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之上》小英俊

2、武林盟

　　武林盟正经的名字其实叫浩然正气联盟，前身是武林盟主所在的天下盟，这任盟主刘墉上任以后，发表了好大一通演讲，大意是联盟之意不在天下，只在为武林平不平之事，卫正道浩然正义风，盟主其人，不是权力之集中，而是各帮各派联络汇总意见之人，是以改天下盟为浩然正气盟，有事以盟主浩然正气令为号，联络各方共议大事。当时演讲词藻之丰富，感情之充沛，引得不少少侠少女热血沸腾，正义之气直冲脑顶，恨不得立即挥头颅洒热血跟随盟主捍卫正义。
　　而当时萧漠看着探子呈上来的满纸文字，只有两个字评价，“狗屁，”真心觉得这个人当武林盟主屈才了，若是参加科举，保准是个状元，能把文学院那些老头乐死。
　　白灿站在武林盟的大门外，看着门内人来人往，心里不由得直嘀咕，就怕今晚真的睡大街。
　　十二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为了弥补刚刚调戏萧漠的罪过，他主动走上前拦下了在门口接待客人的小厮，“这位小哥，我们兄弟三人刚从翼州过来，久仰刘盟主风采，不知道能否为我们通报一声。”
　　武林盟的小厮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这几天明显见多了这种情况，却还是一副热情的样子，“您客气了，叫我小林即可，缉凶大会召开在即，盟主分身乏术，恰巧府上还有几间空房，不如您三位先住下来，等盟主有空了，我再为三位通报。”
　　“如此，便劳烦小哥了。”这位小林很是上道，十二很是开心，回头给了萧漠和白灿一个洋洋得意的笑，便招呼二人跟着小厮往里走。
　　武林盟在梅州的分部是刘墉的私宅，名为山水刘园。刘墉大概是最有风花水月情怀的武人了，不仅煽情功底在江湖里排得上名号，这附庸风雅也不遑多让，山水刘园布置得很是花心思，到处是小桥流水，假山名花，只可以多而无致，倒显得杂乱，画虎不成反类犬。山水刘园正厅与前门之间的院子里布置得一个小型假山，流水依山而流，没有红花，只有几个挺拔的松柏，叶子清脆，即时景观，也权当隔断只用。
　　小林并没有带他们走这个院子，而是从院子两边的雕花游廊直接去向了后院。
　　白灿一路边走边东张西望，显然对山水刘园很感兴趣，十二虽然一副目不斜视风度翩翩地走着，眼里却也兴趣盎然，眼神总往周围飘去。反倒是萧漠此刻显得极为稳重，一副心事重的样子，跟在最后面沉默地走着。
　　穿过雕花游廊尽头的小门便是后院。院子正中央有一个极大的高台，高台盘放着各种武器，充作练武台使用，高台周围是一片平地，平地中间用五颜六色的琉璃石铺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将整个地面变成了一副抽象的图画。
　　萧漠好奇的看了一眼地面，问到，“这么多的琉璃石，刘园果然气派呀！”
　　小林一路走来，完全表现出了一个合格小厮的素质，不多问，不多说话，和十二打了一路太极什么有用的都没说。然而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萧漠语气真诚，加之表情完全就是好奇，小林忍不住回道，“是啊，听说是盟主夫人喜欢，盟主特地为她修造的。”
　　江湖上并没有听过刘墉娶妻的消息，萧漠忍住诧异，夸道，“盟主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只是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似乎不曾听过刘盟主娶妻的消息。”
　　此问话一出，小林自觉失言，连忙打着哈哈，“我们坐下人的，哪里知道主人的事，三位这边请。”说着岔开了这个话题，将人引向了高台后面的一排房间。
　　小林引着三人向着最左边的房间走去，“不好意思，最近客人比较多，就剩下这三间小房间空着了，房间虽然不大，但里面打扫的很干净，东西一应俱全，请各位放心住下。”
　　萧漠正想道谢，最左边的那间房却突然出来了一个少年，打扮与小林一致，只是年岁较小，显得稚嫩。
　　“小汕，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小林诧异道。
　　被唤做小汕的少年听到声音抬起了低着的头，众人才看到他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小林哥......”少年说了一句边哽咽了起来。
　　小林安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别哭了，出什么事了。”
　　小汕抽抽噎噎道，“大师兄受伤了，正在里面休息。”
　　小林一听，音量不由提高了，“大师兄怎么会受伤，严不严重，请大夫看过了吗？”
　　这位小林看着好说话，但一直滴水不漏，此时这么明显地失态，萧漠不由得挑了挑眉，在心里思索了一下他们所说的这个大师兄。
　　武林盟的大师兄指的是刘墉的大弟子刘学卿，以春水剑春水剑法为人所识，有春水剑客之称。传闻其乃梅州人士，年幼时孤身一人无所依，幸得刘墉刘盟主收养，将其带回武林盟，故土难离，经常回到梅州小住，且待人温和一视同仁，因此颇得山水刘园众人的喜爱，所以听说他受伤，这两人有此表现倒也不奇怪。
