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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疑心罪(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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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再次遇见郑铮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如果我所在的世界是一本小说,那么这就是作者有意为之的情节。
  我在网上搜索郑铮的信息,搜到了她高中和大学表彰她时所发布的公众号帖子。
  从高中的倨傲冷漠到大学温润凉薄,照片里的少年到青年,青涩到成熟,校服到正装,但我知道那一股与世隔离的孤独没有改变。
  郑铮在我刚刚认识她开始,就有一种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的孤独感了。
  在小学的时候,我虽然和她勉为其难是朋友,但都没有走进对方的内心过。
  好像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交心这个词都太过深奥了。
  退出表彰郑铮的公众号帖子,我继续滑动手机屏幕。
  白水集团高级主管啊,集团董事长是江一天。
  江一天就是郑铮口中那个不知道怎么说的人吗?
  我也顺便搜索了一下江一天。
  真厉害呢。
  29岁就成为董事长了。
  郑铮跟着那么厉害的人,可以说是同学当中混得最好的,怎么还来住像我这种普通人才住的老破小。
  不过郑铮不说,我也不去问。
  又过了几天,郑铮好像都很忙的样子,总是没有看见影子。
  我向房东打听,她操着大嗓门随意地说:“你说小郑啊,她也是前几天才搬进来的。”
  哦,我不会相信是巧合的。
  郑铮好像也没有在意我相不相信。
  当我终于找到机会和郑铮谈话,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像她这样的大佬怎么会想着来这里。
  “可能是上天感应到我小学唯一的朋友也会来吧。”
  好吧好吧,就没有一个真心实意的,都不诚实,都在说谎。
  我也没有闲着,关注郑铮,也还在想着善善,以及把它虐杀的贱男陈浩件。
  上次牠的好兄弟把牠打进了医院,陈浩件自然气不过,但牠也不敢有什么反抗的举动。
  牠的好兄弟团也没有动静了。
  这怎么能行呢?我急了。
  我要进行下一步计划,推波助澜。
  上次陈浩件被打进医院都没有想过报警……
  这么好欺负的小贱男,牠的好兄弟就没有想过要压榨一下吗?
  于是我又购买了一个新账号,给牠们当中的头头发送消息。
  【你爹卖屁股,拉出来的屎,变成你这个贱种!】
  【陈浩件的钱是不是你们拿走的?!】
  【整整三万五千块,要是报警了,要你们好看,识相就早点还回来!】
  不出我所料,对方很快就发现了盲点。
  【你怎么不去报警?这钱是脏钱吧。】
  我看着前面一大段一大段的辱女脏话冷笑。
  【胡说八道什么?我警告你,再不还回来,要你们好看!】
  对方很快就回答了。
  【你叫陈浩件那个龟孙等着!】
  我在心里骂,蠢货,直钩都上。
  不过我也不管牠会不会意识到不对,只要牠们去逼问陈浩件,知道牠有来钱渠道,然后一直沾在牠身上就可以了。
  在虐猫群里我也收集够了证据,于是联系在大学读的新闻传播毕业后也是当了记者的高中同学。
  我把我所知道的消息和证据都完完整整地告诉她。
  ——希望能够把它们都铲除掉。
  我发表了自己的美好祝愿。
  陈浩件兄弟团的效率很高,第二天我就听说了陈浩件再次被打进医院的事情。
  据小区情报阿姨所说,陈浩件鼻青脸肿,拖着右腿走,惨的嘞。
  “这次牠也没有报警,还不让别人报警,警察来了也咬定是自己摔的,也不知道那群男的给牠灌了什么迷魂汤。”
  “可能是走了后门。”
  “什么关系那么硬,这样都能走……”阿姨表情突然僵住,她在视频当中憨厚地笑笑,“我也不知道啊。”
  看来阿姨是被我突然到来的幽默吓到了。
  知道陈浩件再次那么惨,我为善善沉重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但不够,还是不够,比起善善受到的罪,远远不够。
  为什么我现在不是十二岁之前的孩子啊。
  如果可以我真想亲自把陈浩件虐杀,就像牠们虐杀猫一样把牠虐杀。
  哪怕是再严重的犯罪,只要赔偿牠家人一些钱就行了。
  我畅想着各种折磨牠的血腥残暴画面,我要把牠的嘴巴放打火机上烧,我要让牠吞吃自己的畸疤,要让牠眼睁睁地感受自己的皮被剥掉,要把牠的心肝脾肺肾都给挖出来喂狗!
  之后我也没有怎么看到郑铮,偶尔她会在手机上给我发送消息,无非是问好的客套话。
  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搞不懂她。
  无聊的时候,面对着眼前成堆需要整理的票据,看到郑铮问好的话,我感到了厌倦,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滋也无味。
  但这就是我要选择的生活。
  解决掉虐猫男,为善善报仇,我的生活就会回归正轨了。
  只是真的会这样吗?十分恰巧出现的小学同学,虐猫群的事,我妈涉慊犯罪的事,还有之前收到的那条奇怪短信……
  慢慢地,郑铮那双平静无波、彷佛了然一切的眼睛浮现在我眼前。
  如果这是一本悬疑小说,她肯定是问题的关键点。
  郑铮和我是小学同学,她也知道我从前不正常过,难道说那条短信就是她发的?
