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阁》尼基猫

27、远山

　　李小鱼打量着眼前的黑色大鸟，它比常见的乌鸦大一些，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中闪着蓝紫色的光泽。刚刚二当家右手握着左手虎口，两个拇指对齐，凑到嘴边，就吹出了一个悠扬的调子。随后，这只大鸟便盘旋着落下，站在二当家的肩上。二当家取出纸和炭笔，草草写了几行字，塞进鸟爪上系的竹筒里。接着，二当家又吹奏了一段旋律，随即，那大鸟便展翅飞去，消失在晴空之中。
　　李小鱼见陈溪也看得出神。
　　“我让老六先留着那几个客商，明早便让老七带人领着马下山。”二当家说完，恋恋不舍地看着栏中的骏马，深情地抚着马脑袋，像是在跟它们一匹一匹地道别。
　　秦熊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没说话，转身示意陈溪一起往外走。

　　“让老二和它们待一会吧，”走到寨子大门口时，秦熊突然说，“每次要卖牲口，他都像要卖孩子一样。”
　　“大哥，刚刚那渡鸦可是能听懂手埙？”陈溪问道。
　　“哈，云归兄弟果然见识广。没错，刚刚老二就是用手埙下了指令，那只渡鸦这会去寻老六了。”
　　“这倒是便利！”
　　“唉，用起来便利，养起来可麻烦。那么多年，老二也没训成多少只。”
　　“哦，竟然是二哥亲自训的？真是神人啊！”李小鱼觉得陈溪应该是在怀疑当年二当家就是靠这渡鸦传了消息。
　　“哈哈哈，老二是有能耐的，”果然，秦熊接着就笑道，“当年他也是靠一只渡鸦传了消息，才救了我一条命。”
　　李小鱼看看陈溪，有点担心他听到这话会不好受，可她却没有从他脸上看到一丝难过，他还是一副狗腿子的样子，笑着向秦熊说：“也是大哥福星高照，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哈哈哈，读书人就是会说话，”秦熊被捧得很开心，话也多了起来，“的确是造化。老二之前和一个骡马大夫学艺，也没存心去军中卧底。倒是那昭国人的军马生了病，请老二和他师父去治。那老大夫本事大，给人家治好了马，人家就想请他随军做兽医。可老大夫年纪太大，怎么都劝不动。后来那三皇子，就是现在的皇帝，亲自去请，老大夫才松口放我二弟去随军。”
　　“我二弟这人老实，一心都在牲口上，也不管他军中事。直到那一天，三皇子突然出现在马厩，摸着他的那匹战马，也不教一旁的二弟走开，就自言自语地说：‘马儿马儿，我兄长已经带人翻山越岭去偷袭蜀国的粮草，又是要立大功，你我就没机会了。’我二弟担心我的安危，才趁夜唤渡鸦传信。”
　　李小鱼看看陈溪，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心想，他的修为又精进了。
　　“人算不如天算，大哥自有天助！”陈溪笑着拱了拱手。

　　秦熊带二人逛了寨子和村落。这村子不大，约百余户人家。一群儿童在路上嬉闹，见到秦熊都客客气气地喊声大王，有几个比较调皮的，跟在秦熊身后，学他虎背熊腰，昂首阔步的样子。路边的屋檐下，有怀抱婴孩正在哺乳的妇人，也有老态龙钟悠然晒着太阳的老人，有些闭目养神，有些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话家常。他们都客气地和秦熊打着招呼，又好奇地打量着陈溪和李小鱼。屋舍篱墙上，挂满了一串又一串红艳艳的柿子，屋旁高大的柿树枝头还稀稀拉拉地留着些柿子，正引得鸟儿不停啄食。远处阡陌间，有青壮正在田间劳作。溪水从田间穿过，犹如闪着银光的白蛇，又在村子的东南聚成一片湖泊，倒映着天光云影。几个半大的孩子在湖边放着牛，突然又相互泼起水来。
　　陈溪看得出神，愣愣地叹道：“这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当年我们兄弟几个逃到这里时，”秦熊说，“这儿的山匪强虏了一群山下的流民来此耕作，山匪行凶作恶，欺男霸女，是这山村的土大王。我们将那群山匪铲除了，夺得了这山寨。这十年间，我们没有强征过一颗粮食，平时花销，要么从山下劫来，要么是贩马所得。有些兄弟在这里娶了媳妇，成了家。有些山民也入了我们山寨，成了新的兄弟。总之来去全凭自愿，日子倒也过得愉快！”
　　说道这，秦熊脸上的欢愉却慢慢淡去，只是喃喃地说：“要是芙蓉也在这就好了。”
　　陈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秦熊自嘲般地笑了一声，又迈步往西走去，陈溪和李小鱼跟在他身后。往西是个缓坡，正有好些马儿在坡上吃草。树丛中藏着一群山羊，看见人来，蹦跳着散开。
　　走到坡顶时，秦熊在一棵大树旁盘腿坐下，望着西边出神。
　　“云归兄弟，那山尽头就是我的家乡了。”秦熊指着西边层层叠叠的群山说道。
　　“大哥，为何不返乡？”陈溪问。
　　只见秦熊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总有种感觉，我要是回去了，这辈子就再见不到芙蓉了。”
　　“此间风景甚好，兄弟可自行赏玩。我先行回寨中了。”说着，秦熊站起身，拱了拱手，转身便走了。

　　“小鱼，”陈溪靠着树半躺着，静静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给群山镀上一层金色，突然开口道，“做山大王也挺好的。”
　　李小鱼心里也很赞同，她甚至想说，要不我们不回去了？
　　“可惜没有压寨夫人。”说着，陈溪突然凑过来，李小鱼突然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但陈溪只是伸手从她头上拿下了一片落叶。叶子是黄色的，中间有个红色的斑点，在阳光下，像一颗跳动的心脏。
　　李小鱼看着身旁的陈溪，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笑，看着他眼中闪烁的夕阳，看着他额前垂下的几根发丝，看着阳光在发丝上闪着细碎的光泽。李小鱼看得有些入迷，不自觉往他身边靠了靠。
　　“小鱼，我没有别的心愿了。”突然，陈溪开口说道。他的目光从落叶上移开，带着恬淡温和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李小鱼。
　　他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李小鱼希望他的话还有下半句。
　　但陈溪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任凭晚风轻轻吹起他的碎发，又轻轻落下。李小鱼看着想帮他把碎发拢起来，但这时他却笑得更深了一些，淡淡说了句：“小鱼，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