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已作风前舞》未知去处

5、第四章 沉*陨

　　半晌，半伏在云秀柔若无骨的娇躯上运动的男子终于投来冷锐的一眼。雪如呜咽一声，转身冲到院中海棠树下，搜肠刮肚地吐着酸水，涕泪横流，心中暗恼那个莫名其妙的客人，好好的腊八节不老老实实在家，跑到攒锦楼寻什么芳啊。
　　所幸此时时辰尚早，又逢腊八，楼中一个客人都没有，偶尔有星散的几个姑娘走过，也只是捂着鼻子啐几口。
　　“你这是怎么了？”心娘焦急的声音自远而近。
　　雪如说不出话，只是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心下有些喟然，到底血浓于水，心娘再怎么样也是关心这个女儿的。
　　孰料心娘质问道：“你刚刚冒犯了少主是不是？说话啊！”
　　“心娘，这就是你的女儿，名噪一时的雪如姑娘？”一个懒散冷冽的声音说着。雪如循声望去，却是方才那个在云秀房中的男子，他便是少主，世袭定国侯北堂昇么？他竟是这般，斜倚门栏，衣襟微敞，墨黑发丝随性地披在肩头，一派富贵闲人气度。数九寒风吹得他衣衫微鼓，他却不觉得冷，只伸手接住一片随风飘落的雪花，轻轻吹开。
　　“启禀少主，这的确是奴婢那不争气的女儿。少主放心，这丫头既然敢冒犯少主，奴婢定不会轻饶了她。”心娘恭声道。
　　“不必。”男子闲闲拢起衣衫，“这丫头倒还有趣，本侯要了。”仍是漫不经心的语调，仿佛只是与心娘谈论天气冷暖，仿佛只是管心娘要一样不值什么的东西。
　　雪如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杀伐决断，看到了冷锐无情，更看到了睥睨天下的凌然霸气。
　　不过，这与她何干？纵然他现在是她名义上的主子，也不代表她就会一生居他下。她冉晨亦的傲骨仍在，绝不允许有人骑在冉家人头上。只是，答应了颜儿要陪她逛千灯节，自己却失了约。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弥补。临走，她只来得及与邱姨颜儿道一声别，连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就被一个婢女推上定国侯一行中第三辆马车。不同于第一、二辆马车的富贵稳固，这辆马车实在是不起眼得紧，不过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青呢桃木。

