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场作戏》乐正雨枫

18、18

　　张崇邦刚走出警署，就听见自己随身携带的定位器不停地震动着，发出尖锐的鸣响。他意识到邱刚敖出了事，借用了同事的一部摩托车，风驰电掣赶往对方所在的方位。
　　这是邱刚敖第一次选择向他求助，而不是自己单打独斗。他在庆幸自己提前准备了报警器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只希望能尽快赶到目的地。
　　摩托车呼啸着从马路上驶过，灵活穿梭于周围车辆的间隙中，见缝插针，很快就将其余车辆甩在了后面，绝尘而去。

　　距离阿敖所在的地点越来越近了。
　　张崇邦对比了一下先前的方位，察觉邱刚敖正在以缓慢的速度向他这边移动——这并非一件好事，只能说明对方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不得不撤离原地，且战且退。
　　他加快了车速，接连冲过几个十字路口，终于在街边看见了气喘吁吁的邱刚敖，立即停下摩托车。
　　“阿敖，上车！”
　　邱刚敖循声望了他一眼，面色骤变，急道：“你快下车！”
　　“怎么了？”张崇邦不明所以。
　　邱刚敖没空解释，只催促他：“快下来！”

　　张崇邦下了摩托车，将车停靠在路边，旋即被邱刚敖一把抓住了手腕，拉着他在街上奔跑起来。
　　“敌人有帮手，是只鬼，它有特殊能力……一旦我们上了摩托车，它会想办法让刹车失灵，到时就惨了！”
　　张崇邦没想到形势比自己预设的还要严峻。他和邱刚敖都没有阴阳眼，看不见鬼在哪，鬼却可以看到他们，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普通的武器对鬼魂有用吗？”
　　“没用的，我试过了……根本伤不到它。如果有2002的现形水和噬魂枪……那还可以一战。”
　　邱刚敖实在跑不动了，只能暂时停在路边休息，双手撑着膝盖，筋疲力竭地喘着粗气。
　　张崇邦扶住邱刚敖，担忧地叮嘱他：“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剧烈运动，别再跑了。我先拖住他们，你打电话给郑sir，让他过来帮忙。”

　　“想跑？没那么容易！等我抓了你们做诱饵，不怕找不到游邦潮！”
　　那名男子追上了停止奔逃的两人，发出几声猖狂的大笑。张崇邦紧盯着他所在的位置，身影如猎豹扑食般飞掠上前，迅速按倒了男子，用膝盖压住他的胸口。
　　“唔好玩嘢。（别耍花样。）”
　　男子被张崇邦控制住，却丝毫不显慌乱，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张崇邦正钳制着他，忽觉一股无形的阴风吹过身侧，冰冷刺骨。
　　他自问生平从未做过亏心事，遇到鬼也照样勇猛迎上，一拳挥向身侧——打了个空。
　　诚如邱刚敖所言，普通人类没有阴阳眼，也没有特制武器，根本伤不到鬼魂，甚至连它们在哪都看不见。

　　张崇邦谨慎留意着周围的情况，霍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提了起来，双脚离地面越来越远。他不断挣扎反抗，却起不了任何作用。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愈收愈紧，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掰不开。
　　“邦主！”
　　邱刚敖刚给郑庭风打完电话，一抬头就看见张崇邦的身体悬在半空，顿时一惊。他想过去帮忙，却被张崇邦艰难喝止：“不准……别过来！”
　　他顿住步伐，转而瞥向那名男子，亮出了藏在袖间的两把蝴蝶刀。
　　“快让鬼放开他，否则我杀了你！”

　　男子耸了耸肩。“鬼是我养的，除非我死，它才会放过你们。我是不会让它停手的，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然后去坐牢吧。”
　　听见“坐牢”这个词，邱刚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他心知郑庭风离这里太远，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赶来，而今情势迫在眉睫，张崇邦根本支撑不了那么久。
　　他们两人都没有对付鬼魂的能力，很可能会一起死在这里。他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居然还把张崇邦牵扯进来……
　　早知道敌人有鬼魂作为帮手，他就不按报警器了。

　　张崇邦在半空中竭力挣扎着，眼见邱刚敖挥着雪亮的蝴蝶刀与男子搏斗，三两下就制服了对方，不禁紧张起来。
　　他看着邱刚敖手里的尖刀一点一点地逼近了男子的胸膛，想要大吼出声制止，被掐住的喉咙却发不出多少声音。
　　“不……”
　　邱刚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张崇邦沙哑的嗓音，专注地盯着眼前尖锐的刀锋。他的心神已完全被杀戮与狠绝支配，刀尖抵在敌人胸口，稍一用力，就能毫不犹豫地扎进心脏，烙上滚烫的鲜血——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尖锐的厉啸猝然响彻天穹。
　　邱刚敖下意识抬眼，只见一支电光似的利箭掠过夜幕，射中了张崇邦身后的虚空。
　　张崇邦随之挣脱钳制，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幸亏他离地面不算太远，也就一米多的距离，所以并未受伤。

