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第一万人嫌[重生]》人形蜜糖

42、第 42 章

　　林沉璧再次从梦里醒来，已经是下午时分。

　　窗外的雪仍旧很大，风声刮蹭着窗棂，阿进听到这边声响，搓着手走到屋内拨弄火炭。

　　碳灰被拨弄下去，屋内热气再一次升起，林沉璧裹着被子坐在床边，露出一张苍白乖巧的脸。

　　他喊了阿进一声：“阿进，我好想喝水。”

　　“等着。”

　　换了炭，阿进给他倒了热水端过来，抱怨道：“真是邪门了，翻遍江城州志，五十年来这里还没碰上过这么大的雪。”

　　林沉璧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温热的甜味在嘴里蔓延，他奇道：“蜂蜜水？”

　　“王爷给你弄的。”阿进看了他一眼，言语之间竟有一股酸味：“王爷对你还真是好，连这点小事都要亲自给你做。”

　　林沉璧嘻嘻笑了一声：“昨晚你家王爷那样在床上折腾我，给我点补偿不是应该的吗。”

　　“…你真不要脸。”

　　阿进替他臊得耳根通红，蛮横地从他手里抢过空盏，又塞给他一盘栗子糕，用后脑勺看人：“王爷特地叮嘱了，说你今天哪也不许去，就在这里待着，缺了什么就喊阿肆，总之不能出门。”

　　这话听着就像沈昭教给他的，林沉璧觉得莫名其妙，拎起一枚栗子糕扔进嘴里，拍了拍手，强硬道：“你管我，你家王爷呢，让他过来跟我说话。”

　　阿进翻了个白眼：“王爷早出城两三个时辰了。”

　　房间里骤然沉默了一下。

　　阿进以为他又不高兴了，索性借着由头离开，林沉璧的声音却很轻地从身后传来：“这么大的雪，他身体又差，怎么能逞强…万一沈昭若是死了，那我的钱……”

　　阿进脸色一下子黑成锅底。

　　房门被他撞得震天响，林沉璧无所谓地耸耸肩，趴在被窝里接着吃栗子糕。

　　沈昭不会带他，他早就知道。现在自己拖着这么个病殃殃的身体，恐怕走到哪都是个累赘。

　　但他担心也是真的。

　　林沉璧很怕沈昭会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他小口小口地吃着，栗子的甜味好歹压下些胸口的闷痛，正神游天际时，林沉璧忽觉喉间一甜，一口血呕了出来。

　　掌心满是鲜红的血迹，林沉璧垂眸盯着手掌好半天，默然地掀开了被子，下床将手心洗净。

　　栗子糕是吃不下了，林沉璧披上沈昭留下来的大氅，慢慢地走到窗前，隔着窗望向外面的大雪。

　　以前在皇宫里，他最盼着的就是每年冬天的大雪。

　　大雪意味着岁末，皇宫里人来人往，忙碌不堪，林沉璧最喜欢灯笼挂起来的时候，坐在墙沿边看去，整座皇宫里的灯笼如一片灯海。

　　很少有人知道，其实林沉璧才是那个最喜欢热闹的人。

　　只不过，这种喜欢也都随着弟子们被屠杀殆尽后彻底消失了。

　　房门的吱呀声在耳边响起，林沉璧收回目光，视线与刚进门的陆云端撞了个正着。

　　陆云端先他一步开了口：“你怎么没在床上待着？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吹风，快过来，别着凉了。”

　　林沉璧看着他，忽然嘻嘻笑了一声：“我在看雪呀。陆大人，你听说过雪妖吗？”

　　“雪妖？”

　　“那是一种长着人脸，白色长发，还有翅膀的怪物，叫声像刚出生的婴儿，长相十分丑陋。”林沉璧索性坐了下来，裹着外袍晃荡起双腿：“听说雪灾就是它兴风作浪来的，我看你们与其担心我被傀儡杀掉，不如先杀掉雪妖，免得我被冻死在这里。”

　　陆云端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闹脾气，无奈地笑了笑：“如今仙道微末，灵力匮乏，哪里还有雪妖呢？”

　　他说着，提着箱子走到林沉璧身前，垂眸一板一眼地将箱子里的银针白布拿出来，沈昭临行前嘱咐他看顾好林沉璧，陆云端心知肚明，这其实是看顾也是监视，这个人最了解林沉璧的个性。

　　林沉璧抬头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是啊，灵力这样衰微，连雪妖都过不下去了。”

　　“那为什么你看到我重生后，却丝毫没感到惊讶呢？”

　　陆云端的动作一顿。

　　林沉璧眯了眯眼，面露乖戾：“从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但长生不老，死而复生，这明明是一件最不可能做到的事——我知道你是沈昭的人，陆大人，你和沈昭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或者说，我究竟是如何夺舍重生的，我从前的身体，现在又在哪里？”