　　从青攸城出来，雪如坐在马车上，耳中听着马蹄得得作响，心中想的却是方才自定国侯车架前走过，从车帘缝隙中窥得的那张白老虎皮坐毯。须知古代阶级观念极重，老虎这等兽中之王的皮毛可不是寻常人家用得起的，其中白老虎皮更是只有帝王才可以使用。这定国侯行事如此张扬，到底是权势滔天不在乎呢，还是皇帝对其果真恩宠至此？
　　雪如不能不考虑，如果是前者，那她一定得离开侯府才行，不然哪天皇帝终于发现侯府威胁，抄了定国侯府，她也免不得一个悲惨境地；如果是后者，那她必然得走，所谓“伴君如伴虎”，万一定国侯不小心失宠，她的下场难道会好？
　　所以，必须想个办法，彻底脱离定国侯。
　　一个女声突然打断雪如的思路：“你……是叫雪如吗？”
　　雪如礼貌地笑：“不错。”是与雪如同车的那个小婢女。
　　“那你就不用改名字了。我们正好排在雪字辈呢。”眼前的女孩儿像极了颜儿，一开口就是叽叽喳喳不停，“我叫雪凝啊，以后就是我和你做伴了。你从来没有出过青攸城吧？”“没有。”“嘻嘻，那你可不如我了。这些年我陪着侯爷可是走南闯北经过了不少地方呢。”
　　“雪凝是吗？”雪如问道。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有问题都可以问我的。”雪凝一脸热切，“你不知道，这次侯爷出门就带了我一个婢女，我一路上可闷了！现在好了，有了你我们说说笑笑，时间也过得快些。”
　　“我们排在雪字辈，那还有什么字辈？”
　　“我们定国侯府的下人按男女各排了四个辈分，奴才有康寿福泰四辈，婢女则有冰玉雪青四辈。我们是雪字辈，外面驾车的泰迁、泰迩、泰达都是泰字辈儿；马上的侍卫大哥领头的是寿字辈儿的寿宏，那几位是……”
　　“呵，雪凝丫头说我们什么呢？”车外有人勒马笑道。
　　“是福致大哥啊！我正在跟雪如介绍侯府的情况呢。”雪凝掀起车帘，探出笑脸。
　　“呦，原来这位姑娘叫做雪如啊，真是人如其名啊！”福致打马，“雪如姑娘不必心忧，侯府虽然体制稍有复杂，但时间久了姑娘自然会清楚明了的。”
　　“谢福致大哥吉言。”雪如矜持行礼。
　　“姑娘不必客气。”福致窘然，“福致隶属定国侯府侍卫一队，姑娘有事情可以找我。”
　　“谢谢。”
　　“旅途劳累，条件艰苦，姑娘可适应？”福致问道。
　　“还可以。”雪如只是不咸不淡地应着。福致有些失望，但他本性憨直，话到此处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抓抓头发呵呵一笑，促马向前。
　　雪凝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两人，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雪如摇摇头，只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雪凝，你们这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雪如问。
　　“夏末先帝驾崩后，皇上急召侯爷进京，侯爷在京城守孝到现在。因为老夫人在府里等侯爷过年，所以十日前我们出发回锦州。再有个十天半月的我们就可以回府了。”雪如了然，只叹古代交通落后，这车马劳顿之苦有得受了。
　　说起来这定国侯倒真是奇怪，远行身边只带了雪凝一个丫鬟不说，还轻易不让雪凝伺候，雪凝只在晨起时、就寝前侍奉侯爷洗漱，外加做些针织活计就可以了。多出雪如一个丫头，也不见他传唤，雪如倒乐得轻松。不会是龙阳吧？雪如恶毒地猜想。
　　这一日一行人到了一座城池，只见城中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雪如心中好奇，不由问雪凝何故。雪凝一脸讶异：“雪如你怎么啦？可是日子过糊涂了？今天是腊月二十五，俗例千灯节啊！”千灯节？这不是答应要陪颜儿出去玩乐的节日吗？时间过得真快。
　　见雪凝仍眼巴巴看着自己，雪如打个哈哈：“这不是出门在外，记混了日子了。我还只当今天才二十呢，谁曾想已经二十五了。——侯府还有多远？不会赶不及回府过年了吧？”
　　“嘻嘻，你真的糊涂了，侯府在锦州栖云城，这里不就是了？”雪凝取笑，“我看啊，赶明儿得请个大夫好生给你瞧瞧，别是有什么毛病！”
　　“你这丫头，就会拿我打趣！”雪如自然不依，只要去撕雪凝的嘴，不料车外有人敲窗：“两位姑娘，侯府马上到了，请二位收拾行囊准备下车。”
　　二人听出是寿宏声音，当下不敢再闹，只恭声回答：“是的，寿宏大人。”
　　老远就听见门子大喊：“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紧接着就是一阵鞭炮轰鸣。因着国孝，鞭炮一律是百响而非千万响，不过好在数量颇多，听起来倒也气势十足。
　　前两辆马车载着侯爷与贵重财物疾驰入正门，而雪如雪凝二人乘坐的马车则停在二门，一个中年仆妇在那里等候。
　　“玉容嬷嬷。”雪凝一下车就忙着见礼。
　　雪如便知此妇地位必然不低，是以随雪凝行了一礼。
　　这厢玉容作势要接雪凝手中包裹，雪凝自不敢累她，只推辞不受。玉容也不勉强，寒暄着：“凝丫头一路辛苦。侯爷吃得睡得可好？——咦？这丫头是做什么的？”后一句问的却是雪如。
　　“回玉容嬷嬷的话，虽比不得府里，但侯爷吃住倒还可以。”雪凝答道，“这一位是雪如，侯爷经过青攸城时新收的婢女。”
　　玉容拉着雪如的手，柔声道：“长得倒是漂亮。你是青攸人士？”
　　“回玉容嬷嬷，是的。”雪如只比着雪凝的样子来。
　　“也是个知礼的。既然是侯爷亲自收的，那必然合侯爷眼缘儿了。这样吧，正好书房缺个侍女，你好生跟着雪凝学学规矩，年后就去书房当差吧。”
　　看雪凝的样子，好像雪如捡到宝一样。雪如不好多问，只得应一声是，随二人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