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6、16

　　张崇邦在家里炖好了汤，将饭菜和汤一同装进保温桶，提着它前往医院。
　　因为妊娠反应比较严重，邱刚敖这段时间都没什么胃口。尽管张崇邦已经想尽办法，变着花样做菜，但他依然吃不下多少东西。
　　“今天的菜是蒸肉饼和娃娃菜，你尝尝？”
　　邱刚敖的左手插着针头，只能用右手吃饭喝汤。张崇邦见他单手不方便，本来想喂他的，但被他态度坚决地拒绝了。

　　今天的菜式非常清淡，邱刚敖勉强咽了几口肉饼，又喝了点汤，仍是觉得胃里一阵阵翻腾不止。
　　他最终没忍住，趴在床边把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几乎呕空了整个胃，才觉得好过了些。
　　“抱歉……看来你这顿饭算是白做了。”
　　张崇邦轻抚着他的脊背，听见这声虚弱的苦笑，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感受。

　　接连几天吃不下饭，邱刚敖只能暂时靠输液维持身体所需的营养。张崇邦见他手背的血管都被针扎肿了，留下一块块斑驳的青紫淤痕，心中难受不已。
　　他询问了护士，得知马铃薯有消肿的功效，就去市场买了一些薯仔回来，打算切片敷在邱刚敖的手背上，给他消肿止痛。
　　邱刚敖打量着他眼中疼惜的神色，笑道：“怎么，心疼我啊？”
　　“嗯。”张崇邦低声应了一句，放轻动作将薄薄的切片贴好，等待马铃薯发挥效用。
　　邱刚敖微微扬起眉梢，眉眼间带了几分快意。“虽然不能杀了你，但是我可以看着你难过、内疚、自责……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你为了报复我，让我难受，竟然不惜伤害自己？”张崇邦心情沉重又愤懑，实在难以理解他的想法。

　　“毕竟这是我们两个的孩子，只有我一人受苦，未免太不公平。看到你心痛，我会觉得舒服一些。”
　　邱刚敖坦然道出心中所想，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大家不好，才是真的不好。”
　　张崇邦没再吭声。他想起了邱刚敖当初在审讯室中说过的话：“入到去，每一晚，就会有D我哋亲手捉嘅犯人黎搵我算账。（进去之后，每天晚上，就会有一些我们亲手抓的犯人来找我算账。）”
　　明明是“他们”亲手抓的犯人，所有的报复却由阿敖一人独自承受。而今也是如此，孩子是两个人的，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敖受罪，不能为人分担半点痛苦，这种无力感的确不太好受。

　　听说邱刚敖情况好转之后，同事们纷纷前往医院探病。他们推开病房的门，看见老大明显憔悴消瘦的模样，都吃了一惊。
　　“敖哥，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邱刚敖躺在病床上，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他们。“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
　　就在大家进门的时候，张崇邦接了一个电话，不好意思地开口：“阿敖，警署有点事，我要先回去一趟。麻烦各位在这里帮我照看阿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先去忙吧。”
　　邱刚敖跟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快回警署，不用担心别的。

　　张崇邦走后，莫亦荃走到了邱刚敖床边，犹豫着问道：“敖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邱刚敖被人看穿了心事，也不意外，直言：“其实我之前一直很犹豫……要不要打掉这个孩子。”
　　“为什么？”大家听见这句话，都吓了一跳。
　　“因为我同张崇邦有仇。”
　　眼见兄弟们都投来揶揄的眼神，邱刚敖摇了摇头，严肃地补充道：“不是普通的吵架，也不是玩闹，而是真的有仇。”
　　甚至可以说是血海深仇。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结婚？”
　　这个问题明显问倒了邱刚敖。他既不能说“这个世界的张崇邦和邱刚敖结婚时，我还没穿越过来”，又无法作出与张崇邦离婚的决定——无论有多恨，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想离开张崇邦。
　　“因为你爱他。”张德标的答案一针见血。
　　邱刚敖没有否认。他低头盯着敷在手背上的薯仔切片，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罗剑华搬了张凳子在床边坐下，继续问道：“那你恨他吗？”
　　“当然恨。”
　　邱刚敖捏着自己的指节，故作遗憾地叹息一声。“可惜我不能杀了他。”

　　“唉，夫妻哪有隔夜仇？”
　　招志强摆了摆手，一如既往地口花花。“有什么心结，说开了就好了。两公婆，床头打架床尾和……”
　　邱刚敖盯着招志强那张没有伤疤的脸，阴恻恻地笑了笑。
　　“公子，你说我和张崇邦，谁是夫，谁是妻？”
　　招志强被他这么一吓，求生欲顿时拉满，磕磕巴巴地答道：“当然是……敖哥是夫，邦主是妻！”
　　邱刚敖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好。你哋听住，等阵见到张崇邦，你哋全部同我嗌敖嫂。（好。你们听着，等会见到张崇邦，你们全部给我叫敖嫂。）”

　　张崇邦刚从警署赶回医院，乍一推门，就听见邱刚敖小队的五人齐刷刷地喊了一句：“敖嫂好！”
　　张崇邦愣了一下，随即抬目看向邱刚敖，望见对方竭力忍笑的表情，登时了然。他有些哭笑不得，也懒得计较这些口头上占便宜的小事。
　　他想，住院的日子痛苦又难熬，阿敖觉得无聊，想找点乐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何况怀孕这么辛苦，阿敖心情也不好，很久都没有笑过了。他被喊一声“敖嫂”就能逗阿敖开心，何乐而不为？

　　张崇邦本人觉得无所谓，可是跟着他一起过来探病的下属们就不服气了。他们不甘示弱，开始唱反调，追着邱刚敖不停地喊“邦主夫人”，喊得邱刚敖的脸都黑了。
　　直到最后，两拨人也没能分出胜负——前来查房的护士嫌他们太吵，打扰病人休息，把两个小队的成员全都赶了出去，严正强调不准大声喧哗。
　　方才还异常热闹的病房里，转眼间又只剩下了张崇邦和邱刚敖。
　　张崇邦瞥了邱刚敖一眼，见对方满眼恼怒地瞪着他，忍不住捂嘴偷笑。邱刚敖努力维持了十几秒的黑脸，终究也没忍住，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