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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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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跶的蝌蚪四
自己的父亲和高叔叔少年时是恋人关系,母亲可能爱慕着老高,并且在嫁给父亲前可能已经怀孕了!那我是谁?
江沪最近阴阳怪气得过分,带刺的刺猬见谁都扎。
黄韭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察觉到儿子似乎知道了些什么,但她不敢去问,纵容着他的脾气。
高邱默默陪在他身边,装成不知道,看江沪冷戾着脸,用身上的刺刮伤他人。一堵水泥墙上裂开几道裂纹,证明它不是坚不可摧的。
高已斯还是乐呵呵的,以为江沪不过是青春期,闹一阵就过去了。
江沪有意瞒着高邱:高邱青葱少年的岁月里,不需要留下一道枯笔,败画!
江沪常在旁边,久久的端详着高已斯的脸,和自己做比较。把老高看得心里发毛后,傻傻的在一旁咯咯地笑,村里人都说江沪长得像爸爸。
暑假的日子一个个跳进无涯的时间悬河里,老高和黄韭张罗着办他们俩考上大学的酒席。
邱姳长年吃药,是不太参与的,老高习惯了她,不在意。
两个小孩合在一起办的,排场很大,流水席从中午吃到晚上。高已斯整个下午醉醺醺的,等到晚上稍清醒,又被朋友拉去喝着几杯下肚。
江沪和高邱各自送同学回家,还没回来。老高敌不过亲朋好友,悄悄地躲出去散步,坑坑洼洼的石头路上,他脚步一沉一浮,吹着晚风,高已斯脑袋很清楚地想起了江生。
月亮的清辉镀在茫茫田野上,两只白光跳跃在田埂间。
高已斯站定觑着眼睛看,白点成双地跳过一亩亩的良田,速度很快,或许是白鹭,但高已斯不愿这样想。他和江生曾经常常在夜里渡过野地回到村子,他们牵着手跑得很快,带露水的叶子割破他们裸露的脚踝,空气中是山涧露水的味道。他们在喘气中和彼此说话,波动的气音相互撩拨着。
白鹭飞远去,天地间跑着一个少年,衬衫罩住风膨起。高已斯冥冥地下到田间,声音喑哑的喊江生的名字,少年没回头越奔越快,赶去天尽头,高已斯急着去追!
“江生,江生!”老高的声音响彻天际,少年顿着停在高地。高已斯保持着年轻时候的体格,不过头发夹杂着灰白,他后悔没染发,窘迫的心情离少年越近越强烈他已经不年轻了,而眼前白衬衣的少年一如既往的俊秀,甚至更加精致,露气沾湿他的头发透着月光,银色的光点溅在他身上带着珠光贵气。
少年疑惑叫他,“老高?”
泪眼迷离的高已斯想着:“果然自己已经太老了,阿生从前是叫他阿斯的。”不禁潸然泪下,痛恨起自己的前十几年,累累两旬,只有不断的怀念,怀念,种子腐败在浆水里,发不出芽。
高已斯不顾一切地抱住少年,如恋人般亲触少年人的侧颈。
少年“啊”的一声,痉挛着身子,一把推开高已斯,老高踉跄地滚下高地。
江沪懵了,脑子一卡一卡的思索,明白了却不愿意明白。老高叫的是江生?我爸爸的名字?村里的人都说我长得像爸爸!江沪想到这一块,不禁抵住树干,胃里泛着恶心,狂吐不止,侧颈的小块地方仿佛有万千只白蚁在啮噬。
高已斯跌在稻田里,腿折了。江沪昏头转向地跑到家里,酒席收场,院子的地上白骨和肉屑混着爆竹搅在一起,白的、红的脏成一团。
半个小时后,村长的名字响在污糟河前后,村长喝醉了酒不小心在野地跌断了腿。
第二天江沪把高已斯送给他的所有东西,在后院一把火全烧了。
浓浓的黑烟弥漫开,江沪回想起高已斯送他礼物时充满父爱的脸,渐渐扭曲成一副猥琐的模样,恶心!
