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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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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乘上驶往状元乡的马车,钻进车厢靠在车壁上小憩,车轱辘大概也转了几圈,丝风未起,马蹄子还没迈开就停下。我睁开眼睛看见一只手挑开帘子,接着上来一个人:“姑娘又见面了,真巧。”
对面的池忻知一脸春风拂面,我这畏畏缩缩不敢对视倒衬得心里有鬼,颇不自在。“池大人也是去状元乡的?”马车蹄子终于欢快嗒嗒跑起来。池忻知坐得板板正正:“秋兄委托我去状元乡办事,刚好能与姑娘同行,真巧。”
我发现他们这些当官的好似人人都长了一张笑面虎的脸,池忻知这脸上的笑至少挂了半个时辰,看着也不是很违和,就是感觉,太假。这车里的气氛沉闷到诡异,想我和秋糖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在一起就从来没这么尴尬着。而且,即使不特意去看,我也能注意到池忻知黏在我身上探究的目光,偏你盯着他,他又瞬息放空,好似你自作多情。
“姑娘是哪里人士?”
“无父无母,自幼拜入荒云道观。”
“哦。道姑。”
空气再一次寂静,我正准备呼出口气。
“姑娘从前可下山过?”
我强忍着:“没有,这是第一次下山,而且师门规矩森严,此次也是下山历练。”
“姑娘一人下山,门派里师父师兄就不担心么?”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师兄弟们每到这个年纪都会下山游历,我们日日闻鸡起舞,基本的防身招式还是会的。之后是去是留,师父都不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
“想必姑娘的身法定然了得。”池忻知身体陡然前倾,“那姑娘是准备继续回山上修炼,还是留在山下生活?”
怎么感觉审起犯人来了?“待几日一切事成之后,我就起身回山。师父年纪大了,一个人在山上怪孤单的。”
“啊,原来姑娘的师兄们竟没有一个回去的,倒是不如姑娘孝心。也是,这山下万丈红尘多有趣啊。想当英雄的,抓几个占山为王的强盗。想拥有功名利禄的,就去参加科举做官。肯定也有不走寻常路的,利用轻功飞檐走壁的江洋大盗,危急时刻再利用独门密保或锦囊妙计脱身,比如说什么换脸术之类,这以后哪怕是面对面的坐着估计都认不出来。哈哈。”
我学着他轻轻微笑,就是不知道为啥脸皮子这么僵硬。心里默念画皮鬼的画皮术是万无一失的,万无一失的,这肉眼凡胎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哎呀,不好意思冒犯姑娘了。审讯干多了,就有点职业病,姑娘莫怪。”不敢不敢,怪了您就该把我抓进去了。
气氛再次沉寂起来。窗边的事物游走缓慢起来,已经能看见状元乡的红字大招牌啦。我能看见茶铺老板的招幡啦!我看见老板儿子坐在最里面的小凳子上,看的书封皮上印的是《孟子》啦!我看见何府石狮子边上蹲着的卖菜大叔,地摊上共有三把香葱,七个土豆,六个西红柿,还有一个烂掉的咬了一半苹果。可喜可贺,我终于能下车了!
马车停稳,我急急起身刚抬起腰却被按住:“可是姑娘,道观里不是不允许男女同住的吗?姑娘的师兄到底是师姐?还是姑娘自以为是师兄的师姐?”
“这,这……”
池忻知和煦一笑,很是善解人意。“其实,这都不重要。在下还是觉得和姑娘一见如故。”池忻知放开我轻轻松松跳下马车,我跟在他身后,池与看见我一脸惊愕:“孟姑娘晕车的毛病可真厉害,这马跑得都快撵上走了!”
我虚浮一笑:“没事,劳烦池小哥下次驾马跑快点,也能少遭点罪。”池与向我抱拳,目光敬佩真挚:“好的孟姑娘!”
何府的管家已经开门迎客了,大人物的排场就是不一样。何府全家上下立于路旁,何夫人笑吟吟走出来微微俯身:“池大人到来,有失远迎。”
“秋兄在信里说清了来意,在下就不与何夫人多寒暄了。”何夫人点点头,换
唤来何琳:“琳儿,快带两位大人去正厅用餐。”何琳冲着池忻知行了一礼:“池大人,这边请。”
“辛苦何姑娘了。”池忻知抬歩跟着何琳,池与跟着池忻知,我落在最后突然发现从进府到现在,何夫人、何琳甚至是管家奴仆自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难道我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些人心生畏惧不敢对我怒目而视?可是除了那天生刻薄眼的管家他们之前也没做什么呀。
我一个眼光扫向何夫人,她明显是察觉到了,只面色微变顺着叫来一个丫鬟跟着交代事去了。恰逢走在前头的池与回头:“,孟姑娘快走啊,可是还晕车难受?”我快步跟上他:“没有没有,就是没见过这么富丽堂皇的园子。”
何琳领着我们是七拐八拐,我和池与坠在后面唠嗑。池与一脸不屑:“这算什么呀,孟姑娘太没见识了。虽说咱那比不了皇宫,可这何府和池府比起来可真就太寒酸了。先不说那千百仆从,光是少爷起早上朝伺候的人就有三十多,这还是少爷一再坚持消减开支的结果。”
“这么有钱的!”
