈玱心里也不是很想去,可想到姥姥和他妈亲密无间,事后刘悦青一定会问及此事,他不想听到什么奇怪训斥。
陈玱犹豫了。
“留下来,和我睡吧,不好吗?”安渡又拉过他的那只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里,十分诚恳。
如果陈玱去南地,那么这个占地近五百平的楼院,可就只有安渡一人了。“可是我下午和俺姥说好了。”
陈玱心里犯怵。
安渡腾出一只手,拉着陈玱的板凳让他连人带凳靠近自己,“睡不下啊,和我一起,去楼上,你姥那个房间你睡得惯吗?”安渡又伸出一只手搂了搂他。“……我说真的,不是你我不会来这儿的,我直接就回家了……”
他不把这儿当家吗?陈玱盯着他,对这话有点失望。
“行不行?来我这。”安渡看着他等回复。
陈玱还是纠结,他也听出来安渡不想一个人在这偌大的楼里,“一会儿俺姥来喊我咋办?”
“我来说,行不?我来和她说。”
陈玱仍在犹豫。一层膜蒙在他的心脏上,砰,砰,砰,怎么也挣不破。
“行吗?”
陈玱空着眼神没说话。等他姥姥来喊时,安渡跑到门口去和她交涉,而他则沉默地躲在背后,像是心里有愧,不敢见人。姥姥还想进来去问陈玱,安渡与她好说歹说,再三确保会照顾好他,终于是劝退了姥姥。
那层膜被挣破了。应是内里长出来了牙,咬着,撕扯着,不知道为什么要破壳而出,最终还是破壳而出了。
他姥回去后,他们没看多久就上楼去了。那天不大热,安渡打开风扇摇着,陈玱一个飞身扑到他的床上,像是一只不知对岸如何就跃过去的鱼,畅所欲行地扑腾,兴奋着,又满怀戒心。
“你看你的枕头,都脏成这样了,你都不洗洗。”陈玱挤兑他。
安渡看了一眼,想都没想,拿起枕头翻了个面,“这面干净,你睡这面。”
“咦…邋遢。”陈玱嫌弃地枕了上去。
“假干净。”安渡又是笑着说。
“但你是真的脏。”陈玱从不在口舌上落下风。
“好了,睡吧。”安渡不想跟他展开无意义的口舌之争,一步迈上床,躺在他旁边。
“九点半都不到!你平时都睡这么早啊?”
“我一直都睡这么早。”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我是想再玩一会儿。”
“太晚了,对眼睛不好,我关灯了。”安渡的声音严肃了。
“好”。陈玱伸手把手机递过去。
“放桌子上充电,给我干嘛?”
“给你帮我充啊。”
安渡帮他把手机充好电,背对着他睡下,又起身掉头去睡在床尾。陈玱尽管一点也不困,还是闭上了眼睛。关了灯屋里也没那么暗,外面院子里的照明灯投进来,把黑暗照得七七八八,睁眼能看见屋里一切事物的大致轮廓。很安静,有虫子在角落里撞来撞去,蟋蟀嗡嗡作响,甚至窗台外头有蝉在颤尾出声。
良久,安渡问:“睡着了吗?”
“没有。”这个时候要求陈玱快速入睡,未免强人所难了。
“转过来。”
陈玱疑虑他要干什么。“为什么?”
“转过来。”
陈玱还是照做了。
安渡伸手过去,环住他的双腿抱在怀里。陈玱能感觉到,他在拿自己的脚趾触碰他的下巴。
“我拿脚臭你。”陈玱心慌意乱地拿出平常挤兑他的架势,故意乱抖着脚,企图挣脱了去。
“别动!”
陈玱真的踢到了他的下巴。
“你不会觉得我的脚臭吗?”陈玱不动了,他甚至有些害怕,他心里期待着安渡还会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地给他开玩笑。
“刚才闻了,不臭。”安渡抱得更紧了。
陈玱有点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敢动,又不敢睡。夜变得更黑,他想一直睁着眼,怕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玱啊,吃饭。”他姥上来喊他吃早饭。
陈玱一惊,安渡早早起床去了。他麻利儿起来,趿拉着鞋子跟在他姥身后,不紧不慢,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不远不近,生怕她问及昨天的事儿。
姥姥给他盛了红枣稀饭,夹了几个饼还有油条,他姥爷正端着碗在吃,见了他就笑笑。他们谈着这几天的天气,说马上到了三伏天还是少不了抗旱,前几天下的那几场小雨根本不顶事儿,有的玉米都要干死了。
陈玱老老实实听着,接碗时对上了姥姥的眼神,心中顿感不妙。
“夜个,我还想着找你睡觉呢,谁知道跟你哥跑楼上去了。”
陈玱端着碗坐到小桌旁,笑着不敢接话,甚至有些如坐针毡,像是昨晚放了谁人的鸽子,今天人家找上门来当面对质。
“我还特意给你铺了床,铺哩新床单子。”
陈玱无地自容,他反复在心里捶打自己,为什么昨晚上没有去南地,为什么没跟着他姥去南地睡。
“你跟你哥昨天在楼上睡给热?他那个电扇给有我那个风大?没有的话今个把我那个拿过去。”
他姥端着碗过来蹲在陈玱跟前,陈玱挪了板凳给她也没要,就乐意蹲着。“不热,昨天还行。”
他小心期待着,谁可以插一个话进来进而换个话题。结果都没有。姥姥说他哥今天上集去了,干什么没说,估计办什么事儿。他们问了问陈玱在刘茵那儿待得怎么样,他姐有没有带他玩好,吃好之类,陈玱一一回答了,就差不多聊起来其他的。
中午陈玱正把南屋里那袋子芝麻拿出来倒在院子里晒,安渡骑着电瓶车回来了。他看了眼,无动于衷,仔仔细细地铺好袋子,倒出来芝麻,拿来一个小耙子推开翻匀。院子里,这那一摊一摊地晒着各种作物,车子不好进来,就停在了外院廊下,从窗户里扯出来插座,充电。
安渡看了眼陈玱,笑他还会干活儿呢。随后把买的肉和水果塞进冰箱,大声和他姥说了声就跑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