　　青年苍白俊秀的脸上蔓延出些许红晕，这一心急，林沉璧喉头又涌起一股血腥气，他攥着桌角强作镇定，勉强将血压了下去。

　　但陆云端的脸上居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陈一道长，难道你真的觉得我有本事复活一个已死之人吗？”陆云端沉默很久，忽然苦笑着说，“如果真的可以，我为什么不先复活我娘，让她过几天好日子？”

　　林沉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云端十分费解，他看上去不明白为什么林沉璧会突然发难，但出于沈昭对他的叮嘱，他还是本能地斟酌着开口：“这件事…并非是我不愿告诉你，但事实上……”

　　“我的身体现在在哪里？”林沉璧打断他。

　　两个人四目相对，陆云端沉默了片刻，忽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陆云端摇摇头说，“你不信任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理解。但是在这件事上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开始缓慢地回想：三年前的那件事对他而言记忆犹新，妖道林沉璧因身中剧毒被正道弟子围攻，彼时沈昭危在旦夕，林沉璧犯了众怒，拼死抵抗，最后被追杀到一座深山里，众目睽睽之下被谢忱一剑毙命。

　　他死后，那座山里忽然起了一场大火，大火中百鬼夜行，许多正派弟子没来得及与林沉璧交手，反而死在了恶鬼手里。

　　正道损失惨重，最后还是大国师谢峰出手，才终于平息了这场风波。

　　陆云端说，他当年的确想要借机找到林沉璧的尸身保存，用以为他夺舍，但从一开始，他就发现，林沉璧的尸身仿佛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悄悄取白玉铃做法，偌大的深山里寻找一个人四散的魂魄并不容易，谢峰虽念在旧情没有让林沉璧魂飞魄散，但他杀了那么多谢氏子弟，也必定不会让他有机会夺舍重生。

　　——在当年，所有人都认为林沉璧有能够夺舍重生的能耐。

　　四皇子还危在旦夕，陆云端只是一介地位底下的小修士，即便有个谢氏出身的名号，其实与普通修士相比也好不到哪里。

　　他对此心知肚明。

　　无奈之下，陆云端只能暗中先与裴之桓联系，请求派遣亲卫一同搜魂。

　　但想要林沉璧性命的人太多了。

　　陆云端隐藏在其中，与他们在深山里布下天罗地网，那些人或者曾被妖道屠杀满门，或是被□□妻女，劫掠钱财，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陆云端沉默地游走在他们之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些人都以为他是个天生的哑巴。

　　白玉铃始终没有声响。

　　再后来，山间大火忽起，修士还没来得及离开，便被困在百鬼夜行的阵法之中。此前结下的天罗地网倒仿佛是为他们自己准备的，无数人就此丧命。

　　林沉璧心中忽然一跳：“……你说阵法？”

　　陆云端看着他的脸色，迟疑了片刻，低声反问道：“那天在山中布下的百鬼宴，难道不是……”

　　“不是我。”林沉璧快速打断他，“当时我中了正道的毒，已经是必死无疑，根本没法做法引来这么多的恶鬼。”

　　他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抓住陆云端的衣袖道：“对了，你刚刚说……后来你找来了裴之桓，那他……”

　　陆云端摇头道：“裴大人赶来时，已经是十天之后了，整座山被大国师封锁，他们没有办法在不惊动国师的情况下混进去。”

　　林沉璧蹙紧眉，眼底泛起一丝疑惑。

　　“这种怀疑并非是我信口胡说，那些招来的恶鬼分明就是那些你曾经死去的弟子，所以正道的人都认定是你走投无路，才丧心病狂地想拉着他们一起去死。但现在，要杀他们的恐怕另有其人。”

　　“……听上去的确像我能做出来的事。”林沉璧偏过头去，手腕伸向陆云端，盯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所以到最后，你也没能找到我的尸身和魂魄，对吗？”

　　陆云端手上施针的动作一顿，垂下的眼睫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你这么喜欢我，该不会是你看见我被害死了，为了报复，才设下百鬼宴取他们性命的？”

　　陆云端温和一笑：“若是现在的我，恐怕我真的会这样做。”

　　银针推进林沉璧虎口的穴位，有些许的刺痛感。

　　陆云端为他施针，找来一张帕子垫在他的手腕下，声音温润：“不要乱动。”

　　林沉璧颇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倒是真的没再发脾气。

　　他只觉得自己思绪昏昏沉沉，身体上长久的透支让他生出些许困意，连眼下这件最烦闷的事也不想管了，只想快些打发陆云端离开，好好泡个澡上床睡个回笼觉。

　　他倚靠在椅背上，隐隐有什么疑惑从他脑海里划过，睡过去前的最后一刻，林沉璧似乎听见了陆云端一声轻微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