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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he Seco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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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夜沉沉,世界静谧。
少年垂着眸出神,任凭你打量。你却只是视线拂过他面孔一眼,认出是高专的同学后便没有再关注。
毕竟,在高专一年多的记忆里,你和夏油杰并没有多熟悉。
直呼名只是因为姓“渊上”的人太多,叫你“渊上”的话总觉得有些膈应……你可是渊上的神子,当然要特殊些。
因为是特殊的,所以是重要的;因为是神子,所以远远如沉沉雾霭,飘渺悠远捉摸不透如同置身五里雾中。
目光赠予明月,乌纱托住她的美丽,你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
“什么事,杰君?”从口袋中抽出手,你拢起套在制服外的长羽织——夜风有些凉。四处看看,忽然眼神颇为奇怪地黏在他肩上,你盯得他只觉得背后也开始发凉。
夏油杰看向你,微眯起眼,看起来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般,但你知道他的弯弯绕绕并没有那么多——想想咒术协会高层的那些不长眼的老东西,相比之下,只有些“小心思”的夏油杰就直率得可爱了。
“最近都单独出任务吗?”他问。
你平平回应:“嗯。”
没有同伴就可以肆意练习术式,多好。
不需要避开同伴的因果线,从天空斩到地下三英尺,生死无常尽悉斩断,将对方都从世界里否定掉。
……是啊,孑然一身似乎也不错。
有人按住了你的肩,突兀得让你晃了一瞬的神。夏油杰看着你,似是有些悲悯的眼神莫名地叫你感到熟悉,可又不敢想。
“你明天还有任务吧?”夏油杰侧过身不对着你,晚风吹动他制服的长裤,却无声无息,四处静谧得可怕。他眉间毫无冷酷的意味,却让你觉得你们是相似的。
道旁路灯微弱的光描摹出他佛像般慈悲的侧颜,你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烦躁,但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这样的负面情绪。
让一切情绪消散。
无悲无喜。
“嗯,你也是吧。”
“介意这段时间都和我一起出任务吗?”
你一愣,然后沉默了几秒,看那高挂着的明月与周围的星子点点。静默蔓延到少年身边,他静静地注视着你,直到你最终看向他。
夏油杰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你看得清。
那是很深邃的颜色,像黑曜石表层生着一层暗紫的宝石,像风暴欲来时黯淡白昼中深紫的冰块,晶莹却沉淀着独属于咒术师的隐秘的疯狂。
你看向地面,余光却不离开他的衣角。轻启薄唇,你随意扯开一个微笑,对他说——
“好。”
如萤火虫之光般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晕开,像森林里泛起晨雾。
没敢多看半眼的瑰丽眼瞳。
仿佛心底正如注视着启明星般明亮。
……
和夏油杰出任务很轻松。
能看到因果线、能如同提线木偶般操纵部分命运的你,向来都是头疼于同伴的碍事的。
然而夏油杰让你看到了,能与你同行的“人”,其实是存在的。
他的灵魂中有着诡秘的神性,他的因果里有奇妙的丝线,甚至与你相连。他是那样适合与你同行,简直就是你命中注定的——能与你并肩而前的“强者”啊!
