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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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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油,沉重得令人窒息。陈闵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通往灶间的黑暗中,只留下张璟年独自一人,与那盏在桌案上摇曳、倔强抵抗着浓稠黑暗的油灯相伴。昏黄的光线将他孤寂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
母亲留下的木匣子已经合上,但舅舅……舅舅曾经也住在这个院子里,在偏屋里。舅舅的东西!他需要一个念想,一件贴身的东西。
舅舅的旧居就在张璟年这间小屋的对面。自从七八年前舅舅离开了这里,近两年才经常回来走动。他挣扎着从凳子上站起,身体还有些虚软,脚步有些踉跄。他端起桌上的油灯,端着那微弱但坚定的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布满灰尘、几乎被遗忘的木门。
“吱嘎——”
门轴发出干涩的呻吟,一股陈年的灰尘气和淡淡的、尚未散尽的、属于舅舅常用的檀香味混合着涌入鼻腔。张璟年举灯的手微微一颤。
油灯昏黄的光晕缓缓铺开,照亮了这间同样简朴、却被时间封存的小屋。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如雪。一张木板床,一个掉漆的旧衣柜,一张堆着些杂物的小桌。舅舅生活过的痕迹很淡了,但却无比真实地扑面而来。
目光直接锁定了墙角那个蒙着厚厚一层灰的旧木箱——那是舅舅存放衣物的地方,舅舅外出后一直没带走。张璟年走过去,蹲下身。铜锁是完好的。舅舅以前把钥匙给了他,说里面不过是些换洗衣物和一些无用杂书,他若需用自取便是。可当时少年哪会在意这个,钥匙早就不知丢到了哪个角落。
现在,那锁孔在灰下静静等待。张璟年凝视着它片刻,猛地抄起墙角一根断掉的床脚木方!胸腔里憋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愤和决心,他低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抡起木方狠狠砸向铜锁!
“铛——!”
火花四溅!
铜锁应声断裂,咣当落地!
他没有犹豫,掀开了沉重积尘的箱盖,尘土扑面而出。里面整齐地叠放着几件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深色布衣和布褂,没有刺绣华饰,朴素如同舅舅的人一般。衣服下面,压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和几个小药瓶。
张璟年的手指抚过最上面一件深灰色的旧布袍,布料有些硬。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他将脸深深埋进那件旧袍里,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也走了……巨大的丧失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哽咽着,将脸在粗糙的布面上蹭了蹭,仿佛试图蹭去怎么也擦不尽的泪水。
“咦?璟年你在这儿呢!饭好……” 陈闵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他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当他看到张璟年抱着旧衣埋首抽泣的样子,以及那被砸开的木箱,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涌起更多的悲悯,“唉……你……唉……”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只是端着粥碗走了过来。
就在陈闵走到张璟年身边,想把热粥递过去的瞬间——
张璟年右手食指上那枚布满细密划痕的戒指,猛然爆发出之前那次更为剧烈的、足以覆盖整个房间角落的幽蓝光芒!光芒瞬间膨胀为一个直径半丈的巨大光球,将蹲着的张璟年、站着的陈闵,以及他们身周的箱子、地面完全笼罩进去!
“啊!”
“我——!!!”
张璟年闷哼一声,感觉全身如同被万载寒冰包裹!
陈闵则是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今天这是怎么了,手中的粥碗再次摔得粉碎!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光,就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吸力从戒指爆发的光团中心传来!
瞬间天旋地转!眼前的光影飞速扭曲、拉长、破碎!强烈的失重感和刺骨的寒流瞬间包裹全身!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拽进了冰冷湍急的地下暗河!