  然后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呢,难道是压力太大了,想象力都变得丰富了。
  但让我忽视我又做不到,我决定试探一下,到时候要是没套出什么,就说是因为看了小说学着开玩笑逗她玩的。
  【我已经知道你做的所有事情了。】
  郑铮会怎么回答呢?我期待着。
  【我一直在等待着你问我这个问题。】
  如此快速、没有拖泥带水的回答,好像已经默认了什么东西。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就将计就计假装配合我的玩笑。
  不过郑铮也不是喜欢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
  【没错,你做的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在网上购买账号也不安全呢?】
  我死死地盯着她发来的消息,用力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真没想到现在是你在勇敢地做正义的事情,我却是在旁观了,不过因为主持正义的人是你,我不会视而不见的,我会帮你。】
  如果我的生活真的是一本悬疑小说的话,那么一定是最烂的一本悬疑小说。
  手机上方传来消息提示,发送消息的是我那个当了记者的高中同学。
  【感谢你提供的线索和证据,虐猫群的事已经被各大媒体转载开来,警方也在打击传播血腥虐猫影像视频的犯罪者。】
  我回过神,把这条消息划掉,追问郑铮。
  【你什么意思?】
  很快郑铮就回复了,看来她也一直盯着手机。
  【谈谈吧,你来找我,我在家。】
  我心中不爽,怎么自己就变成迷雾当中被观看的人。
  【怎么不是你来找我?】
  【如果你家只有你的话,当然可以。】
  好吧,我没话说了,起身去找她。
  郑铮也没有东扯西扯,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牠们查到了你的账号,很快就会顺藤摸瓜找到你。”
  “牠们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问她。
  郑铮叹气,“牠们是虐猫群的,被举报后有个男的一个一个地给群里的人开户。”
  “牠们已经发现你的账号有问题了。”
  “只要通过你购买的这个账号,破解你发送消息时的具体ip地址,就能够找到你了。”
  “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你购买的账号是我认识的人提供给你的。”
  “她告诉我后,我就意识到不对,立刻找专业人士调查了一下。”
  “你不会介意吧?我也是害怕你误入歧途。毕竟你是我在小学唯一的朋友。”
  其它的郑铮就没有说了,她只是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或者说是反应?
  我当然是信……信个鬼了。
  很显然,郑铮是人,我不信她。
  我质疑:“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还要等到现在,我问了才说。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害怕你怪我窥视你的隐私。”
  “听说你要搬家,我也是提前准备了这里的房子,让房东给你妈妈优惠价。”
  “住在楼上的两个人都是退伍军人,如果牠们真的找过来,她们也能够帮你。”
  最后,郑铮抬起眼睫,认真道:“我想要保护你,又害怕惊扰你。”
  “……”我在想这个人她是在演什么剧吗?
  回去的时候,我在想这件事情。
  购买账号是在加密软件上进行的,卖主怎么可能知道是我。
  除非她一直在监视我使用账号的情况,还开了我的户!
  太没有道德了!!
  我怒气冲冲地登录了加密软件,质问那个卖给我账号的人。
  【对方:购买这种账号的都有见不得光的事情,秘密是最好的赚钱方式,看在你是她朋友的份上,我给你退钱算了。】
  【我:你不会就是郑铮吧,一看就知道我是谁?】
  【对方:我要是她,我能干这活,风险还大,只是我喜欢知道别人的秘密。】
  我是真的被气笑了,这个人跟曾经卖过我账号现已金盆洗手的那个卖主完全就是两模两样。
  不过多想无益,只会气自己,我开始思考自己的处境。
  据郑铮所说,我现在可能是处于被虐猫利益链条上的贱男仇视的状态,大概率会遭遇危险事件。
  【黄阵雨,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安全,不然你到我家别墅暂住一段时间吧,我会请很多人的。】
  我没有答应,我买了监控摄像头,半个小时后送达。
  “到了我下楼去拿。”
  监控摄像头拿到手后,忙活了一阵,把它们安装在门口和家中,测试了好一会,在电脑前看着里面的画面,我心里也算是有了点安慰。
  只是第二天还要上班,回家路上果真遭遇了不测。
  一块广告牌从天而降,砸向了我。
  发生得太快了,路人发出惊呼。
  在我耳边响起了巨大的声音,灰尘被扬起。
  差点就死了,幸好我机灵及时躲开了。
  之后我还发觉有个黑衣男人跟踪我。
  要报警吗?