夏油杰从不会妨碍到你的攻击,他自己也好,他操控的咒灵也罢,没有任何一次妨碍到你斩断因果线。
甚至于,你对他而言的配合也非常绝。在本周第三次将一个准特级咒灵变成包着因果线的毛线球(?)之后,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难得笑得真实——
“没那么难吃了吧?”你这样问,笑着。
你在一众霓虹女性中生得很高,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意味,夏油杰甚至要与你近乎平视。
他可以看到你烟灰瞳孔中蕴藏的傲慢与疯狂,也可以直视你平静面色上难得的温柔。
夏油杰注视着你,眼中晴日失色,万物只剩下黑色高马尾的神子——她单手拎着一把薙刀模样的玄黑咒具,明眸皓齿间可描摹出锋锐的刀剑。
他在看你,你在看他,灼灼耀阳,顷刻失色。
你想,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你组队,但你很高兴能拥有这样的同伴。看他深紫的眼瞳,你仿佛看见了,新的可能。
“嗯,没有味道,比那种味道好很多了。”
他没有丝毫勉强地对着你笑了笑,身上的因果线还是半点没变。
虽然感觉他状态好了些,但还是没有用。你微眯起眼,看着少年被形形色色的因果线缠绕着,甚至还有猩红的丝线贯穿他的身体,与心脏纠缠。
放任不管的话,夏油杰迟早会死。你思考片刻,决定有机会的话就搭把手吧,毕竟他和你相性意外地很高。你也敏锐察觉到他心态上的问题,和你、和五条悟都十分相像。
但又是不同的——你在脑海中闪过千言万语之后,这般叹息。
人神殊途。
……
这是“半个月”之后的事了——你的离开。
没有告别,就是那样毫无预兆地走了。
清晨是一日之初,夏油杰通常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倒不是说你是什么拖沓的人,只是你平素神出鬼没,在这时候来到你在东京高专里的宿舍才找得到你罢了。
这一天本是普通的一天。
夏油杰看着空荡的朴素卧室,亚麻色的棉被被叠得四四方方,床单的每一丝褶皱都被抹平,整个房间里无处不是干净整洁的样子。
就连经常被使用的木桌,也整齐地摆放着笔记本与笔,柜子上细口瓷瓶里插着的纤白小花在门外吹来的风中颤颤,花瓣欲落还依。
扎着丸子头的少年怔愣一刻。
——走了啊。
他走进你的房间,捏起桌上摆着的信封的一角,褐色的皮纸上他的名字赫然入目。
很漂亮的字,潇洒帅气,是你的风格。他看着信封上[夏油杰,启]几个字,脑海中蓦地出现少女伏首案前,认真地提笔写下他姓名的模样。
神情专注,脸侧碎发垂下,烟灰色的眼中倒映出暖黄灯光下的乌墨的字迹。或许你还会为还要写些什么而发愁,蹙着眉放下笔思考片刻,叹叹气时用微凉的指尖摩挲米白信纸,然后再一笔一划写下要对他说的话。
真可爱。他这样想着,因你不辞而别所产生的些微不快霎时消退殆尽。他修长漂亮的手指轻抚过封口,最终拆开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明信片,就连上面也是只言片语,但寥寥几字,似乎也能道尽心绪。
[任务,勿念,来日相见。]
夏油杰看着珠光卡纸上你飞扬的字迹,沉默不语。翻至背面,印着你和他几天前在高专上空的合影。
烟灰色的眼眸,有光亮照进时,夏油杰不知道能不能称作多云天有耀阳游行,但他总感觉,那不是太阳,而更像是月亮。
窗外风声微动,树叶相触着发出沙沙声,不时有几声鸟鸣,清脆悦耳。
他沉默着,看着明信片上趴在他肩膀上拍照的少女,看她意气风发的笑容,看他无奈揽住她肩膀的手。夏油杰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又很快消失。
这一天本是普通的一天。
只是你离开了而已。
……
你的绝密任务地点是隔壁唐国的一个古镇。
因为太过古老,所以积累的负面情绪格外恐怖,诞生了奇怪的特级咒灵。
说奇怪,是因为那个咒灵只杀人不破坏,似乎对这座古镇有着一样的执念,除非你去打扰或破坏这个古镇的建筑,要不然它是不会攻击他人的。
特级咒灵吗……听着辅助监督对特级咒灵的解说,你单手扶着咒具,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半靠在“薙刀”上。沉吟片刻,你问监督。
“请问,可以把它带走吗?”