油灯的光芒被彻底吞噬,感官完全失灵,只剩下急速坠落般的失控感和淹没一切的冰冷与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很久。失重感骤然消失,双脚终于踩在了某种略显松软的地面上。
眼前的光线从极致的黑暗变成了……奇异的幽蓝。
“咳咳咳!呕……” 陈闵跪趴在旁边,剧烈地干呕着,脸上一片煞白,浑身抖如筛糠。“这…这他娘的什么地方?!” 他惊骇欲绝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颤音。
张璟年也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扶着膝盖大口喘息,胸口的徽章传来一阵剧烈的冰寒悸动。他强撑着抬起头,环顾四周,瞳孔也瞬间收缩!
他们置身之处,绝非人世间任何角落!
视线所能触及的尽头,仿佛被流动的幽蓝薄雾吞噬,根本无法窥见边际。穹顶之上,并非实壁,而是流淌着明灭不定的星海。
这空间的布局如同神话中的宝库,由无数高耸至穹顶的巨大金属柜架和材质各异的坚实平台组成。它们以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错落分布,一直延伸向无法看清的极远处。
“轰隆——”陈闵彻底脚软,直接一屁股摔倒在地,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嘴巴张得能塞下拳头。“我的老天爷爷爷……秦、秦爷他……这是把天上的兵库偷下来了吗?!” 他的认知被碾得粉碎。
异变又又又生,陈闵已经无言以对了。
张璟年右手上那枚引发空间传送的戒指,突然再次亮起!一道极其微弱的星光从中投射而出,如同纤细精准的手指,直直指向不远处书籍洪流山腰处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凹陷角落!
与此同时,一本灰扑扑、边缘焦黑蜷曲的线装古旧册子,竟然自行从那书山的凹槽里漂浮了出来!它稳稳地悬浮在张璟年面前一尺处,无声摊开!
摊开的书页是空白的!
但下一秒,熟悉的、如同幽魂般缥缈但充满温度的声音,带着秦祁独有的玩世不恭又深藏疲倦的语气,直接在他和陈闵的心中响起:
【臭小子,还有陈憨子(陈闵心头一跳),吓着了吧?能找到这里,说明那戒指没丢,也说明……那帮阴沟里的耗子终于还是啃到窝边来了。呵呵……我秦祁这一生,东躲西藏,藏的可不是什么金银宝贝,就是这间破屋子。】
【这里的玩意儿,是老子……哦不,鄙人平生所累。书是给后人看的,矿嘛……本来想学着打两把好剑,手艺太差没成。这些家伙什儿……(一阵带着感慨的沉默)大半是捡来的,也有几位‘债主’留在我这儿的‘纪念品’。】
【璟年,别瞎琢磨了,这里头的东西,认不认你,全看缘分。我的‘劫数’看来是到头了,你的‘劫数’……才刚刚开头。】
【木匣里的信物和这地方,是你娘……和她背后的人,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了。我守了这么多年,总算没弄丢。活下去,活得明白点。别太想我。】
声音在这里带上了明显的疲惫和解脱,随即语调微扬,如同压低的调侃:
【对了,别被这破屋子的‘门面’吓破胆。这鬼地方,只要你胸口那枚‘钥匙’(指的徽章)还钉在那儿,还有口气想进来瞧瞧,念头一动,精神劲儿往那徽章上一怼,它就知道开门。省得你以后跟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至于这里面的宝贝们……嘿,它们待习惯了,只要别砸我留下的‘锅碗瓢盆’,别惹那几位‘钉子户’(锁链、封印、死寂物),也没啥不能碰。想看书?搬个小马扎坐书山底下看个饱!想研究那些个铁疙瘩、破铜烂铁?随便!就是别学老子,手艺潮得很,糟蹋材料……】
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深邃:
【最紧要的,臭小子,还有陈憨子,竖起耳朵听好!这屋子啊,是我当年拼命‘缝’进虚空夹缝里的‘补丁’。这里的‘时辰’跟外面不大一样!记住咯:
你们在这‘补丁’里窝上一天,外面那花花世界顶多才溜走一个时辰!
