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死了我的猫》再见恒我

4、疑心罪（一）

　　找个可以住的好房子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我妈在我小时候就带着我在一个又一个出租屋当中奔波，她远比我这个没有离开过家的女儿更擅长这件事，所以找房子的事情就交给她了。

　　而我之前为了善善签合同的房子只有一室一厅，不够我们两个人住，所以我赔付了违约金就退掉了。

　　之后的时间仿佛一切都回归了平静，从周一到周五，我还是要每天去上班，看着那些恶心人的票据账单，听着令人无语的同事拿着微信截图的转账记录追问怎么不可以报销。

　　真是无比平淡无聊的日常。

　　但这也是我选择的。

　　我妈这边的事情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她也有自己的选择，所以在每天尽可能地检查她的手机，监督她的行为，我也没有做很多了。

　　我心中有恨，所以我的心神被这恨占据了。

　　让我想想，那个201的虐猫男，名字叫做陈浩件的，怎么会那么突然地就去我家楼层，虐杀我的猫。

　　我在网上都看过了，像这样的虐猫变态男，说不定都是有什么群聊和组织，牠们上传自己的虐猫视频，满足着各自见不得人的欲望。

　　说不定现在虐杀善善的视频已经上传，陈浩件在我家门口把它血肉骨头头颅抛下的照片也发到群里，仅仅是虐杀猫已经不能满足牠们了！

　　必须要让这种恐惧传染到人身上才行！

　　我的心中一片冰冷，拿出手机通过特殊渠道购买了各大平台账号，在萌宠视频下私信辱骂爱猫人士的家伙，还有专门售卖“爱猫”视频的贩子，重点关注同ip的人。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在验证消息当中攻击了爱猫人士后，成功加到了本市的虐猫群，讽刺的是群里分享了很多虐猫视频，讨论各种各样的虐猫手法，群名还叫做爱猫分享群。

　　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虐猫视频，我只觉得牠们都是一堆烂肉，也只会虐虐比自己弱小的动物，怎么不去虐杀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

　　我平静地滑过这些视频，没有看到我家善善。

　　也是啊，在看不见的阴影当中肯定有更多的虐猫群，我怎么能那么精确地就找到善善呢？

　　我悲伤，我自责，我痛哭流涕，如同演了一场好戏。

　　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感情是假的，还是说因为太过痛苦解离了？

　　泪流满面的我为何头脑如此冷静，我的嘴角悄然爬上了微笑。

　　群里那些猫被虐的视频，在我脑中替换成了陈浩件，也替换成了这些虐猫男。

　　同时，我也成功拿到了陈浩件的联系方式，因为我找人开户了。

　　虽然这样并不程序正义，但对待牠这种没有道德的虐猫男就应该这样。

　　其实我也不想的，毕竟我成为一个正常人并不容易。

　　我得到了陈浩件的大部分信息，身份证信息，电话号码，各大平台的账号，从牠小学到现在工作的经历都有。

　　我现在已经不是未成年了，犯罪也不会受法律保护，所以报复陈浩件，我会用更加安全隐蔽能够抽身的方法。

　　通过开户信息，我加到了陈浩件的前同事，我顺着对方说话，很快她就把我当成网上的知己好友了。

　　在我吐槽身边的奇葩同事的时候，果不其然她也想到了陈浩件。

　　经过了解，陈浩件有几个许久都未曾联系过的好兄弟，都不是什么好人，吃喝闝赌样样精通。

　　在陈浩件公开的微博上，可以看到牠辱骂这些男的帖子。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稍微认识的人就会知道这里面说的是哪个。