江沪眼睛发红,脑子咕噜咕噜冒泡,在记忆里自己崇拜的老高分裂成两个人,一个是拿公文包着西装的老高,一个是穿着四角裤偷笑的高已斯。四角裤提着短刀偷笑着刺向公文包老高的心脏,接着一刀一刀的分尸,挖心食血啖肉,一口一口咽进肚子里。高已斯狠狠地杀了老高,并且转头对江沪殷切的笑。
江沪本来没有桃,高已斯给他一个饱满多汁的让他知道了桃的好,紧接着收回它砸给他一个烂的,溅他一身腐臭。
江沪恨透了他。
老高反应过来后悔不迭,扇了自己十几巴掌,借着养伤在房子里躲着,“要怎么解释,说自己认错了人吗,把你当成了你爸?”谁听了,不说一句畜生!
九月初,桂花开,学子离故乡。
黄韭在哭;邱姳麻木地提着行李,儿子出去上大学,可怜的女人觉得身上的压抑顿时减了不少。
办完酒席后,高已斯和儿子两人的态度的骤然转变,黄韭预料应该是为着从前的事,她无话可说。
临行前,黄韭拽着江沪走到一边,叮嘱他好生照顾自己,江沪一副人类勿近的表情实在是让黄韭心寒,生气地说,“无论怎样,我们有亏待你吗?”
高邱立在不远处听到黄阿姨在争吵,江沪明知故问,“我是不是高已斯的儿子?”
检票员开始喊上车检票了,江沪关紧车窗,高邱坐在他旁边。汽车突突的开走,留下惊愕和带着笑意的两个女人。
汽车开过省界,江沪靠在窗户上没声响的流泪,他没想刺伤母亲的,心里抽得疼。高邱要伸手抱他,最后怯怯收回来,他扪心自问自己没有资格向他伸手,拉他下漩涡的人有他。
高邱看过书里的信,那天晚上他送完同学回来,在田埂上目睹了他们拥抱。
高邱知道妈妈许多年不如意生活的原因,知道黄阿姨对父亲的爱慕,知道父亲爱着江沪的爸爸,在没和江沪相熟前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在外人看来高邱的妈妈是温文尔雅,人淡如菊。于高邱来说妈妈是家里的乌云,遮住了全部的阳光,消掉一切的欢笑,吸去所有的空气,把天压的低沉沉。
小高邱刻意去逗邱姳笑,常常是笑容僵在半空,转而露出嫌弃,厌恶的表情,冷漠地走开,恢复她的“人淡如菊”。
小高邱找了很久的原因,没有头绪,直到有天他起夜,听到父亲在三楼的楼梯口喝酒,断断续续地叫着江生,说着碧落黄泉的,我上那去寻你;说自己太懦弱他给的爱,自己没能接住……
十岁的高邱听懂了父亲说的话,委实是早熟的令人骇然,心疼。
高邱偷来居民登记表,找到了叫江生的人家,发现他有个儿子叫江沪和他同样年纪。
放学时高邱特意跟着他一起回家,在外面听见黄韭嫌弃江沪在学校里野,把新作的衣服挂破了,囔着要打他。黄韭是个热烈的女子,有说不完的话,江沪小时候喜欢故意和她斗嘴。
高邱小小的一个蹲在高高的围墙外面,听着他家里闹不完的声音。临近饭点,突然站起来,眼前一黑跌倒在小路上,黄韭出来抓鸡,看见他倒在家门口,提着鸡翅膀愣住了,“你叫高邱吧,这么晚没回家,阿姨家今天买了肉,阿邱要不要进来吃饭?”
高邱迷迷糊糊地坐上饭桌,黄韭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肉,江沪和不认识的小朋友对面坐,认真地望着小高邱通红的脸,指着他问母亲,“妈妈,他是你朋友吗?”
黄韭打下他的手,“不准在饭桌上用手指着别人。对,他是妈妈请来的客人。”
小江沪荡着双脚,筷子拿到很下面夹了一块肉到高邱的碗里,装成大人的口气,“你吃,别客气,我妈妈做的很好吃的!”
黄韭憋着笑,“你赶快吃饭,小鬼一个!”
“对嘛,大鬼生小鬼。”
“好好吃饭,要不然大鬼今天晚上把你所有的玩具收走。”黄韭做着没收的手势。
江沪蹦下长凳,“我已经训练了专门吃大鬼的霸王龙,你最好别来。”
高邱埋着脸在碗里笑,在木桌间荡起腿,风绕着小腿肚凉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