　　萧漠内心有了计较，便开口说道，“在下颇懂些医术，不如由我先为这位大师兄诊断一下，免得伤势恶化。”
　　这话一出，小林二人自然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将人迎进了房间，身后的十二则一脸“想不到你还会医术”的自豪表情跟了进去，只有知道内情留在最后的白灿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想想自己小时候摔破皮却被弄到骨折的胳膊，被蚊子咬了小包却差点被毁容的脸，连忙打个个寒颤跟了进去，生怕那位大师兄被医出个好歹，他们三人就此折在这了。
　　小房间的床上躺着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虽然紧闭着双眼，但不难看出介于少年的清秀与青年的英俊之间的那张多情的脸。
　　刘学卿一身白衣，胸腹处正晕出一层一层的血迹，萧漠一脸深沉地坐在床边，伸出两个手指搭在了病患右手脉搏处。他的表情太过正经，以至于房间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特别是小林和小汕更是紧张得不得了。
　　萧漠还在把着脉，白衣里的血迹也还在晕出，白灿好几次都想打断，却又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打扰一脸认真的萧漠。
　　眼看血越来越来，在白衣上染下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十二本来还沉浸在萧漠认真的唯美景象中，随着时间的流失，萧漠的姿势却一动不动，十二终于觉察出了点不对劲出来，强行把自己从美色中唤醒，一脸纠结地看着看着萧漠，试探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一下他的伤口，给他止个血什么的。”
　　萧漠浑身一震，就好像坐定老僧突然被钟声惊醒一样，慢慢地睁开了紧闭的眼睛，漆黑的两个眼珠子一动不动地，幽幽地，幽幽地盯着十二。
　　面对着死亡凝视，十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背脊一凉，小心翼翼地开口，“他血流了很多，再不止血恐怕就要失血而死了。”
　　“你说的对，”萧漠终于移开了视线，十二不自觉得就松了一口气。
　　萧漠没有理他的小动作，一脸胸有成竹地转头对现在唯二真正担心病人地小林和小汕说道，“他并没有什么内伤，只是外伤严重，失学过多导致脉象较弱，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这里有独门秘制的外伤药，敷上去很快就能见好。”说着便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递给了小林。
　　白灿看着那个小瓷瓶不由得心脏一抽，医部玄武的头头宫中圣手郭有品的不传之秘，多少人都求不来，萧漠手上这一瓶还是皇帝走后门私底下给他的，保命用的东西，就这样随便给了出去，白灿心脏疼得厉害，连忙截下那个瓷瓶，“我对外伤最有经验，这个药也要配合我特殊的手法才能最好发挥效用，不如就由我来为他上药，你们都先到外面等着吧。”说着，便将四人一下推到了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偷偷拿出另一个瓷瓶将两个瓶子对调了一下，才开始为床上那位可怜的兄弟处理起伤口来。

　　门外四个人，小汕擦了擦眼泪，“两位恩公，我还得到前面去向盟主禀报一声，大师兄就摆脱你们了。”说着长鞠了一躬才一步三回头地向前院走去。
　　“好了，这位萧公子说没问题就一定没问题的，你别担心了，”十二看着小汕走远，安慰了小林，随即话风一转八卦了起来，“这刘学卿好歹也是你们盟主的亲传大弟子，怎地伤成这样，也没个人管他？”
　　小林一脸为难地看了看十二，十二立马说道，“我知道你们武林盟规矩众多，你不说也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说着还特地移开了目光不去看小林，挥了挥自己的衣袖，显得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
　　这下小林反倒不好意思了，“两位是大师兄的恩人，自然也是我们的恩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据说大师兄小时候很得盟主与盟主夫人的喜爱，只是一次遭到仇家暗杀，夫人为保护大师兄而死，从那以后，盟主便渐渐地对着大师兄沉默起来了，大师兄便也是那时起常常回来我们山水刘园，本来我们只是一个小分部，平时没有什么人会来的，多亏了大师兄，才热闹了起来，大师兄还教我们习武，待我们极好，园里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大师兄的。”
　　说话间，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前院沿着游览走了过来，为首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步子略显着急，正是现任武林盟主刘墉。