　　陈浩件的好兄弟们跟牠闹翻除了是因为借不到钱还被催债，也是有被牠们听到陈浩件背后讲牠们坏话的缘故。

　　陈浩件表面哥俩好，在背地里骂牠们贱货骟货、赌博借钱不还但还有闲钱去闝真是被红叔开了屁股眼之类的话。

　　开户所给的信息当中，也有牠好兄弟的联系方式。

　　我不需要多做什么，只是稍微挑拨离间一下，牠们就会帮我报仇。

　　用了购买来的小号，私信这些好兄弟还陈浩件钱。

　　这些好兄弟：滚；你骂劳资的事还没有算，不想活了；贱货；没钱；皮痒了，之前还没被打够呵呵……

　　我嘴角勾了勾，发送：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有你们之前揍我的事，我可没有忘，你们都小心点！

　　随后购买了催债服务，保准激化牠们的矛盾。

　　当然了，陈浩件在微博骂好兄弟的内容我也要好心地转发给牠们。

　　我有些期待，据陈浩件前同事所说，之前仅仅是有陈浩件骂牠们的消息，都没有抓到实质性证据，牠们就把陈浩件打住院了，现在要是有了也不知道会激烈到什么情况。

　　抱着这样的期待和好心情，我下班回家，路过201，盯着那扇漆红色的门，都是一阵轻松。

　　天知道，在之前我每次上楼路过那里的时候，是多么咬牙切齿，多么想把门砸烂，闯进去把这个虐杀善善的男头也给砸烂。

　　陈浩件好兄弟们的效率很快，不过是开始催债的第一天，当天晚上就听到了吵闹的打砸声。

　　次日，我听小区的大妈们说，陈浩件不知道从哪里招惹了一堆男人，头都被打破了。

　　“家里也被砸了个稀巴烂。”

　　“也不知道牠惹到了谁，好可怕。”我缩了缩脖子，非常配合了大妈们对于聊八卦时听众反应的期望。

　　“可不是，小黄，你是没有看见……”

　　真是搞笑啊。

　　我在心中冷笑。

　　只是这种大仇得报的愉悦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没有把陈浩件消除掉，没有把善善受到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地还给牠。

　　这怎么够呢？

　　妈妈找到了新房子，叫我请假来搬家。

　　现在离仇人更远了。

　　仇恨的火焰时刻燃烧在我心头。

　　长大就是这点不好，要是我小时候，不仅有未成年法保护，还有因为年龄不被怀疑的buff。

　　变成大人就是要瞻前顾后。

　　再次点进“爱猫分享群”，水一水评论，顺便求一求其它群聊。

　　这些虐猫男便把我当成自己人，热情地同我分享。

　　真是恶心。

　　我不由感叹，这个世界的渣渣太多，太过较真的人会辛苦。

　　妈妈找到房子后，我叫来货拉拉，搬到了新家，二室一厅一厨一卫，房租一个月一千五，还算便宜，但是我妈心疼得很，她嘴里又开始嘟囔，猫死后什么怪事也没有，住在原来的家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这里的电还要一块五，空调也是五级能耗……”

　　“要不是房租比别的地方便宜很多，我才不选这里。”

　　敲门声响起，我看了我妈一眼，走到门口，没有马上就开门，也没有应声，而是先在猫眼里往外看。

　　然后我看见了一张有点熟悉的脸。

　　是谁呢？有点想不起了。

　　许是见我很久都未曾回应，那个人转身走开了。

　　不是往楼梯下走，而是左转，在隔壁消失了。

　　难道是邻居？

　　门再次被敲响，她的声音也响起。

　　“你好啊，我是隔壁的，我看你们是新搬来的……”

　　我妈凑上来，不悦道：“一点礼貌都没有，人家都说是邻居了，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我看到我妈手上正拿着菜刀。

