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界》肖永康

6、眩晕

　　痛苦使人清醒，美好让人迷惘。欲望是一辆脱轨的列车，永远走不到尽头，除非毁灭。
　　我真的有钱了，过上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我读着市里最好的高中，可以享受几个保姆每天为我服务，上课有专车接送。短短两年时间，我哥虽不是国王，但却给我带来了这一切。我不知道，他放在我手里的一张卡可以带来这么多。一年前我们一起吃外卖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
　　当我坐在车上，前排的司机开着车，车窗外一滴滴雨点落在玻璃上，一滴滴连成串，倾斜着逃离我的视线。街边有没带伞的人，似乎怎么遮挡都无法改变淋湿的命运。那一刻，我感觉我好像在一个梦里。我怎么会在车上呢？我应该在哪里呢，我像是偷来了别人的生活，开始惶恐不安。我顺着车扶手皮革的纹路摸去，那么清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我却感觉不到了。
　　我哥让我买下了我所有错过的东西，憧憬的东西。我摸着那架占据了整个客厅的钢琴，看见了十多年以来的梦寐以求，黑色漆壳冰凉的触感让我恍惚。他看着我失神的样子笑了出来，手撑在琴上，随意按下几个琴键玩着，他说早知道我这么喜欢就早点买了。他刚回来，身上穿着白色的衬衫，坐在琴椅上，就这样弹了一首曲子，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学的钢琴，听着攀升的旋律，我才发现他弹的就是那年他来接我时车上放的曲子。我想，我不学钢琴了，小提琴也不错。因为这首曲子还需要一个小提琴的伴奏。
　　我真真正正感受到了金钱的快乐，我大概已经完蛋了，因为我沦陷了，如果你有一天得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东西，会兴奋，感觉自己无比幸福。我看着台上演奏音乐的人，以前那么高不可攀的东西，现在却已经没有诱惑力了，歌曲一遍一遍重复，可是永远无法超越车上的一个旋律。我想要每一样东西，但都不是特别重要，当欲望被轻易的满足，那它即将消失，人们喜欢天上遥远的月亮，也向往无边的大海，距离才是最美好的东西。无数个纸醉金迷的日夜我明白了这么一个道理。
　　我要高考了，我哥每天抓着我学习，他用尽了办法，什么写一张试卷奖一套房……没用的，我不吃这套，如果写一张试卷他给我亲一口，我到是愿意，但是不敢。我用钱买下了触手可及的，但还是拥有不了所有。生平第不知道多少次，我再次感到自己的肮脏，我是一个男人了，我有欲望，我太脏了，却摆脱不了。
　　我又逃课出去玩了，我跟着几个连名字都不记得的铁哥们去找刺激。我假装熟练地叼过对面送过来的香烟，那个寸头马腿地替我点上了烟，我深吸一口，什么味啊……为了尊严，我没有表现出来。
　　我偷偷拿出我哥宾利的钥匙，把钥匙丢给他们其中一个，让他带我们去目的地。他们哇哇哇乱叫，叫我富二代，我享受着他们的吹捧，突然恶劣地感觉，我学习不好又怎样呢，别人一辈子都赶不上我现在的生活。我忘了自己的劣根性，这一忘，就是祸起。
　　我们张扬地来到一个地下城，男人女人前仆后继地涌到我的身旁，我架着脚，坐在沙发的中间，舞池里的人们一个个扭得忘我。那几个哥们在我旁边嗡嗡嗡得说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怂恿我去找个女人，议论着哪一个最火辣。我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头晕，她们每一个都很美丽，哪怕是在这里。他们的议论声让我有一种错觉，我好像在戏弄过去的自己。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们。我把颤抖的手放在身后，直接告诉他们，我请客，让他们去玩吧。他们大快，没有犹豫地走开了。
　　我盯着舞池里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看，我在思考，她此刻在想什么呢。如果我随意地丢给她二十万，她的生活会改变吗？可是我不希望别人比我幸运。旁边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我才发现一个衣着火辣的女人在和我搭话，她问我来这里干嘛啊，我说来看看。她一眼就看出我是第一次来，一套马屁流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都快坐我腿边了，还随便给我点了杯酒。
　　各种颜色的灯光照在我们的身上，看着她热情的笑容，我突然感到可悲，这么漂亮的女人，就像我的母亲一样漂亮。我问她，她想要钱吗。
　　她有些意外我的直接，回答，当然。显然，她会错了意。将身体贴在我的手臂上，我猛的推开，解释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她迷茫地看着我，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把刚上过酒递给了我。
　　我问她：“给你二十万够吗？我就是想给别人丢钱，看看你有钱了会怎么样。”
　　她像看傻子一样看我，好像没有相信我的话，认为我没钱还想吃白的。笑眯眯地回答：“够的，当然够，微信还是支付宝呢？”
　　我直接拿她的手机加微信转了过去。她却不敢要了，她说她还有孩子，违法的事不做。
　　我无奈地解释：“我就是做个慈善，你想多了，烦死人……”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在她的阻拦之下我一口干完了辛辣的酒，起身要走，她拉住了我，说对不起。酒里下了药，我瞪大了眼睛，这真是头一回做好事，就头一次被蛇咬。她一脸歉意，说她会帮我的。脸轻轻地凑到我面前，我猛地避过，她吻到了我的脸颊，周边人群混乱，灯光搅成海浪。
　　我还是一眼看见了那个沉默的人。
　　我哥穿着黑色的西装，他好像今天有饭局，此刻却冷着脸在酒吧的舞池里看着我，目光交接的那一刻，我静止了，糟糕的是我脸上还有一个口红印，更糟糕的是我被下药了……
　　完了完了，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