　　刘盟主领着众人朝这间房走来，一边走一边侧身去问小汕，“伤得重不重？请大夫了没有？怎么不早点来通知我。”
　　小汕还来不及回答，刘墉就已经快步走到了房间门前，伸手直接推门而进。
　　看着乌泱泱进屋地一群人，萧漠连忙往旁边退了退，就刘墉这体型能走出这个速度可不像不喜刘学卿的样子啊，待众人进了房间，连忙跟着十二走了进去。
　　房间里，白灿正好给刘学卿包扎完，赤裸的上身裹满了白布带，愣是没漏出一点肉来，也没让伤口再渗血。
　　刘墉先是上前看了看刘学卿的伤口，确认无事后，才注意到白灿似的开口道，“劳烦这位少侠为我儿包扎，老夫感激不尽，不知少侠如何称呼？”
　　说来奇怪，白灿在京城中的官场长大，但却没学会长袖善舞那一套，听了刘墉的话只是直白地回了一句，“我叫白灿。”
　　白灿说完后，便直直地看着刘墉，搞得刘墉愣了一下，但好歹有个刘大学士的花名在外，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白少侠包扎手法真会极好，不知师从何处，可是也为缉凶大会而来？”
　　“这......”白灿这回可没一个问题能回答上来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打太极，一是不由得吞吞吐吐了起来。
　　好在萧漠从人后走了出来，解了他的围。他先是走到白灿身前，面对刘墉，稍稍做了个礼，才自我介绍道，“在下萧漠，这位是表弟白灿，我们久居西北，地区偏远，只跟当地猎户学了些防身功夫简易包扎，今年西北不景气，我才带着表弟上江南来，不料听说了梅州书院的憾事，又得知刘盟主在这里召开缉凶大会，我兄弟二人自然是要来出一份力的。”
　　萧漠的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把一旁的十二看得目瞪口呆，头一次见人把蹭住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但转念一想，却也是个高招，这么多人刘墉总不能将人赶出去，反而有了盟主的话，怎么着也得有个贵客待遇，于是连忙穿过人群走到了萧漠旁边，“正是如此，萧少侠高洁，是我等楷模，梅州书院美名谁人不知，竟有贼子做下如此散心病狂之事，那不仅是梅州书院的敌人，更是武林盟的敌人，也是天下所有正义之士的敌人，我虽不才，但也愿意为此次缉凶大会奉献自己的力量，唯愿将那贼子缉拿。”
　　他这话说的抑扬顿挫，语气一波三折，宛如唱大戏的，把白灿和萧漠都听傻了，而周围的人确实一脸的慷慨激昂，以刘大学士情感最为充沛，就像突然别打了鸡血一样，紧紧拉住了十二的双手，连说了好几个好，激动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下来，“武林有你们这些后辈，正义不灭，白道有望啊，还请你们务必留下来参加两日后的缉凶大会，有你们，必定能让梅州书院沉冤得雪啊。”
　　两人一来一去，一唱一和，已经从梅州书院开始聊天下正义了，萧漠不由得往后稍微挪了挪，就怕二人的口水碰到自己，想想就觉得脏死了。
　　好在，刘盟主很快想起来了自己是个武林盟主，不是个大学士，很快平复了激动人心的宣誓，终于想起来了正事，问起了十二的出身来，“那不知道少侠又是如何称呼？”
　　十二从善如流地跟着平复了心情，“我自幼在幼孤院长大，没亲没戚，院长取了名叫十二，刘盟主叫我十二就好了。”
　　幼孤院是朝廷开设的专门收养孤儿的机构，刘墉显然没想到十二一身富贵公子的气质，竟然有此身世，一时有些意外，“竟是如此，不过英雄不问出处，十二公子一表人才，胸有正义，将来肯定是人中龙凤，如若不弃，以后有何困难之处尽管来找刘某。”
　　刘墉能坐上盟主之位，自然不仅是靠他的文学素养，这一招收买人心就玩弄得很不错，十二当即就是一顿感激涕零，两人又开始了一顿在萧漠看来完全是狗屁的垃圾话之后，刘墉才想起来让大家去休息，“三位少侠照顾我儿受累，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请在刘园住下吧。”
　　说着就让人去打扫三间上房出来，而十二则做出了一副却之不恭的样子，好一番推辞才跟着下人走了。
　　一旁的萧漠看着十二从随便打下人的骄纵公子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说成了孤儿，然后又从一个动不动把人打吐血的乖觉少年变成了一个谦谦君子，这变脸功力怕不是师从川剧名师，他内心复杂地想了好一会，才对刘墉说了几句感谢话，表示缉凶大会自己必定竭尽全力云云，才带着白灿走了。
　　萧漠与白灿，刚刚出门还未走远，就听见刘墉着急的语气传来，是让人连忙去找大夫的吩咐，白灿的技术是过关的，加上自己给的药，想来是刘墉还不放心要亲自叫大夫看过才安心，这人对刘学卿倒真与下人所说的不一样，萧漠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想着是该好好留意一下这对父子，再让人查一下刘学卿受伤的事，怎的他这个一副关心是关心，但一点也没问是谁伤的人，但是叫人觉得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