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照雪集》屋异隅蛛

4、亥时

　　一个故事罢了，无人作声。柴小满年纪尚小，不懂这其中情情爱爱，却也觉得心中哀伤。

　　最后还是老实人轻笑一声，举杯赞赏道：“花妹妹倒是有几分英雄气概。”

　　花无名也举杯一饮而尽，杯子拍在桌子上，“咣”的一声响：“先生说笑了。”

　　于是气氛又圆融了起来。

　　白屺酒入舌出，盯着花巧巧的脸问：“你现在的脸是你自己的吗？”

　　“是啊！”花巧巧骄傲地昂了昂头，“我就是因为露出了自己的真面貌，又搞砸了生意，才会被绣阁追杀的。”

　　“也就是说，”白屺举着酒杯的手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无名姑娘的脸不是自己的了。”

　　花无名不置可否，淡淡说了句：“我没有自己的脸。”

　　白屺来了兴致，正想继续问下去，花无名摇摇头制止了他：“别问了，再问下去，在座的各位都得死。”

　　众人皆在心里打了个寒颤。白屺笑了笑，总算安分下来。

　　余下人又默默无语。

　　“古董羹来了！”跑堂魏信隔着帘子一声高喊，解救了冥思苦想该如何重新挑起话题的老实人。柴小满早就饥肠辘辘，连忙将桌子上杂物一扫，腾出块空地。只见魏信端上一只小火炉，再在上面架好锅子，又端来牛羊肉，飞快地摆满了一桌。在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汤锅面前，大家或多或少都平易近人了一点。

　　老实人眉开眼笑，招呼道：“小魏也来坐吧，人多暖和些。”

　　“那怎么行呢……”魏信搓了搓干裂的手，憨厚的面庞上有一些窘迫，他嘴里拒绝，眼神却偷偷瞟向吕老瞎子。

　　掌柜的只往锅里涮肉，没吭声。魏信便顺从地搬来了椅子，在吕掌柜和老实人之间坐下了。

　　柴小满好心地向他介绍情况：“我们在讲故事。”

　　“讲故事？讲什么？三将星四华盖？”魏信疑惑道。

　　“随便什么故事，最好是新鲜的。”柴小满摆摆手，“什么‘三将星’、‘四华盖’，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谁还稀罕听啊。”

　　白屺冷笑：“我就挺稀罕的。”他挑起下巴，觑着眼睛看柴小满，目光如刺：“要不是胡将军守着沉澜江，你今天晚上就只有给蛮狗填肚子的份儿。”

　　柴小满莫名有些怵他，讪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吕老瞎子捋了捋胡子：“夜雨泛孤舟，南北俱江湖。楚泊舟、江枫、胡珉三位将军都是万里挑一的英雄好汉。可惜自古名将如美人，人间见不到白头啊。”

　　老实人笑了：“掌柜的所言极是。”

　　柴小满听得云里雾里，挠头道：“啥意思？”

　　“掌柜的是在惋惜大将军江枫啦。”魏信替他解惑。

　　“江枫原本是钜燕国的将星，十七岁就和胡将军联手逼退金隅国，堪称前途无量。只可惜，他的主子是‘千古废帝’白文喜，亲小人远贤臣，害得他年纪轻轻就枉送了性命。”

　　“也不能这么说。”老实人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有些怅然，“造化弄人吧。”

　　吕掌柜赞同地点了点头。

　　白屺筷子动的少，只略微食了些豆皮和白菜叶子。他不爱听这些旧事，左右无趣，便伸手摸来柴小满那支笔摆弄起来，只见他轻轻一拨，紫毫就旋转起来，片刻后缓缓停下，笔尖所指，恰好是正在锅子里捞肉的柴小满。

　　“柴老弟，”他朗声道，指尖在笔锋前的桌面上点了点。

　　“轮到你来给哥哥姐姐们逗个乐子了。”

　　锅子的热气熏得一干人都有些脸热，柴小满第一次出门在外，喝了这么许多酒，结识了这么多陌生人，不由得心潮澎湃。他朝面带戏谑的白屺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小弟何乐不为？之前是我失言，白大哥别恼我。我并非瞧不起诸位将军，实在是不小心殃及了池鱼。方才魏大哥提到‘三将星’、‘四华盖’，在我看来，内中未必没有沽名钓誉之徒。实不相瞒，小弟此番离家，就是为了追杀‘四华盖’中的一人。”

　　魏信好奇地睁圆了眼睛：“谁？”

　　柴小满定了定神，环视周围，缓缓吐出了四个字：“公子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