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野焰

11、第 11 章

　　第十一章
　　吴钢镚回来了，还带着云家的傻子，这个消息，在临江社区，算是新闻，到乱菜缸巷子，简直就成了爆炸新闻。
　　接下来的几个举动，更是让街坊们怀疑，那个安分守己的吴钢镚再次不见，恶霸吴钢镚又附身了。
　　召集着街坊几个小混混，请他们大吃一顿，顺便，介绍了他的弟弟：云杉。几个小混混的下巴，都快掉到桌子以下了。
　　接着：他再次干起了某些不好的勾当，比如:去K厅混场子，到临街抢收占道费，甚至，还有人看到他推销□□。
　　只是：大家却都猜不透他的两年中的两次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
　　那个云家的孩子，到底和他是怎么一种关系？
　　但是:慢慢的，街坊们还是看出了一些蹊跷：曾经好色的吴钢镚，还是不找小姐，就连女人的衣服，他都不碰。抽烟喝酒也一律不沾。除了没命地赚钱和拼命外，他一概也没变。
　　只是：对于云家的那个傻子，没有耐心的他，却有着十足的耐心，包括：临街的王胖子给他送来上月的保护费时，他还在给那个傻子挑鱼刺呢。
　　这是，王胖子亲眼所见的，还会有假？
　　他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灯影重上墙壁，云杉埋头深寐，吴钢镚在心里再次提醒着自己:钱，一定要多多的，房子，一定要高高的。
　　钱多多的，可以给云诺买衣服和卫生巾；房子高高的，可以让云杉在大大的窗户边，看见江边的船帆，还有汹涌的江水。
　　他在赌，和时间赌，和环境赌，同时，也在和社会赌。
　　唯一的赌注，就是自己。还有那颗赎罪的真心。
　　对于社会，他一直都不算很愤世嫉俗，只是，在云诺的身上，他明白：即使再有骨气，再能吃苦，一生也不会达到衣食无忧的地步。
　　现在的大学生就业，有几个可以找到合适的工作？有几个一工作，就可以买房，甚至结婚？
　　还不都是依靠父母不太雄厚的家底？
　　云诺没有父母，也没有家底，还带着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她的未来，出路在哪里？最多也只是，浑浑噩噩地在一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地方，消耗青春？磨光意志？
　　而自己，说起来帮助，说起来赎罪，可是，只是表现在某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是不是太过寒酸？太过保守？
　　枕着隐约可辨的江水的奔流音，吴钢镚思忖着明天的明天，他会在哪里？
　　监牢?刑场？还是奔驰车里？
　　反正，无外乎就是如此。

　　自从承诺过的内衣和卫生巾，每个月，吴钢镚都会寄，每次，他都会花去半天的时间，去挑选，去邮寄，超市的卫生用品柜台，每个月都可见到他的身影，促销小姐开始时的诧异不已，到最后的羡慕那从不出现的女人，每次，吴钢镚的都是挑选最贵的。
　　即使，在某些身上挂彩，衣服血迹点点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在柜台前。
　　每个月，都是22号，从不例外。

　　对于吴钢镚的这种怪异，云诺开始是气愤的和无法接受的，直到一次和云杉的电话中，她才知道了原由。
　　开始时，所有的东西，她还是一贯地收着，只是，在几次同室的女孩子拿过几包外，她也开始慢慢使用起来，内衣，也不再只是放着，她也开始穿起来。
　　吴钢镚在一次云诺寄给云杉的照片中，偶尔瞧见自己寄过去的紫色内衣领出现在云诺身上的时候，他就更加地寄得起劲，从内衣，到外套，甚至是袜子，一件不拉。
　　云诺通过云杉说过不要再寄卫生巾之类的话之后，吴钢镚就很听话地不再寄，而寄的变成了零食和化妆品之类的。
　　一切，仿似回到了原点，又仿似重新开始。
　　而云诺，安心地接受来自吴钢镚的所有关心。
　　除了吴钢镚之外的一切，她依然还是冷冷拒绝。

　　岁月轻飞，日月匆匆，宛如白驹过隙；时间沉重，仿似锈迹缺油的轮盘缓慢。
　　当意识到的时候，云诺已经跨进了大学三年级的教室门口。
　　云杉在家里，过的很好，脸色红润，病情稳定，这个春天，居然一次也没有发作，寄来的照片上，吴钢镚和他一起站在江边的草丛中，笑容漾过嘴角。
　　而吴钢镚，仿似也变了不少，眼角，已经皱纹显见，眼袋也跟着耷拉在油光满面脸上，在阳光下，有着中年男子特有的沉稳。
　　每次电话，吴钢镚都会小心翼翼地对云诺说着：“你弟弟我没带坏，要不，你回来看看？”
　　“是吗?我回去干嘛？”开始，云诺只是自嘲地说着，而对方，也不再言语。
　　后来，吴钢镚每次这样说，云诺就开始说着：“没家的人，回得去么？”
　　直到一次，吴钢镚说的一句话，让云诺不再言语：“有家，还是新家，你回来就能看见，只要你回来。。。。。。”

