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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说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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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日光初现打破了静谧的城市,一下子嘈杂起来,各行各业的人都陆陆续续出门。
街上车流来往不息。
最早的一趟公交从城东的起始站开动。
司机像往常一样在途径第一个站牌时并没有减速,因为往常这里根本没人。附近是一个几年前就开始搬迁的旧车站,最后一趟车也在上个月彻底停了。原本这里的站牌也应该随着一块拆了,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还没有动工。
司机百无聊赖地看着前方,突然站牌的后面有一个身材佝偻的女人冲出来。他余光瞥到,本能踩刹车,公交车在离车牌一米的地方堪堪停下。
司机惊了一身冷汗。
女人穿着朴素,步履矫健,看到车停就快步走上了车。
“师傅,我去这个地方。”
女人记不住电话里人说的那一串地址,只好旁人听电话之后,给她写下来。但是她要来找的人,又不想让左邻右舍的知道,就拿着两颗糖让隔壁刚上三年级小阿强给他写下地址。
师傅原本张口欲呵斥她几声,皱着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纸条,又把难听的话咽回去了。
那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的地址一看就是小学生写的。
“过完江桥之后的第四站,你自己操点心,别坐过了。”
司机一边缓慢起步,一边叮嘱。
李春梅坐在靠近门口的座位上,两只狭长的场景盯着车外的风景。
连声谢谢也没有说。
她想着电话里那个男人说燕子犯了事,如果再不来看他一眼,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这个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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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
秦樾早起被厨房里的场景惊住了。
一个盯着一头乱发,穿着他的睡衣像个睡裙的人正一脸认真的捣鼓锅里面已经黑焦的不知名食材。
“做饭。”
周余说完话之后就默默的退到一边。
秦樾盯着他看了半天。
随即选择放弃拯救厨房,给保洁公司打电话,让他们稍后派人来清理。
他一把拎住周余空荡荡的睡衣领子,将人提到客厅。
昨天晚上秦樾从他嘴里模糊的听到母亲两个字之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家伙像失了魂魄一样,一张脸不哭比哭还难看。
他只能丢下一句:“想哭去客房,隔音好。”就回到卧室,关上门。
秦樾看着眼前的人,莫名的将这人与十年前他从旧公园花墙里拉出来的那个小孩重叠了。
他眼神陡然狠厉起来。
夜晚有时候确实会影响人的判断,让人动不该动的恻隐之心。
那个人如果站在自己面前,也大概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秦樾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越来越危险的时候,猛然让自己收回发散的意识。这个人只是他在南山公墓顺手带回来的人而已。
他会说话,和十年前那个小哑巴根本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秦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一会会有人收拾。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了,直接离开就好。”
秦樾说完起身往书房走去。
他并不擅长和一个拥有让他厌恶外形的人相处。
他清晰的知道,那会让他无法遏制心中的恶意。
“先生”
秦樾听到声音,表情不耐的回身。
“你的联系方式,医药费我转给你。”周余从沙发上站起来,原本卷起来的裤腿滑落下来,他低头去看,说话的声音尽管没有多大的起伏,但在秦樾眼里看起来太楚楚可怜了。
秦樾没有回应走进书房。
听到脚步离开,周余抬头,眼底一片讳莫如深。
他没想到终有一天他和秦樾之间会有这么烂俗的对话。
因为是从相遇就注定开始的告别,是彼此都讨厌的样子也没有关系。
周余缓缓的露出一抹嘲笑。果然,还是无法善良。
曾经想安静告别的周余,突然恶意的想让秦樾重蹈覆辙。谁让他那么蠢,没有认出来自己呢。
那笑容还没有落下去,书房里的人又走了出来,将一张纸条交给他。
“阳光儿童救护中心的捐助方式。”
周余看着纸条沉默,上面的字迹和当年易尧给自己写的纸条字迹真像呀。
他怅然的叹了口气。
秦樾,虽然不喜欢你。但你也是唯一能证明,也是有光愿意落在我身上的人。
这世界带给他最惨烈的恶,却又让人逼着他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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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梅大力敲门时引起旁边晚起年轻人的愤怒。
“你在干嘛,没人开门干嘛一直敲。”狭长的巷道尽头,单人间的出租屋旁边突然冒出一个鸡窝头。
“你知道燕子去哪了吗?”