浓黑的雾气笼罩住了整个古镇,你们站在古镇外的山头上,监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小镇里的情况,听到你这话的时候吓一跳,差点没从落脚的大石头上摔下去。
“什、什么?!”他堪堪稳住身形。
你淡淡瞟他一眼,然后继续观察被千百条因果线束缚于古镇中心的特级咒灵。
怨气冲天,诡兽挣扎。恶意如同黏稠恶臭的石油般流淌在古朴的青石板道路上,可憎的咒灵藏身于肮脏的空气之中,狂风吹过一阵,浑浊的雾气中隐约可见巨大的人形。
那就是本体了吧,因果线几乎都缠在那里。
俯视丑恶的怪物,空远的灰瞳中深藏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怜悯。你抿了抿唇,向前走了一小步,视野却完全没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说。”你放开被扎进山土中的咒具,抬起右手将被风吹乱的黑发撩起别在耳后,左手从高专制服长裤的口袋中抽出,拍了拍自己的腰包,“那家伙……”
“我能把它带走吗?”
腰包的扣子“咔嗒”一声打开,丑陋的咒灵蠕动着从中爬出,缠绕到你的肩膀上。你神色不动,习以为常地伸手进它嘴里,拉出一张体型略大的长弓。
银白色的弯弓宛如新月,你站得笔直,黑色的高马尾在污浊的空气中飘飞。
啊,好像被吓到了。你余光所及的地方,辅助监督盯着你的武器库咒灵一脸懵逼,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没引起你的半分注意。
见他迟迟没回答,你微皱眉,一手稳住弓,一手搭上没有箭矢的弓弦,闭上半只眼开始瞄准,同时又问了一次——“可以吗?”
心底涌上来的情绪倒不能说是烦躁,只是嫌得慌罢了。
“啊啊啊抱歉!可以的!”他反应过来,意识到你情绪的波动,他很快回应。
你觉得你来之前就不应该让咒协的新人跟着你一起来,唐国这边的监督又不是不好,为什么不带呢?为什么要用这种似乎有些胆小过度的新人呢?咒协不是第一天知道你有多自我和恐怖了吧?
想起去机场接你的唐国的辅助监督,再想想这个被带来修行的弱者,你低声叹气。
看看别人,谈吐生风,言笑间充满自信,心理素质一看就不凡。
比不了比不了,新人就是新人。
“好,那么——”
你侧身,用力拉开弓弦,骨节纤细的手指死死扣在坚韧的弦上,特殊纤维互相摩挲着发出绷紧的声音,而你暗自评估了一下咒灵的实力,将咒力倾注在弓弦之上。
青灰的咒力凝而成火焰般的箭。
“虽然我和那家伙不一样……”你盯着体型过于巨大的咒灵,喃喃自语,眼前仿佛出现一个黑发男人的身影,“但是……”
挽弓如满月,长望射天狼。
“呯”的一声轻响,箭矢在空中划过绚丽的弧度,空气发出爆鸣声。
黑发男人的身影如泡影般消失。
你没管中不中,只是利落地收起弓,拍拍咒灵让它回腰包里好好呆着,然后转身看向辅助监督。
“这样就可以了吧?”你在他颤抖的眼中,看到漫天飞扬、纷乱的因果线,青灰色的火焰缠绕着上升,纠缠住人形咒灵,然后越缠越紧,直到把对方烧灼得仅剩下线团般大小的可怜模样。
监督睁大眼看去,望远镜里清晰可见熊熊燃烧的烈焰。那是烧青了半边艳阳天的神明之“火”,无边的神意蕴于其中,神爱世人,因此包容人类的一切,包括其恶意产生的咒灵。
这一切都无声无息。
咒灵被净化得只剩下魂态,密密麻麻的因果线附于其上。此时古镇及其四周,并不稀薄的空气清新起来,光洁无尘的石板路上,有早春的风轻轻吹过。
“祓、祓除……结束了?”他瞳孔收缩成极小的模样,一脸惊恐地问你,不敢置信的神情滑稽得让你甚至没心情笑。
“嗯。”你微微颔首,从容自若,“很惊讶吗,协会的资料你没看过?”
渊上所奉之神被世界授予的力量,万物起源之时便存在的神迹,被人类称作——
“[原始之海]。”
那是滚烫的海水翻腾起滔天浪潮,铺天盖地,挟着将要毁灭世界一样汹涌磅礴的气势,沸腾的海水,如同烈火般盘旋升高,直至冰冷于云端,再与生命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