　　从隐约中知道：吴钢镚不再是简单的做事，至于现在做什么?云诺从没去仔细地分析过，只是，通过云杉的对话，通过每个月寄来的东西，还有他转变的形象上，云诺觉得：吴钢镚开始有钱了。
　　上个月，他给云诺寄来的一套化妆品，据莫莉说,是什么世界品牌。
　　对于这些，云诺从不关心，现在的她，只是，习惯地用着吴钢镚寄来的所有，从内到外，衣食俱全。
　　而每次，她都只是说是一个亲戚接济的。
　　面对着越来越高级的东西，她知道:自己的谎，迟早会有被揭穿的一天，只是:那天来的还不算太早。

　　六月，不算太热的天气，云诺懒洋洋地躺在寝室里看书，这个星期，因为打工，她还没有好好地复习过，她打算，好好地复习复习，争取拿到这学期的奖学金。
　　“云诺，有人找。在校门口，是你说的那个亲戚吧？”
　　“莫莉，你真八卦啊，云诺家的亲戚你都想认识啊？”
　　同房的那个戴眼镜的文越，调侃地说着。伸手，窗帘一拉，一道斜阳，映射在白白的墙壁上，不太适应强光的云诺努力地揉揉眼睛，跳下床。努力地想着会有谁来看她？
　　云杉？昨天不是打过电话，说他现在在学游泳么？怎么会有时间？吴钢镚不是说会出差，专门找了一个阿姨照顾他么？，
　　忐忑不安中，云诺有了些许期盼。至于期盼的是什么？她还真没想到。
　　金黄色，鲜红色，洒满门口的林荫道，进进出出的同学，络绎不绝，加上下课回家的老师，比比皆是，云诺不得不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冷冰冰的云诺脸上，已经慢慢融入笑意，对于她来说，感觉不到，而认识她的人，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这种转变。
　　大家也都是和和气气地和她说着，笑着。

　　吴钢镚早就看见了头发已经扎起来的云诺，遮蔽眉眼的刘海，已经被白色的发卡取代，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红色圆润的小脸。身上，穿着他上次寄来的那件紫色T恤。
　　吴钢镚本就流汗的脸，已经笑得不见了眉眼。
　　今天，他是开着他那不算张扬的奥迪来的，只是怕云诺奇怪，所以：他把车子停在地下停车库，过人行天桥，才敢来到学校来。
　　“怎么今天你会来？云杉呢。。。。。。”
　　看看吴钢镚的身后，云诺不紧不慢地说着。
　　“在家学游泳呢，要他来，他还说没空。要不，下次我带他来？”
　　“算了吧，放假我想回去一次，出来两年，都没回去了。。。。。。你也别太惯着他，他也该懂事了。”
　　“真的？你回去？。。。。。。云杉很乖，我没费什么劲。”
　　“放心，我住旅社。回去找社区有事。”
　　“你。。。。。别住旅社，不然云杉会难过的。。。。。。"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说不定也不回去。”
　　“哦。。。。。。云诺，你看，我给你再买了个手机，你用得着的，马上毕业班了，有好多的事吧?拿着吧。我走了。”
　　“好，我拿着，喽。。。。。。”拿出一个红封皮的存折：“这是这两年云杉的生活费，每个月我都存着，你拿去吧。”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不要，你拿回去！。。。。。。”如果自己的真心，成为金钱可以衡量的东西，那么，接受也不失为一种能让对方安心的形式。想到这里，武钢镚接过存折，随手放进随身的手袋里。
　　“吴。。。。。。天晚了，回去吧，我回寝室了。”
　　武钢蹦最初受伤的脸色，没有瞒过云诺的眼睛，可是：他们之间，维系的不就是金钱么？拿金钱来赎罪的等价交换？
　　“云诺，这谁啊?你亲戚？我刚才还以为眼花了呢？我看见他开车来的啊，怎么不一起吃个饭呢？。。。。。。”一个号称八卦帮主的男生，出其不意地出现在云诺的面前。
　　“大刘，你能不能少些问句？我的事，与你没半毛钱的关系，你就走你的路吧。”
　　“哎呦，瞧你这急的？你不会是传说中的小蜜吧？放心，即使这样，我也不说，打死我也不说！哈哈！你俩腻歪吧，我走了！”
　　“大刘，不是你说的那个。。。。。。”
　　“小蜜是小蜜，云诺是小蜜，记住了！”
　　大刘的大嗓门，所有路过的人，全部将眼光胶着在吴钢镚脸上。
　　吴钢镚只是憨憨地笑着，然后摇摇头，涌进了潮涌的人群中，一抹夕阳，闪过头发，一丛刺眼的白色，刺入云诺的眼底。那是，吴钢镚早生的白发。
　　说不上来由，只是想喊喊：“吴钢镚，你就这么小气？也不请我吃顿饭！”
　　脱口而出的话，却没了收回的余地，站在路边，云诺假装望着梧桐树上飞过的麻雀，静静地等待着离去的背影回头。
　　那句话，大概声音太小，吴钢镚的脚步依旧前行。
　　那句话，大概声音太大，吴钢镚僵直了高高瘦瘦的背脊。
　　空气中，只有那句话，轻轻回响着，在人们的噪杂中，没有一丝痕迹。
　　空气中，唯有那句话，重重地锤击着，在彼此的心门上，震出一个豁大的口子。
　　那句话：代表的是坚冰破损前的一个缝隙。
　　也许：原谅早就开始，在接受帮助的那刻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