  可是……
  我其实是不想报警的。
  我妈打来电话,“是不是上次的变态又来了?家门口有一堆死老鼠,好脏好臭。”
  我回到家,看着那些头部已经腐烂的老鼠,捂住口鼻,进屋拿了工具,要把它们清理干净。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妈还在问。
  我在老鼠堆里发现了一张用塑料封装过的纸条。
  隔着橡胶手套拿到面前看,能够看到上面用方正楷体打印的黑字。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我的妈妈抢过纸条看,脸色变得惨白。
  “阵雨,你和妈妈讲实话,是不是……”
  她用着亲昵的语气,目光颤抖着。
  但我知道她是要归罪于我了。
  这是我妈给自己某种行为找借口的预兆,我早已习惯了。
  “说不定是因为你呢?”我没有直接说出她犯罪的事情,她也心知肚明。
  “不可能,柳哥说了没问题的,你从小就……”
  “从小就什么?”
  我妈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躲闪着我的目光,垂头低眸看那张纸,好像要看出花来。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郑铮。
  郑铮说会派人保护我和我妈的。
  “你不愿意报警,就不报警。”
  我想她肯定知道我激化陈浩件和牠好兄弟矛盾的事情。
  我问郑铮能够找到想害我的那个虐猫男吗?
  郑铮头疼地说还在找。
  我也就不说话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生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我妈跑的那天,我还在吃着蛋饺,拿起手机看到她发来的消息,我才知道原来接下来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走了,不要担心,也不用找我,你也赶快走吧。】
  我妈就这么抛下了我吗?
  哦,好像是这样的。
  “其实我早知道我妈会离开我,只是方式可能会和我预想过的不同而已。”
  面对郑铮目光当中无声的安慰,我笑着无所谓地说。
  “你不难过吗?”她问我。
  可能我真的不难过吧。
  很多人都说过,我有一双爱笑的眼睛还有一张微笑唇,再加上我圆圆有肉感的脸,只要穿上红马褂,额间点上红痣,就那么站在那里,哪怕一声不出,看起来也是十分讨喜。因为我这张脸可是欺骗了不少人,小时候做坏事也没有人相信是我。所以说当初那个贱种男老头诬陷我踹死鹅的时候,其实是没有多少人信的,而当我哭起来讲牠冤枉我的时候,大家见了纷纷说这里面有误会,指责那个男老头语气太重。
  我不是一个喜欢一件事说两遍的人。我跟我妈这种总是忘记自己说过什么,所以一件事反复来说的人有本质的区别。说这件事的目的是想告诉你们,只要我难过或者想要表现得难过时,我这么一张脸就会显得非常难过。
  我也并不欺软怕硬。事实上在忍耐着当场原谅男老头的几年后,我杀光男老头所有鹅,就没有机会再杀死牠了。因为牠看到自己的鹅都死了,气得脑溢血,死翘翘了。
  哎呀,乱七八糟说了那么多,我的意思是我妈妈离开我,我一点都不难过。我的脸上没有难过的情绪,我的表情也很正常。
  郑铮看着我:“可是你的眼角有一滴眼泪?”
  我摸上了那里,触碰到了泪珠,奇怪道:“可是我并不难过啊。”
  我发誓我说的这句话千真万确,我也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的,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一滴眼泪呢?
  “可能是我的眼泪在难过吧。”我笑嘻嘻地说。
  奇怪的是当我这样说后,我忽然感觉到心脏的一瞬间刺痛。
  好像是很多年前我生物学上的母亲骂我怪物打我巴掌时姗姗来迟的刺痛。
  我感到惶恐,这个时候我想让我妈也感受到同等的刺痛。
  郑铮又看了看我,我感觉得到她是在看我刚刚落着一滴眼泪的地方。
  她对着我说:“眼泪怎么会难过呢?”
  “眼泪就是会难过啊,但不代表人难过,这些年来我也流过不知道多少不知真假的眼泪。”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情好多了,也没有在意那短暂的刺痛了。
  不过我好像也是需要难过的,正常人面对这种事也是要难过的。
  “好吧。”她没有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再次邀请我,“你可以去我在郊区的别墅住,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我当然是信不过她的啦,要是小学的时候,她被霸凌,我伸出了援手,那么现在我可能还会犹豫一下。
  不过我也实在好奇她想要做什么?
  “我当然相信你了,只是舍不得这里,对了,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她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询问我是什么。
  “帮我和善善报仇。”
  我把前面跟你们说的内容省去了一些敏感部分,讲述给郑铮说,讲得情深处,我的眼泪还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你说牠们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善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小猫,平常也就在家呆着,从不惹事。”
  郑铮听后情绪倒是淡淡的,完全没有义愤填膺,只是看着我无奈地说:“关系到你生命安全的事情,你倒是不让我帮忙了。”
  “我好像听到了责怪的意味。”我很敏锐。
  郑铮无语地看着我,我也耸耸肩,无语地看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收到过一次寿衣,拿在手上看了看,款式很老土,材质也不好,真是抠门啊,还不如上次恐怖呢。
  我:就这?
  完全就没有广告牌掉下来时的惊险刺激,我可是连善善被那样对待,然后被抛尸在门口的情形都见过的。
  我开始怀疑广告牌的事根本就不是牠搞的鬼。
  在监控视频当中,看着那个戴着口罩形貌猥琐鬼鬼祟祟的男子,我更加笃定。
  那么到底是谁想要置我于死地呢?
  郑铮,你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