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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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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收回了手,他望着躺在榻上的白起,刚想张口,嬴政便对他摆摆手:“你出去与朕说罢。”
白起有些慌张地想要起身,嬴政将他重新按回床榻上,白起抓住嬴政的手腕,嬴政摇了摇头:“你不要担心,无论如何,有朕在,自当护得你周全,怎么,难道你还不愿意相信朕吗?”
白起无奈的只能躺回去。
嬴政跟着扁鹊走出门外,特意选了个白起听不见的距离询问道:“怎样了。”
“心魔已去了大半,陛下可以放心了。”扁鹊甚是欣慰地感慨自己放嬴政进入地牢果然还是一剂良药,没有败坏了他神医的名头,虽然扁鹊一点也不想知道从里面走出来时两人一身鲜血的狼狈模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外,情况却不甚乐观。”扁鹊皱起了眉:“白起的脉象一向与常人不同,但是这一次……”
嬴政早就从扁鹊嘴里得知白起重新做了第二次魔道手术的过程,也了解了上次战争对于白起的身体来说是一种怎样的负累,然而再怎么后悔,也都是无用功,嬴政从不是一个会在已经发生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后悔的人,他只是直截了当地问了扁鹊:“怎样能保住他的命。”
“就算不再消耗身体,白起的时日也仅剩……”扁鹊有些为难地看着嬴政,他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年?”嬴政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扁鹊点了点头。
嬴政背负着双手默不作声,他盯着花园里那株白月季怔怔地发呆。即使这花束会凋零,来年却依旧能够重新生长出来,而白起呢……
嬴政不愿多想,敛了眸子转身回屋。
白起腹部的伤口愈合的很缓慢,再加上被嬴政刺了一剑,过度的失血令他唇瓣发白,心魔尚在的时候一举一动惊人之力也都是在消耗白起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此刻恢复了神志,白起竟然感觉异常虚弱,这种虚弱感他已经多年未曾有过,此刻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正常人的病来如山倒。
嬴政端着一碗药,将勺送到了白起嘴边,白起受宠若惊地赶紧张口吞下去,滚烫的药汁让白起差点一口吐出来,还好白起本身的感觉就较常人迟钝一些忍了忍,勉力咽了下去。
“怎么了?”嬴政敏锐地觉察到了白起的不适。
白起乖巧地摇摇头,自家陛下屈尊纡贵地喂他药,他觉得就算是烫也是甜滋滋的烫,完全不打算打击嬴政。
嬴政见白起不答,刚想张口命令,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试探着道:“太苦了?”
白起摇头。
嬴政不耐烦了,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口送进自己嘴里,瞬时就被烫的吐出来,白起慌忙起身去扶嬴政,嬴政将他重新按回去,脸现尴尬之色:“你……那么烫你为什么不说……”
“也还好,并未太烫。”
扁鹊站在房中着实受不了这样你侬我侬的氛围,随意找个借口就溜了出去。嬴政也没在意,只是专心地盯着那碗汤药,等待它凉下来。
白起看着嬴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躲闪的目光,支吾着:“陛下,您不用这样一直陪在臣身边……臣……”
嬴政摆摆手:“以后只有你我两人时,不必用这种尊称了。”
“陛下…您还需得处理公事……”
“白起。”嬴政抬头盯着白起的脸,白起已经恢复成日常的模样,泼墨般的黑发散在肩头,略微苍白发青的皮肤上,那双异于常人的蓝色眼睛也正看着嬴政,嬴政望着白起那双虽然与小时候颜色不同,却一样分明的眼瞳,心中翻涌出的疼痛越发剧烈:“为何你再也不愿唤我一声阿政?”
白起怔住,他低头攥紧了手指:“臣……做了那等伤天害理之事……怎敢还奢求陛下原谅……陛下……”
“我说过了,那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如果你非要想赎罪,那么就乖乖听从命令,以后再也莫提这样的君臣称谓了。”嬴政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与平常一样淡漠,然而他做不到,一想到白起只还有三年的寿命,嬴政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自责的冲动,他以为他是最了解白起的人,白起是自己手中的一把武器,自己想要如何挥砍都无所谓,却忘记这把武器也需要保养,过度使用也一样会折寿。从扁鹊嘴里听到白起为了不给自己制造多余的麻烦,选择做了魔道手术后,本就不能再像以往一样过度使用身体,却在嬴政下令远征时,未做任何辩解,默默地接受下了这个命令,哪怕他早就明白,每一次挥动镰刀,在切割敌人生命的同时,也一并切割了自己的寿命,与胜利越近,也就与死亡越近。
而嬴政派遣白起出征,仅仅是因为……嫉妒。
是的,嫉妒,当正视了自己的感情后,嬴政便明白自己对于小闵的过渡关注和不正常的愤怒只是因为他的嫉妒。
“那个女孩……”嬴政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个叫做小闵的宫女……”
“妹妹。”白起微笑着,似是知道嬴政想问什么:“臣已经把她收为义妹了,臣没法放着她不管,她那副倔强而不甘心的模样,让臣想起当年的陛下。”
嬴政抿唇不做声了,白起慢慢伸出手,覆在了嬴政的手背上,嬴政微颤了一下,没有挣开,反而反手握住了白起的手,白起笑了,他感受着手掌心中的温暖,那颗太阳,现在已经被他抓在掌心中了,这样温暖的感觉,真好。
正午的阳光从窗棂中射了进来,带着斑驳的痕迹洒在了白起的脸上,白起的望着那被阳光描摹了轮廓的嬴政,一如当年他打开门扉时,落在他发梢的光芒。
白起苍白的唇翕合着轻声:“我爱你,阿政。”
那声表白轻的仿若落在空气中的尘埃,嬴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倏地抬头往这个那人,嬴政看着白起那慢慢闭合的眼帘,狂喜之情很快就被彻骨的恐惧替代,白起的手掌是那样的凉,即使牢牢的握住也感受不到跳动的血脉,嬴政瞬间如坠冰窟,他抓紧了白起的手掌:“白起——!?”
“恩?”白起重新睁开眼睛,他看见嬴政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阿政,你怎么了?冷吗?”
“没…………”嬴政松了一口气,然而刚刚那种恐惧感还萦绕在周身,时刻提醒着嬴政,如果真的失去这个人……一想到这里,嬴政胸腔里像是生长了一种名为失去的寄生虫,他一点点啃噬着嬴政的神志,令他恇怯不前,侵蚀着所有的理智和情感,腐朽掉他的坚韧,令嬴政惧怕的一如当年被芈月掌控的岁月,他战胜了狡猾而奸诈的徐福,战胜了独掌大权的高祖母,扫平六百年来群雄争霸的岁月,却永远,都战胜不了……天命吗?
不,不!
嬴政的内心在嘶吼着——朕已经统一了全国,朕是天选之子,没有什么事情是无法朕无法做到的,哪怕是倾尽全国之力,朕也要保住这一人的性命!
晃动的垂旒掩住了嬴政眼中的执念,白起未曾看见那其中的风起云涌,更未可知,大秦即将因他而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