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7、17

　　邱刚敖住院休养了两个月，才被医生批准出院。
　　一回到家，张崇邦就给他塞了一个方形的锦盒，看起来像是某种首饰。邱刚敖从来不戴这种东西，但在收到礼物时，依旧暗自窃喜——没想到像张崇邦这么严肃的人，也会有心血来潮的浪漫细胞。
　　盒子里面装的究竟是戒指，还是别的饰品？
　　他满怀着期待打开那个锦盒，只见绒布中央静静躺着一枚银色的项链，吊坠形状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四周环簇着纷飞的火焰。
　　“涅槃重生？寓意倒是不错。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张崇邦见他一拿到手就把项链戴在了胸前，显然十分喜欢，心里一阵欣喜。虽然他送礼物的主要目的不是讨阿敖欢心，但对方能满意的话，就再好不过。
　　“这可不是普通的项链，你再看看。”

　　邱刚敖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其实是一个迷你版的通讯设备，吊坠的背面设置了隐蔽的按钮。它看上去精致小巧，完全可以伪装成普通的项链。
　　“你这段时间尽量不要单独行动。如果落单时遇到危险，就按这个报警器，我会立刻通过定位找到你。”
　　“使唔使咁紧张啊？（用不用这么紧张？）”邱刚敖失笑，觉得张崇邦真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张崇邦却不同意，他认为这是一件马虎不得的事。“你现在情况特殊，不能再出差错了。有事就联系我，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死撑。”

　　“那我就收下了，谢谢。”邱刚敖暧昧地笑了笑，“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不是戒指？”
　　张崇邦被他问得一愣，避开邱刚敖意味深长的视线，眸中掠过一丝不知所措的赧意。
　　“你是警察，不方便戴戒指……何况，我们已经有婚戒了。”
　　回应张崇邦的是一个无比轻柔的吻，淡得像山间氤氲的晨雾，若有若无，亦真亦幻。待他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灵活地溜走，简直滑得像条鱼，怎么也抓不住。
　　他站在原地，回味着唇上那一抹淡淡的酒香，笑意也如浸了美酒般醇厚。

　　怀孕四个月后，邱刚敖的腹部隆起了一点不太明显的弧度。他穿着那件黑色的皮衣，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有自己能感觉到裤子不合身了，腰腹的位置绷得有些紧。
　　趁着休息日，张崇邦通过软硬兼施的手段说服了邱刚敖，带他去买衣服。
　　“一次性把各种月份的衣服都买好，以后就不用麻烦了。”
　　邱刚敖不情不愿地跟着张崇邦出了门，坐上副驾驶座，在他的监督下认真调整好安全带，避免勒到肚子。
　　两人鲜少有一起出门购物的机会，他们平常不是在外面加班，就是宅在家里。像今天这样难得的体验，倒是新鲜得很。

　　两人走进服装店内，面对店员热情的询问，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邱刚敖是难以启齿，张崇邦则是不好意思。
　　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人先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张崇邦轻咳一声，不太熟练地向店员解释了他们的来意。“是这样的……有没有那种宽松舒适一点的……呃，我是指，适合Omega孕期穿的衣服？”
　　“有的，二位这边请。”
　　张崇邦主动询问后，令邱刚敖头痛的难题算是解决了一半。至于另一半的难题，自然在于试衣服——天知道他这种万年不出门买衣服的人，一次性试完后面六个月的衣服，究竟有多累人。

　　“邦主，这件好看吗？”
　　张崇邦坐在试衣间外，看到邱刚敖穿着一身宽松的黑色卫衣走出来，真诚地表示赞美。“很好看。”
　　“我试穿上一件和上上件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邱刚敖翻了个白眼，也没指望张崇邦这样正直庄重的人能说出舌灿莲花的赞词，自顾自地继续试衣服去了。
　　话说回来，倘若张崇邦真是那种花言巧语的人，估计他也不会默默地暗恋对方那么多年了。

　　初夏的晚风沁人心脾，送来阵阵夜来香的馥郁芬芳。邱刚敖穿了一件新买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
　　张崇邦本来在陪他散步，走着走着突然想起要回警署取一份文件，遂让他自己先回家。他难得夜间出来一趟，也不想这么快回去，便打算在这附近散散步。
　　路过一处拐角时，邱刚敖敏锐地察觉似乎有人正在背后跟踪自己。他不作声，佯装对此一无所知，接连走过了几条街，那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依然在跟着他。
　　他在一个巷口前站定，猛然回头，看见了一张素不相识的面孔。
　　“游sir，好耐冇见，换咗个发型啊？（好久不见，换了个发型啊？）”

