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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过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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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回来了,这一次他带走了我,也带走了我们所有的东西。
我一开门,就看见了他,他穿着一身西装,我看不出西装的价格,但是我哥穿出了昂贵的味道,我只觉得我哥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变了,变高了,我觉得他偷偷背着我吃好东西了,不然为什么比我高这么多。不过,他没有变,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舅妈热情地接待着他,非要他留下来住几天,生怕我哥以后会忘了她的大恩大徳,我哥为了不背上白眼狼的称号,带着我吃了最后这餐饭。或许是因为我是个对利益敏感的人吧,只要对我有或多或少的企图的人,我都觉得他们恶心。我不留恋甜美的痛苦,就像刀尖上的蜜糖。可是我好害怕,怕什么,我不知道。
我害怕明天的太阳升起,又希望今天的日落来得快一点,在它们的交界处有一种新的可能,我发现那是死亡。我问我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害怕,我哥说我害怕未知。其实不是的,我怕愿望实现,我就没有一点念想了,因为我没有认真对待过什么东西,我也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我冷漠地看待一切,我怕有一天我不再特殊,而是坠落凡尘。我怕,我爱上这个世界,我怕,我爱上我哥,从此有了牵挂。如果我是一个穷光蛋,我可以干任何事,如果我有了亲人,那我就要保护他,如果我有了爱人,我就要给他我的所有。
人生实质性的发展是在未知中实现的。我坐上了我哥的小汽车,眼前划过十多年来的一切。原来这一切那么渺小,我的痛苦,欢乐,以致生命,就像那麦田里的杂草,繁多得令人厌恶。车内放着音乐,我哥一手把持着方向盘,他不像年少有为的青年,更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哥。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音乐的,我一直不清楚为什么人们会对几种物质的碰撞声有如此大的执念。但是,看着向后消失的城镇,看着我哥被阳光修饰的侧影,我第一次理解了那些拼命刷题考试的人,第一次理解了音乐。音乐的旋律可以包含所有情感,在钢琴轻柔的点缀下,小提琴把我的心脏拉向高空。所有无法抒之于口的感情藏在指尖,泪水和欢笑无限叠加,缘起与释然只在一首歌里。中午阳光正好,一首曲子送走了我的十年。
我哥根本没有那么风光,车是租的,他只是迫切地想要带我走。我们来到了他的出租屋,一起看的小人书堆满了他的房间。屋里很简洁,只有一个十平米的客厅,和一个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书柜的卧室。卧室的窗口有水管,那个水管不停的滴着水,其实并没有多少水会漏出来,只是在烦躁的夜里,它会打扰人的睡眠。夜里,我哥会捂着我的耳朵,看见我睡着,他的夜晚才刚刚开始。我感觉我做梦了,那个梦太长了,长到我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我哥自学了编程,赚了一点小钱,每天忙得要命。其实大部分钱都拿来给我找关系办转学了。我哥都半个社会人了,我还在高中。他大学连课都不去听,考试前复习一样不挂科,这就是天赋吧。他遇到了一个很赏识他的老板,那老板看上了他的设计,有意愿投资给他。我哥太高兴了,一回家就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把我手里的游戏机都撞飞了,一把眼泪地笑着,他告诉我,我们彻底出来了,以后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上一次他这么激动还是去舅舅家接我的时候。
他还是没日没夜地工作,写一些我看不懂的字母在电脑里,但是我觉得那些字母可爱极了,它们是我哥敲出来的。我哥居然累趴在客厅睡着了!我觉得他的行为非常过分,他本来就白得过分,这一累,更显得十分憔悴。我哥眼窝深邃,骨像冷冽,但是他平时都带着淡淡的微笑,给人温和的感觉。而我把我妈攻击性的长相全遗传到了,像一个叛逆的少年。
我把我哥扶到了床上,解开他的衣服,解到一半,我的动作停住了,像按下了暂停键。一条小臂长的伤疤贯穿了我哥整个胸膛,那伤疤十分陈旧,已经长出来了新肉,伤疤似乎也是因为身体的长大而伸长的。我一点一点地摸过我哥的胸膛,那闹剧般的二十万和那个充满恶意的问题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哥醒了,抱着我擦掉我的眼泪,我在发抖,我知道,我想杀了那个人,也想杀了我自己。
“哥,你杀了我,你再自杀,我们一起,一起死好不好。”
我哥居然答应了我,他说再等等,他说他的设计要完成了,到时候就能拿到几百万的投资。他这个念旧情的人还是决定买下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然后把门外的水管全都换掉。那么我将失去每天晚上有人捂耳朵的特权,而我哥可以睡得好一点,所以我很开心。
我盯着窗外看,真的没有一滴水漏出来,对面居民楼的大妈以为我在偷窥她,死死地瞪了我一眼。我默默退回床上,屋里空空的,我哥忙得一如既往。我不想去上学,我哥没空送我,我觉得学校无聊死了,像一个给人洗脑的监狱。可是,现在我觉得家里也像监狱,我去网吧,刚开了机子,我就烦躁得想摔鼠标。我们所有人都被关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我哥的地方都是牢笼。
还是回了家,我静静地躺在沙发上,那种熟悉的感觉笼罩着我,我好像睡着了,我听见门开了,可是我爬不起来,好像被鬼压床了。我好像被人抱起来了,那人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接着我被放在了床上,彻底醒了,可是我不想睁眼。接着他抬起了我的手,冰凉柔软的触感穿来,我猛的意识到,那是一个吻,我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悄过界了。
他轻轻放下我的手,走出了房间,关了灯,慢慢地关拢门。窗外微弱的光线堪堪照在我半张脸上,我才敢睁开眼,抬起手看着,鬼使神差,我轻轻地把手靠近着嘴唇,照着他亲过的位置,完完整整地覆了过去。什么味道都没有,我想哭,可是该过的早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