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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缥璃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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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秀丽永远离开的那天,廷镜在政事堂加班。尽管获得了和其他亲密之人一样的权利,可以在后妃妊生后前往后宫探望,可她终究一次都没去过。
秀丽让璃樱来问原因,她只好给后妃写信:不想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秀丽看到这个简短的字条微微一笑,也随手写了字条:那以后至少来做孩子的老师吧。
我知道了——连李绛攸的觉得无理至极的回复,却让秀丽笑得更开朗了。
随着秀丽死去,红仙的仙术在世上的影响又少了一分,被忘却的记忆如同泉水般涌上,廷镜手中的笔掉到地上。
自己到底……是在做什么……原来那两年是去做这种事了吗?被霄太师……不,是被紫仙引导着……
“我不想说你做得对不对,但既然是想做的事就去做好了。”在领地的树林里,听了廷镜的打算,最后的大贵族没有否定,而是给了廷镜鼓励。陪在旁边的凌晏树也没说什么,这也是唯一一次他没有讽刺或者数落廷镜的会面。
廷镜选择在旺季的领地开始旅行,也是考虑到一旦涉及到旺季不管是贵族派还是国试派都不会深究,更何况凌晏树一定会保证旺季安定的晚年生活。
“廷镜!”璃樱一步跨进政事堂,还想说什么却哽在了喉咙处。
“璃樱……我有话要对你说。”
迎上璃樱的目光,廷镜露出了和无悠很相似,但已经属于了她的笑容。
(四十七)
廷镜将旅行了两年的事都告诉了璃樱。璃樱第一次喜欢的人,做的事情却是让他的家族失去最根本的权力和地位。不再有异能,不再主持神事,最后可能连仙洞省的设置都会消失,更不用说仙洞令君这个官职了。
缥家将跟其它七家一样,变成普通的贵族。从此以后,家里的男人一定会跟女人一样受到平等的对待,一旦与外面的世界融合……或许比当年旺飞燕想得到的结果还要出色。今后的缥家到底是毁灭还是新生,他不知道。
璃樱仰头看着夜空,吸了口冰雪带来的冷气。攥紧了廷镜的手,这就是他的回答。
(四十八)
起先,只是很少被想起,像刘辉都需要被时常提醒。“今年的赏赐门下省四位侍臣……四位……哦对了,还有廷镜。”
然后变成了要见到才会想起。“诶?你……啊,方补阙,早上好。”绛攸有些尴尬地进入政事堂,他偏着脑袋质疑自己连侍臣是谁都忘了,以后怎么能好好辅佐国王。
到了最后,门下省在一年最忙碌的时候廷镜不管做什么都很少有人能注意到她,好不容易有人发现她后,却直接问出了“你是谁啊?”
毋庸置疑,方廷镜正在消失。和普通的死亡不同,是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但又比死亡还残酷,有的人虽然死了,但精神却活在生者的心里。而廷镜却是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不再有人记得方廷镜的朝野,只有璃樱还存有记忆。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面对这个现状,璃樱半晌后才从唇边似低语般地说道。他紧紧抓着廷镜的手,就好像害怕廷镜会突然消失一般。
(四十九)
缥璃樱非常聪明,不管是学习新的东西还是处理政事,都得心应手,但偏偏在表达方面意外笨拙。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中秋夜晚廷镜和陆清雅见过面,第二天便在政事堂外等廷镜结束工作。当廷镜跟着国王和绛攸出来后,他便挡在去路上,“与其跟那种人聊天,还不如和我去甜品店。”廷镜一头雾水,难以置信地看着璃樱:“你是傻吗?这事跟那事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啊,你就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什么?”
“……”
璃樱没说话,只是看着廷镜,除了迫切,眼里还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情感。
廷镜眨眨眼,顿时明白过来,随即又摇摇头,“不不不,那绝对只是你一个人不好意思到处品尝美食才找了个跟班吧?”
“谁会在这种事情上找个跟班啊,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邀请人出门,怎么想都是……那什么吧!”
“虽然大概能理解那什么是什么……但鬼看得出来!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如果是想走近一步的话,怎么想都会一起吃晚饭然后再河边散个步吧?每次都是你先提出该回去了好不好?”
“那是因为……女孩子天黑后在外面不安全。”
那正是男人可以借着“因为担心所以送你回去”的说法彰显男子气概的地方吧?已经默默移动到一边的刘辉和绛攸都能想到的剧本,不知为什么璃樱无知无觉。廷镜眼睛都瞪圆了,她不是没有试探过和璃樱有些“不得已的触碰”,但都被巧妙地躲开了。这是喜欢才有鬼!