　　看来对方是认错了人。
　　也对，他现在穿的这件黑色长风衣，和游邦潮平素的打扮有八分相似，再加上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容貌，不认错才是怪事吧。
　　眼见麻烦找上门来，邱刚敖非但没觉得惊慌，反而好整以暇地端详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或许是因为游邦潮在危难之中说过的那句“开枪，我信你”，他此刻没有半点惹祸上身的不耐烦，还觉得顺路帮人解决一个隐患也不错。
　　“好耐冇见。”
　　他挑了一个绝对不会出错的开场白，悠哉悠哉地和这位陌生的仇家周旋起来。

　　“半年前真系多得游sir，我细佬先会同我天人永隔。（半年前真是多亏游sir，我弟弟才会和我天人永隔。）”
　　男子缓缓说着，尖刀般的目光狠狠朝这边剜过来。邱刚敖不清楚事情的始末，只能站在旁边保持缄默，看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我细佬唔会死！我已经安排咗大师帮佢招魂，佢可以复活噶！系你劝佢去投胎，系你断咗佢条生路！（我弟弟不会死！我已经安排了大师帮他招魂，他可以复活的！是你劝他去投胎，是你断了他的生路！）”
　　原来是个妄想扭转生死的傻子。邱刚敖听得笑出声来，又意识到这样对亡者不太尊重，意思意思补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他想，人死了也未必不能复生——他和张崇邦就是最好的例子。也许这一位的弟弟也并没有真正死去，而是在另一个世界存活着。

　　“你仲笑？（你还笑？）”男子见他笑得恣意，情绪愈加愤慨。
　　邱刚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你细佬都死咗啦，咁你想点啊？（你弟弟都死了，那你想怎样？）”
　　“冇点，搵你算下账遮。（没怎样，找你算一下账而已。）”
　　邱刚敖听见他的话，若无其事地抬手拨弄着胸前的银色项链，悄然按下了吊坠背后隐藏的金属按钮。
　　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难缠的敌人。
　　邦主，这次就靠你了。
　　“游sir又真系中意扮靓，一阵戴耳环，一阵戴颈链。（游sir还真是喜欢打扮，一会戴耳环，一会戴颈链。）”
　　男子说罢，瞥向他的腰间，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你把噬魂枪咧？（你的噬魂枪呢？）”

　　邱刚敖并未答话。他笑得极为不屑，眼底浮现出不属于游邦潮的戾气，眸光犹如一把淬了毒的血刃，冰冷阴寒。
　　男子盯着他看了片刻，惊觉自己认错了人。“唔对路……你唔系游邦潮！（不对劲……你不是游邦潮！）”
　　“而家先发现，已经太迟了。你应该可惜，你跟踪嘅唔系真正嘅游邦潮——佢喐手比我轻得多。（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你应该可惜，你跟踪的不是真正的游邦潮——他动手比我轻多了。）”
　　邱刚敖抱着双臂冷笑，借风衣掩去自己身前若隐若现的曲线，以免对方有机可乘。

　　“既然你唔系游邦潮，咁我报仇都冇意义，你走啦。（既然你不是游邦潮，那我报仇也没意义，你走吧。）”
　　男子颇感遗憾地摇了摇头，转身打算离开。
　　“企系度！（站住！）”
　　邱刚敖扬声喝住了他，冷冷问道：“我有话过要放你走乜？（我有说过要放你走吗？）”
　　游邦潮姑且算是他的朋友，也帮过他几次忙。要他放任这人去找行动不便的游邦潮报仇，他做不到。
　　“睇黎，你系唔打算番去了。（看来，你是不打算回去了。）”男子回过身来，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盯着邱刚敖。
　　邱刚敖并不畏惧他的威胁，迅速反客为主，得心应手地恐吓对方。
　　“问你个问题……知唔知死字点写啊？（问你个问题……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我唔知死字点写，不过有个人一定知——（我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不过有个人一定知道——）”
　　伴随着男子骇人的狞笑，路边的街灯幽幽闪烁了两下，随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一阵阴风刮过，绕着邱刚敖转了数圈，寒意慑人。头顶的商店招牌轰然砸落，幸亏他身手敏捷，及时避开了这块沉重的招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邱刚敖看着摔得四分五裂的招牌，蹙起眉尖，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攥紧了藏在衣兜内的蝴蝶刀。
　　男子拍了拍手，嘴角咧开一个阴森诡异的笑容。
　　“唔好意思，我讲错咗……‘佢’其实唔系人。（不好意思，我说错了……‘他’其实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