　　哦，她削了梨子皮。

　　我看着我妈把门打开。

　　门外的人笑着，手上端了一盘草莓，草莓又红又大搭配上鲜亮的绿色萼片，十分的惹眼。

　　我妈和她交际，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观察着。

　　不一会，我妈和她聊完，手中接过草莓，把门关上了。

　　我也突然想起什么，跑到房间里，东翻西翻，找出小学毕业照。

　　一个名字一个名字认过去。

　　我看到了站在后排、表情青涩的十一岁少年。

　　郑铮。

　　关于郑铮的记忆，我还没有模糊不清到忘记，说起来她也是我小时候的一个重要玩伴。

　　我长大之前的时光里，很不理解这个世界，不理解人类社会，还有周边许许多多的人。

　　我是不正常的。

　　很多事情上，因为无法做到感同身受，所以我就会比较冷漠。

　　当初照顾过我的姥姥和姥爷先后去世，在她们葬礼上，我没有哭，只是无聊地看着大家。

　　之后我跑到田野，抓蚂蚱。

　　我妈妈找来我的时候，我身边已经肢解了几只了。

　　“可是我去也改变不了姥姥爷爷死去的现实啊，为什么要去？”

　　我的妈妈见我这个样子，使劲地扇了我一个巴掌。

　　到了晚上，我偷偷溜到妈妈睡觉的地方，听着她打呼噜的声音，不太开心，于是用枕头盖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

　　妈妈醒来后，又揍了我一顿。

　　看她打我，自己还那么伤心，我只能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茫然。

　　“你真是一个怪物！”

　　我不明白，我真的只是实话实说。

　　不过后来，妈妈把我留在家中，留在煤气泄露的家中，临近死亡的时候，我突然就想明白了。

　　原来这个世界有一套大家都必须遵守的规则。

　　不早说，我遵守就是了。

　　在没有怎么和郑铮玩之前，我遵循着我们班的规则，看着同学被霸凌也无视。

　　郑铮来到我们班级，被霸凌后求助了她妈妈，从被霸凌的受害者队伍脱离出来。

　　后来她成为了我的同桌，我们也就说上了话。

　　郑铮也成为了我学习对象当中的一个。

　　在这期间，我也一直装成一个正常人。

　　就像是我们班上对待霸凌现象不敢出头的学生那样的正常人。

　　但是我没有想到，郑铮自己安全了，还顾及着别人。

　　她挺身而出帮助了一个被霸凌的受害者。

　　我问了她理由，但她看着我很惊讶的样子。

　　这种眼神我在我妈那里看到过。

　　我又没有成为一个正常人吗？

　　之后我蒙混过关了，但我也知道她看出来了，我不是一个正常人。

　　在我没有学会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的确是很容易露出破绽。

　　但幸好现在我已经是一个正常人了。

　　不必去想过去模仿失败的案例。

　　你们也看出来了，我是一个正常人了，对吗？

　　作为一个正常人，我不可避免地又为善善悲伤了。

　　也许还有……愤怒？

　　再次打开虐猫群，我咔咔截图，打算把这些证据交给记者。

　　就当是为善善积德了。

　　门再次被敲响，我放下照片，走了出去。

　　我妈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也要去开门。

　　但她比我动作快，先一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阿姨，你好，”郑铮向我妈问过好后，将目光投向我，“我感觉你有点眼熟。”

　　“你是黄阵雨吗？”

　　“我知道你是郑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郑铮笑了，她笑的时候有梨涡。

　　“好久不见。”她说。

　　“好久不见。”我也说。

　　“可以来我家，我们聊聊天。”郑铮发出邀请。

　　我点头同意了。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我们竟然成为了邻居。”

　　在郑铮家进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她这样感慨着。

　　“可不是嘛。”我倒是觉得太巧了。

　　“最近你过得怎么样？”她问我。

　　“就那样吧，烦人的领导和同事。”我回答，然后也顺势问，“你呢？”

　　主要是不问会觉得自己亏了。

　　“就是很普通的那种，老板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说的人。”

　　“不知道怎么说？”

　　“嗯，别聊工作了吧。”郑铮换好鞋，对着我说，“真没想到我们会成为邻居，以后一定要多多见面。”

　　“会的。”我穿上她家的拖鞋，踩在她家的瓷砖上。

　　真是一场无聊至极的对话。

　　但好正常，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