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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风雪 ...

  •   来人五官清秀,身形瘦削单薄,略显孱弱。

      这本应该是个毫不起眼的青年修士,他的长相并不出众,衣着简朴,连佩剑也没有带在身上——若是没有瞧见他衣襟上缝绣的繁复花纹的话。

      那花纹是坞城谢氏内门弟子所用的鱼鸟纹。

      ——他是谢氏的人。

      陆云端一愣,脑海里迅速回想起眼前这个人的身份。

      “解道友?”陆云端走上前,“许久不见了。”

      那人微微颔首,对陆云端温和笑道:“陆兄好久不见。我此番来,是奉了国师的口谕,特来江城协助玄王殿下赈灾的。”

      “国师的口谕?”陆云端一顿。

      “正是。”解景鸿面色憔悴而疲惫,连日来的奔波令他面色略显苍白,“我本是来福川办差,沿途经过宁江一带,竟听闻妖道林沉璧业已复生,便被大国师先行派遣来此地追查,不想…竟是晚了许多。”

      闻言陆云端沉默了片刻,忽然轻轻一叹。

      “…此事还需玄王殿下亲自与你分说。”他苦笑道,“请解大人先随我来吧。”

      两人攀谈间,沈昭已经从府中走了出来,正在安排出城借粮的事物。此时天气阴沉,灰白的天隐隐开始有雪飘落而下。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早些。

      解景鸿对沈昭作了揖,从袖口中掏出一块腰牌。

      那是谢氏少主才可佩戴的玉佩,过去他曾在谢燃身上见过,回想起谢忱的密信,眼前这个年轻人恐怕就是谢氏新任的异姓少主了。

      沈昭不动声色地端详他片刻,回身同沈燕耳语了一番,随后带着解景鸿往书房方向走去。

      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打乱了他的计划,解景鸿此人沈昭不甚了解,为免去节外生枝,沈昭只能先与他虚与委蛇。

      阿进给他们上了茶,轻巧地替沈昭合上了门。

      落座后,解景鸿开门见山地同沈昭将事情原委复述了一遍。

      沈昭没有立即回应。

      他缓缓蹙起眉,神情温和而冷淡,将一盏茶推到解景鸿身前:“坞城谢氏百年望族,名满天下,大国师既然肯提拔道友为新任少主,必然十分信任你的能力。”

      解景鸿摇摇头,露出惭愧神情:“其实不然。百年来谢氏青黄不接,加之三年前那妖道将年轻一辈屠杀殆尽,大国师恐怕是实在没人可用了,否则我一个外姓弟子,又没什么天赋,怎可能身居如此高位。”

      “少主莫要妄自菲薄。”沈昭道,“方才说宁江一带也多有百姓失踪,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事,解景鸿的脸更是垮了下来。他跟沈昭说,近三个月来宁江一带常常闹鬼,后来偶有散修帮百姓驱邪避鬼,虽然好了一段日子,可到后来那几个村庄的百姓竟全部消失了。

      三个月,两座村庄的村民接连失踪,更有无数人揭下张贴已久的悬赏令,声称自己亲眼见到妖道林沉璧复活。

      一时间里人心惶惶。

      “玄王殿下,”解景鸿定定道,“虽说流言三人成虎,但我可以确信,这妖道确凿已经重生了。”

      他看见沈昭正隔着一张桌子凝视着自己,眼里毫无波澜。对方看起来对这件事并不惊讶,反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正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解景鸿哑了火,喉咙滚动。

      但他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

      “我……

      曾亲眼见到过他。”

      他一字一顿道。

      大雪来得猝不及防。

      此时还未到冬月,以往这个时候也只是刮刮大风,今年不知怎的,雪来的竟然这样快。

      大雪将昨夜留下的血痕尸块尽数埋没,瘟疫倒是可以避免,只是迅速下降的气温令许多人猝不及防,没有足够的柴火,很快便病倒了一批人。

      沈燕连夜派人调配棉衣棉被,派遣游医去给百姓医治,卫兵一路小跑着向她报告当前情势。

      因风雪的缘故,城东一处粮仓被压塌,成吨重的粮食被污染遗弃,已经无法使用了。

      除此之外,百姓中还有人试图趁守卫换班时逃出江城,结果招惹了城外游荡的立行尸,被发现时已经只剩下半个骨架。

      沈燕一一记下,安排卫军安抚百姓后,回身快步走向客栈的一间客房。

      还未走近,寂静的走廊里忽然传出一声微弱的声响,房门一动,从里面露出半张讶异的脸。

      “你怎么过来了?”

      沈燕说:“解景鸿来了。你知道么?”

      谢忱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解景鸿?他怎么会突然跑到江城?”