“我可是有假装躲闪路边的马车而特地向你那边挨过去,结果你立刻也往旁边移动一步躲开了,我又走一步,你又挪一步怎么看你都快掉下河了都不想被我碰到啊!我每天都在和怀疑自己的魅力啊!”
这就过分了。刘辉和绛攸同时看向了璃樱,他们顿时都站在了廷镜这边,想跟着讨个说法。
“这是什么?害羞吗?”廷镜追问。
璃樱又一次沉默了。
还真是害羞了啊!绛攸觉得气氛很微妙,毕竟他跟世罗相处时也不似璃樱这样夸张,竟然还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挺会追女孩子的。而刘辉超则是级兴奋地不断转头看着两人,一边是优秀到让自己时常都被比下去的养子,一边是每天都像撒雪片一样给自己递上谏奏折的侍臣,刘辉甚至觉得自己突然就扬眉吐气了。
“切!”
璃樱很少不耐烦咂了下嘴,上前抓住了廷镜的手,这期间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廷镜的眼睛,拽动廷镜后,直接带着她离开了走廊。这是璃樱第一次主动去触碰廷镜,也是廷镜第一次碰到璃樱。
好不容易有了一丝自豪感的君臣二人瞬间又沮丧起来,刚才那瞬间的果断,就算是男人也不由地心跳加速起来。
璃樱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同时也非常温暖。廷镜的掌心被另一个温度填满,暖意顺着手心流入心脏,再也没有停下来过。
之后再去花饼店也好,再去傍晚的河边也好,她能感觉到璃樱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的手,越握越紧。
“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璃樱家的屋顶上,她和璃樱一起眺望着贵阳南边的灯火。
“什么‘什么时候’?”
廷镜抬起右手,正跟璃樱的左手十指相扣。璃樱白皙的脸上晕出了浅浅的绯色,尽管如此,依然没有松开。
不知不觉间,等回过神来就这样了——他回答得非常认真。
(五十)
一开始,没有什么异常,就算整个门下省都忘了有方廷镜这个人,璃樱也能够想起。再后来,就算国王和李绛攸忘了廷镜这个伙伴,璃樱也还记得。
直到某一天,璃樱回到自己的府中,却突然看到一个陌生人。眨眨眼后,才意识到是廷镜。
“……”
明明之前脑海中还一直都是这位女子,但是从今早出门开始,到府衙工作,批阅文件,起草奏折,关注了下今年紫州的国试情况,下班正常回家。只是,在进家门之前意识里都没有廷镜了。直到看见,才恍然想起。
璃樱楞在了原地,之前那份炙热的心情此时只显得虚无。
“不要这副表情嘛,我都还没难过,你怎么先难过了?”
因为我不想忘记你,璃樱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在沉默中抱住廷镜。
和之前不一样,哪怕璃樱的表情再平静再少,廷镜也已经能准确无误地读出来。她突然理解了秀丽之前为什么一直这样笑着了,不管怎么样都会被某个人接受,怎么可能再露出笑容之外的表情呢?
璃樱做了一块玉牌,上面写了廷镜的名字。
笨拙的方法换来的是比以往都更绽满的笑容,两人一点一滴的回忆如同闪闪发光的碎片,明亮却可以刺痛人心。
从此后,廷镜只在门口等着璃樱,每次看到璃樱一愣后露出温柔的表情,她就满足了。每天都当做是生命的最后一天,每天又得到意外多出来的一天,非但没有觉得空虚,反而内心被一点点地填满。直到某天,璃樱只是好奇地看了眼不知道为什么在他家门口休息的女子,便独自打开门进了府。过一会儿,他吩咐家仆给这个怀有身孕的女性端了水,说夏天这么热,要好好保重身体。
廷镜想哭却哭不出来,这时候脑海里还想着“之前不顾璃樱反对将屋子收拾得不像有两个人住过简直太明智了”。
夏末,缥璃樱在自己的府邸门口发现了一个弃婴,襁褓里附着的玉牌令人感到熟悉。他收留了婴儿,本来想将玉牌上写的字作为婴儿的名字,可总觉得很奇怪。最后,婴儿取名廷玉。
缥廷玉比紫重华小一岁,除了天才般的学习能力和不知为什么意外相似的长相,他跟养父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廷玉活泼机灵又通达人情世故、巧舌如簧,常常还突发奇想、出人意料。通过国试入朝做官后,常能与陆清雅的儿子势均力敌。最后甚至收服了陆家的傲娇少爷,两人合力进一步融合了国试派和贵族派,助女王开启了繁华盛世……就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