年轻人没好气地瞅了一眼土里土气的李春梅,“燕子还能去哪了,飞走了呗。”说完就哐当一声关上门。
李春梅停止了敲门,弯着腰锤自己有些酸疼的腿。
她左右扫视了一眼,想着这么多年燕子寄回家的钱,对着门口的石板台阶吹了两下,坐在上面准备再等等。
她联系不上燕子,也不知道燕子现在在哪里。不过燕子总要睡觉休息,总该会回来这里。
李春梅没等多久就等到了人,不过不是她女儿燕子,而是穿着警察制服的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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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逸凡一页一页的翻着许燕的审讯记录。他揉了揉一只皱着的眉头。
许燕声称那个阿齐虐待她,她挣扎时一不小心杀了她。
插在阿齐胸口的那把刀上也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所有的一切都断了。
那秦樾看到的那个寸头的按着许燕往玻璃上撞的男人是谁。
许燕又为什么说谎。
冯文的电话发过来时,杨逸凡正在去找秦樾的路上。
“杨队,你还记得马二被扫黄打非抓住的那天,和他一起的那个女人就是许燕。不过因为许燕是惯犯,关了几天以示惩戒就被放了。”
杨逸凡脑海中叮铃一声,马二,阿齐,许燕或许这三人原本就都认识。
阿齐的住处有被人翻找的痕迹,但翻找的那人是谁,他在找什么?阿齐虐待许燕应该不是第一次,但是为什么这一次许燕选择杀死阿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要向秦樾确认,当天晚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阿齐家里。
车停在好后,杨逸凡一边给秦樾打电话,一边往秦樾住处走。
突然他被一个人吸引了目光。
那人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眉眼低敛的从他要去的单元楼里走出来。拿着手机像是在编辑信息。
秦樾的衣服大多数都是定期让人送到家里的,杨逸凡的衣服也是,因为秦樾的母亲是服装设计师,所以两兄弟的衣服几乎都被她舅妈承包了。
是以,他看到这身明显比较眼熟的衣服时,第一反应是这是秦樾的衣服。
杨逸凡手比脑快。
长腿一跨,挡在了周余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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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樾双手环胸的看着刚从自己家里离开,又被杨逸凡带回来的人。
杨逸凡把他当空气,在回来的路上,杨逸凡突然福至心灵的领悟到了董医生的那句秦樾性格的转换应该还是因为某些事情回到了当时的场景。
这和十年前是如此的相似。
十年前秦樾和易尧遇见了一个哑巴小骗子。
十年后秦樾在易尧的墓前遇见了身世可怜看起来有弱不经风的男人。
十年前两人想一心将小哑巴从泥潭里救出来。
十年后,尽管经历三观崩坏重塑,秦樾还是将晕倒在他面前的人送进了医院。不管是哪种人格,哪种方式。
秦樾都在无意识自愈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
秦樾看着两人当他是空气般尬聊。
杨逸凡就差把周余祖宗三代问了一遍。
“池游,好名字。你父母一定因为你能自由自在。”
杨逸凡说完朝着秦樾说,“池游刚经历一场大病,怎么就让他这么离开。我刚看到他都担心他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
秦樾沉默。
不管是他母亲还是杨逸凡,总是认为他没有朋友就是自闭。
周余显然也没有预料到事情现在发展成这个样子。
他有限的人生经历里也没有应付现在情况的经验。
他抬头去看秦樾。
秦樾有些烦躁,他朝着杨逸凡没好气的说,你刚打电话不是有重要的事要问。
杨逸凡闻言瞬间敛说笑的神色,转身对周余说,“你先在这里等一下,等一会我带你们一起出去吃个饭。”
秦樾和周余心里同时吐槽,这莫名的一起吃饭。
秦樾厌恶一个人和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人死是两码事。只能说他对人类还有最基本的人文道德关怀。
周余低头看自己的肚子,他确实该吃饭了。如果让他自己一个人吃,或许对他脆弱的胃来说会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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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春梅跟着冯文一起来到了医院,许燕因为经过审讯,身心疲惫陷入了沉睡。
“警官,燕子她很胆小的,不可能会杀人的。借给她个胆子,她也不敢。”
李春梅在看到躺在病床上人之后,一直绷着的情绪突然就散了。
像是寒冬肆虐下的枯树,生气一下子散了大半。
“李女士,你女儿自己承认是她失手杀人,尽管我们有人证,证明当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场。”冯文将视线从病房里许燕那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收回来,耐心的对李春梅说。
“冯文”
话刚落音,杨逸凡就以一种不赞同的表情看着他。
冯文神情一紧,默默的低下头。跟着杨逸凡出去。
“冯文,你当初为什么当警察还记得吗?”
杨逸凡的话如当头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