不过!这便宜可不好沾太久!每次开门进来待着,都是在‘烤’我那点残存的空间基石!每次最多待三个月(里界时间)就得给我乖乖滚出去!否则小心‘锅’炸了,大家一起玩完!
出去后,得让我的‘钉子户’印记缓上三天(外界时间),才能重新‘开门’!记住了,三天!想进来拔苗助长?门儿都没有!】
【时间差是给你们保命、学本事用的!不是给你们当缩头乌龟的!】声音最后变得异常严肃,带着沉重的告诫:
【还有个最大的忌讳千万别在这‘补丁’里尝试破阶这些‘炸房子’的勾当!这里的虚空规则是扭曲的,强行破境,十成十会被错乱的‘钉子户’当养分吸干!死得连渣都不剩!】
【能教的就这些了。省着点用,细水长流。行了,赶紧的!看看有没有你们眼缘的护身东西拿上一件!通道开久了,耗得也是我那点‘糊墙泥’的能量!快拿快滚!】
话音彻底消散。那本悬浮的古册“啪嗒”掉在张璟年脚边。那枚传送戒指的光芒也随之彻底熄灭。
一股清晰但不算紧迫的“驱逐感”开始从四面八方渗透进空间——这是“耗”能”警告。
“时间差?!” 陈闵的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喜!外面一天,这里十天?!这简直是仙神手段!我的……亲娘嘞……” 陈闵嘴中剩下充满敬畏的喃喃自语,他腿一软,扑通坐倒在冰冷的地面上,环顾着这超越他毕生想象的“藏宝库”,
“这…这他娘的是仙人的府库吧?秦老叔…秦爷…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巨大的身份颠覆冲击着他。张璟年想回答他,他自己也不知道。
紧迫感稍微缓和,但秦祁提醒了消耗,两人都不敢耽误太久。
两人转过身,一座孤高的白玉台格外醒目,其上横卧一架琴!琴身如暗夜星辰凝聚,七弦流转着深邃的紫色流光。
张璟年指着左下角的标识:“紫魄星徽琴。”
陈闵凑过脑袋来:“看,后面还有字呢,八星。”
“璟年!”陈闵声音有些干涩,带着敬畏和一丝确定,“我好像…好像懂了一点点!”
张璟年看向他。
“我以前在码头…听一个喝了兑水仙酿快醉死的老修士唠叨过,”陈闵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他说咱们这世上的法器兵器…无论刀枪剑戟,还是你看的这些个琴啊,都是会认主的法器,人都会有法器,只是获得时间的早晚。”
张璟年思索着,看来那把锈剑就是他的法器了。
陈闵接着说道,“老修士说,这些器魂啊,它分高低贵贱!弱的就像村里老铁匠打的柴刀,顶多算个开了光的铁片子,勉强入流…这种,就他娘算是一星!再往上,二星三星…每上一星,器魂本事就大一圈!最高的…据说是什么…九星?那都是神仙打架的玩意了!”
张璟年下意识地看向白玉台上的星徽琴,心头悸动。那他的剑是几星?
“可器魂强不强,咱说了不算啊!”陈闵语气带着市井的无奈和敬畏,“最玄乎的,是认主!”他指了指掉地上的青铜短剑,“那老修士叨叨,说这认主啊,讲究缘分和气运!血脉,就是祖上烧没烧好香,血脉厉害的自然更容易被厉害家伙看上!就像…就像好马爱找个伯乐。”
“但这还不算完!”陈闵强调着,“还有一个叫‘地利’!你在啥地方碰到的它,碰着它的时候你在干嘛,周围啥环境,老天爷那时候啥脸色……都他娘的可能有影响!有时候血脉顶天了,可偏偏在那旮旯里撞不到好苗子,最后只能跟个一星二星的家伙绑一块儿!”
张璟年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血脉?法器等级?地利!
“别想了,快看看有什么好东西。”陈闵刚跑过一堆散落的不知名兽骨材料,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灰褐色、毫不起眼的“砖头”绊了个大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