“是啊!秋大人向来节俭府邸也是朴实无华,而且他还是太傅学生肯定不会铺张浪费。但是咱们老爷官大啊,俸禄多啊,喜欢享乐啊。姑娘去京城好好打听打听,包括皇宫在内,咱府的名贵华丽也能排京城前三!”
池忻知一脸笑意地正与何琳边走边谈。
“前三?那是排第几,肯定不能是第一吧。”
池与咳了咳,声音渐小:“那是自然,咱又不是富可敌国。而且有时候还是不要这么讲究面子的好,太浪费了!”
我了然:“哦,原来是第三啊,那第二是谁啊?”
池与轻嗤一声:“是尹丞相府,两父子一个比一个会享乐。尹府里随便挑一个丫鬟出来姿色都是出水芙蓉,烧火做饭的嬷嬷都是半老徐娘。尹丞相平日写字作画,上乘狼毛笔一支只使用一次,光每月毛笔开销都要千两。尹溱更是穷奢极奢,拿着名人字画练笔涂鸦,可幼时痴傻到今也未取功名,就是个整天只会寻欢作乐的纨绔,整日花天酒地、不学无术。偏生还和温家公子走的极近,我们少爷又很是欣赏温公子的为人和才华,就是他好像不怎么与我们少爷亲近。”
我敏锐地捕捉到什么:“所以说?”
“所以说咱们虽然没有丞相有权有钱,但是咱公子功名傍身又玉树临风,为人义气端方,谈吐不凡,比那尹溱好个千百倍!”
看着池与一脸愤然,我小心翼翼地问:“那这尹溱就是个平平无奇相貌普通的啃老族喽?”
池与突然停下,脖子机械转动眼睛紧紧盯着我,一个字从他嘴里砸出来:“不。”
“不是啃老族?”
池与脖子又转过去,跟上池忻知脚步:“不,我是说,他长得不丑。他爹长得好,娘也长得好,个赛个的俊俏漂亮,声名远扬。不过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姑娘不知道也正常。长得好却天生弱智,”池与抬头望天,“苍天有眼啊,老天爷是公平的,然我们少爷就很完美,孟姑娘肯定一早就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怪不得温公子不与他亲近。
“池与,你俩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还不快跟上。”
池与登时眉开眼笑,欢快应了一声:“哎!来啦!”
安安生生吃完一顿饭,我看见何琳作势行礼出门,眼疾手快抓住她一阵寒暄:“何姑娘,多日不见咱俩叙叙话可好?”何琳看着我颤抖的双手轻轻点头。
走进闺房我一屁股坐下瘫软在凳子上,何琳斟了一杯茶递给我:“最近过得好像不是很好嘛。”
我接过:“错了,是一直很好,但是遇见他浑身都不得劲了。”
“池大人的父亲是当朝大理寺卿,听闻他自小仰慕父亲,少时立志也要成为大理寺卿,现在年纪虽轻却已崭露头角。我表哥与他相识相交,惺惺相惜,结为好友。此番前来除了忙自己的公干就是保护姑娘你了,他惹你不快,肯定是你先招的他吧。”
何琳一脸从容淡定,我忍不住朝她抱了一拳:“何姑娘观察入微,深谙人性,佩服佩服。”
何琳把茶杯搁在桌子上:“少在这阴阳怪气,我就是看得多听得多,自然就学的多,哪有姑娘活得单纯。”随机旋身而出,“我还有事情要办,姑娘就呆在这休息吧。”
我看着何琳的背影,仍在感慨她对我莫名其妙的敌意,这种感觉第一次见面就有了。
池忻知住的那间厢房门窗紧闭,不知道里面在密谋什么。我闲着无事溜到街上转悠,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正巧撞见池忻知在磨挲腰间玉佩,气氛烘托出睹物思人的悲凉。我正准备悄悄遁走,不料被他眼尖发现。
池忻知走过来,万分熟稔地接过我手里的包裹,自顾自说话:“在下今日苦思冥想一下午,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姑娘。不过姑娘说从没见过在下,兴许是曾在梦中一见,却被在下当成了现实。”
池忻知侧着身,黄昏光打在脸庞边缘柔和了线条,倒是唤醒了些许尘封多年的记忆。橙黄的时光中,这假笑也不是那么碍眼。
“说不定呢,可能真在梦里见过。”
“哈哈,姑娘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