      “劝你别问了。”沈燕压住门檐,她身量极高,甚至和将军衔的谢忱不相上下,黑夜里,沈燕压低声音:“大国师可能已经起了疑心,解景鸿不过一个幌子,你明天——最晚明天夜里,立即离开江城。”

      谢忱对此心知肚明,于是颔首应下。

      犹豫片刻,他迟疑问:“那我师傅他……”

      “他很好。”沈燕快速道,“有我哥照顾,你放心吧。”

      谢忱向她道谢。

      交代完沈昭托她的差事,沈燕便要离开。

      说话间走廊尽头忽闻异动,沈燕身形极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冲了上去,她变掌作爪,只一下便抓住了偷窥者的咽喉,锁住他的肩膀,将人按在墙壁上。

      谢忱紧随其后,将那人的另一条路也堵死了。

      黑衣黑袍的男人在沈燕手里挣扎了两下,一双豆眼诡异地在她和谢忱身上来回扫视了两眼,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那笑声像是废弃的古井,令人听得毛骨悚然。

      沈燕皱起眉,手里用力一捏,口中快速掐诀,片刻后,这人五官状如涟漪,很快便变作一张腐朽的白纸。

      附魂傀儡。

      “低阶法术,有人在暗中监视这里。”沈燕低声道,“它未必不是冲着你来的。”

      看来明天一早,还要再加一项速查傀儡的任务。

      谢忱与她道了别,定下明天夜里离开江城。沈燕事先调配人手,在夜晚送他出城。

      “我曾亲眼见过他。”

      解景鸿神色认真,脸上表情不似作假。

      沈昭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记得…你三年前仍是谢氏的外门弟子,常年在外漂泊,没见过妖道真容。如何认定你所见之人一定就是这妖道?”

      “不会错的。”解景鸿涨红了脸,“虽然那时我只是个外门弟子,但我曾奉上一任少主之命洒扫祖祠,在那里……我见到过林沉璧的魂灯。”

      沈昭指尖微颤。

      “他的魂灯?”

      “对,如果只是亲眼见到他,我也未必就能辨认真假,但是作为谢氏少主,我是可以随意进出祖祠的。”

      解景鸿看着沈昭,很缓慢地解释道:“起码三年前,他的魂灯就和其他谢氏亲眷一起摆放在祖祠里了。从前我不知道,但是就在这次离开的不久前,我再次看见了他的魂灯。”

      “它是亮着的,虽然很微弱,但是亮着。”

      大雪一夜未停。

      沈昭送走解景鸿后,又去和县府通判等人商议了一晚上的安顿事宜。

      解景鸿得知昨夜林沉璧被沈昭一剑毙命后很是惊讶,他沉默许久,有些艰涩地说:“这不可能。我见到他时是在离坞城不远的一个镇里,他夺舍重生不久,身体定然虚弱,不可能一路跑了这么远,还没有人发现。”

      但是沈昭却沉默了下来。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沈昭当然知道这不可能。那人在背后做了两具不止的傀儡用以引导百姓征讨妖道,恐怕是早已得知真正的林沉璧业已重生,试图以此来引他出现。

      三年来关于林沉璧重生的流言屡见不鲜,其中不乏有人借着他的名号作恶,但明里暗里都被沈昭的人压了下去。

      但这一次,解景鸿的出现让他意外得知谢氏的祖祠中竟还摆放着林沉璧的魂灯。

      这就不太好办了。

      临近天亮,沈昭悄声走进林沉璧的房间里。

      青年还乖巧地抱着被子沉睡着,沈昭刚进门便脱下了外袍,在外忙碌了一夜怕带了寒气进门,他烤了会儿火,待冷意消退下一些,才悄声地走到床侧,抬手摸了摸林沉璧的额头。

      烧已经退下去了,青年脸颊上还缀着些许冷汗,沈昭拿汗巾轻轻给他擦干了汗,回身欲走,却忽然被人抱住手臂。

      林沉璧凑过来,睁开一双澄明的眼,显然早已醒了:“你怎么又要走了。”

      四目相对,沈昭抚弄了两下他的发丝:“不走。在外吹了一天的风,怕冻到你。”

      林沉璧双手握住他的手腕,坏心眼地拽进被子里,放在他的胸口上暖着。

      沈昭试着抽了抽手,不料这人大病一场后力气竟然还挺大,索性由着他去了。

      青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听阿肆说今天下雪了。我很早就醒了,想要等你回来,但是胸口好闷,闷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

      沈昭搭上他的脉,脉象虚浮无力,不是个好兆头。

      “沈昭,”林沉璧喊他,“你是不是要去雍川?我也想去。”

      “你留在这里养病。”沈昭索性抱起他,将人按进自己的怀里:“不会等太久,我很快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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