　　“邦主，你没事吧？”邱刚敖维持着握刀的姿势，高声问了一句。
　　“我没事。”
　　张崇邦快速奔到邱刚敖身边，将那名男子的双手反剪在后，给人戴上手铐。他心神未定地盯着那两把锋利的蝴蝶刀，感到一阵后怕。“幸好你没下手，不然……”
　　邱刚敖指尖轻旋，寒光烨烁间，刀刃已铮然收入锁销。
　　“我宁愿死，也不想再去坐牢。”
　　但是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死，我也做不到——这句话他没说出口，然而张崇邦已经懂了。
　　邱刚敖不以为意地笑笑，正想去调查那支箭的来历，就被身旁的人紧紧搂住。他眨了眨眼，感受到张崇邦一贯强壮结实的双臂此刻正因恐惧而战栗，仿佛连自己的心尖也颤了一下。
　　他展开双臂，回抱住怀里的人，用平生最轻柔的语气安慰着自己的Alpha。
　　“邦主，我已经安全了……我不会坐牢，也不会死。”

　　“对了，刚才那支箭是怎么回事？”
　　经历了一番劫后余生的温存，邱刚敖才不舍地松开张崇邦的手，提起自己心中困惑的那个问题。
　　张崇邦顺着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发现一名戴着眼镜、身穿马褂的中年男子正往这边走来。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约有半人高的牛角弓，身后还背着一个装满箭矢的箭筒。
　　“我在附近开店，见此地煞气冲天，于是过来查看情况。这是我特制的武器，名叫归冥箭，任何厉鬼被它射中，都会立刻消失。”

　　张崇邦和邱刚敖相视一眼，都在彼此眸中看到了藏不住的讶异——没想到在这充满烟火气的市井街巷间，竟还隐藏着这样的世外高人。
　　能够轻轻松松摆平厉鬼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谢谢你救了我们。”
　　张崇邦礼貌地向中年人道谢，谨慎试探着打听对方的身份。“请问你是……”
　　中年人不曾给予他们追问的机会，只是笑着摇了摇手，转过身去，留给两人一个平凡的背影。
　　“我只不过系间纸扎铺嘅老细遮。路见不平，拔箭相助咯。（我只不过是间纸扎铺的老板罢了。路见不平，拔箭相助咯。）”

　　将男子押送回警署后，邱刚敖又给郑庭风打了个电话，告诉他鬼魂已经被其他人处理，不用麻烦他过来了。
　　他以为事情就此解决了，郑庭风也不会再追问什么。不料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听说游邦潮和郑庭风一同来到了东九龙警署，说是找他和张崇邦有事。
　　“游督察，乜事麻烦你亲自跑一趟啊？”
　　邱刚敖见他身体沉重，连忙伸手扶了一把，让游邦潮坐下来说。
　　游邦潮被他搀扶着坐下，满脸焦灼，全然不见平时的淡定从容。“我听纸扎陈讲，琴晚出咗事，系我D仇人番黎报复……你哋冇事啊嘛？（我听陈扎纸说，昨晚出事了，是我的仇人回来报复……你们没事吧？）”
　　“冇嘢，唔使担心。（没事，不用担心。）”邱刚敖安慰他，“我同邦主都冇受伤。（我和邦主都没受伤。）”

　　“阿潮怕你们出事，非要过来一趟。我和他商量了一下，为了避免以后再遇到这种事……”
　　郑庭风说着，拿出一个灰色的小包交给张崇邦，里面装着十几管半透明的液体。“这是现形水，你们平时可以随身携带一两管，遇到恶鬼就往它们身上泼。被命中的鬼魂不仅功力减半，还能被普通人看见和接触，时效5分钟。噬魂枪是管制武器，不能随便交给其他部门的人，请你们谅解。”
　　“谢谢，有这些已经足够了。”张崇邦小心地将那些现形水收好，向郑庭风道谢。

　　“邱sir，他一定是把你认成了我……是我连累了你们。”游邦潮黯然垂眸，满心都是悔恨与自责。
　　“不，其实是我自愿的。”
　　邱刚敖狡黠一笑，决定告诉游邦潮实情。“他早就认出我不是你，想放我走，只是我不同意。至于邦主，倒是真的被我连累了——但那不关你的事。”
　　“阿敖，别说这种话。”
　　张崇邦握住邱刚敖的手，至今感觉心有余悸。“要是昨晚你没按下报警器，我才会后悔终生。”

　　邱刚敖的回答完全在游邦潮意料之外。
　　他皱了皱眉，难以置信地问道：“佢都放你走了，你点解唔走啊？（他都放你走了，你为什么不走啊？）”
　　“冇得解。（不为什么。）”
　　邱刚敖瞥着他身前掩盖不住的弧度，笑道：“你个肚咁大，唔通畀佢去搵你麻烦啊？（你肚子这么大，难道让他去找你麻烦啊？）”
　　游邦潮注意到，邱刚敖说话时，始终有意无意地遮掩着小腹的位置。他联想到对方几个月前曾经谈过备孕的事情，心底骤然蔓延开一股似苦似甜的情绪，冲得他眼眶发烫。
　　“……多谢你。我果然系天煞孤星，啱识你冇几耐，就连累咗你。以后……仲系唔好做朋友了。（……谢谢你。我果然是天煞孤星，刚认识你没多久，就连累了你。以后……还是不要做朋友了。）”
　　邱刚敖挑了挑眉，抬掌在他肩上用力一拍。
　　“无所谓啦，横掂我都死过一次了。我条命咁硬，你克唔死我嘅，放心啦。（无所谓了，反正我都死过一次了。我的命这么硬，你克不死我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