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主如此多娇》幻染

31、血溅红妆

　　桑华走到黑棺前，伸出手掌释放出银白色的灵流，缓缓灌入黎棠的眉心，不一会儿，半透明的魂魄被牵引出来，腰部以下的部分还连着躯体，只有上半身能随意活动。

　　“就这样，你们慢慢聊。”

　　殊罗知道他故意耍坏，也没揭穿，只是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给他一个“你真幼稚”的眼神。

　　黎棠睁开眼，见到的就是这么个眉来眼去的场面，脸顿时黑了一半：

　　“他是谁？”

　　“啊……他，他是……”殊罗捏捏手指，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却被桑华一把揽住肩膀，抢先答道：

　　“我是他的正牌夫君，你说话最好小心一点，我醋劲儿很大的。”

　　殊罗五指成拳抵着嘴唇，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就、就是这样。”

　　黎棠：“……”

　　“啊……啊那个，桑华你先出去！”

　　“我不，我怕他对你图谋不轨。”

　　只有上半身能动还怎么图谋不轨，我可去你的吧，殊罗在心里吐槽道。

　　黎棠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看你们卿卿我我的吗？”

　　“不，我有问题想问你。”

　　“说。”

　　“你……你想还阳吗？”

　　黎棠毫不犹豫道：“我说过，我不稀罕。请你不要再想着让我还阳。”

　　桑华暗戳戳松了一口气，这下殊罗应该不会坚持再做傻事了。

　　“那，你愿意去投胎转世吗？毕竟灵魂是不可能永远都停留在人界不离开的。”

　　“我还没待够，不想去投胎。”

　　“为什么？”殊罗蹙眉：“是因为有不想忘记的人吗？”

　　黎棠沉默了，头偏到一侧，眼神飘忽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殊罗深呼吸一口，不顾尴尬继续道：

　　“你还记得绫曦姑娘吗？你跟我说过，你很喜欢她，想娶她当皇后。但因为我的缘故，破坏了你们的幸福，真的很抱歉。这么多年来，绫曦姑娘一直在等着你，只要你愿意，你们可以一起转世，若你想跟她再续前缘，我会想办法让你们下辈子也能遇到对方的，好不好？”

　　“再续前缘又有什么意义，我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她。”黎棠苦笑着呢喃道，当初的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可悲的交易罢了。

　　事情要从黎棠登基的第四年说起。

　　恰逢上元佳节，宫中召开了国宴，殊罗难得答应出席，却也只是一个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喝闷酒，单薄的身形看起来尤为落寞。

　　喝了一圈大臣们敬过来的酒，黎棠此时也醉得有些迷迷糊糊，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把殊罗硬拉了过来，还脑抽一般喊着要给他寻一门亲事，让他彻底清醒过来的是殊罗笑眯眯地说出来的一句话：

　　“陛下有心了，只不过我喜欢的是男人，还是不要去祸害人家小姑娘了。”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四下惊倒了一片，黎棠刚喝进去的一口酒也毫无形象地喷了出来，整个人瞬间比被冷水泼了一头还要清醒。

　　“咳、咳咳，”他努力顺着气，赶紧圆场道：“那个，殊罗先生喝醉了，有点胡言乱语，朕先扶他回去休息，你们继续。”

　　开玩笑，面前这些人个个都是些思想顽固的老古板，在他们面前说出这种话，指不定要被揪着辫子吵出多大的事儿呢。

　　连拖带拽把殊罗带回了寝殿，黎棠刚把他摁到床上掖好被子准备离开，就被他从背后一把抱住，身体瞬间僵成了一条直线。

　　“不要走，不要走，你不能不要我……”

　　黎棠呆呆地转过身，犹豫了半晌，还是伸手把他揽进怀里，柔声哄道：

　　“好，我不走，我不会不要你的。”

　　“不要走……桑华……”

　　黎棠的心猛地抽疼了一下，瞬间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你……你叫谁？”

　　“桑、桑华，是你吗，是你来看我了吗？”

　　因为喝醉了的缘故，殊罗的嗓音软绵绵的，带着惹人怜惜的哭腔，身体紧贴着黎棠磨蹭，蹭得他浑身都烧了起来，一颗心却犹如坠入了冰窖。

　　“你看清楚，我不是什么桑华，我是黎棠。”

　　殊罗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迷茫地抬起头，仔细盯着黎棠的脸看了又看，复又笃定道：

　　“不可能，这张脸明明就是桑华，你不要骗我，你就是桑华对不对？”

　　黎棠只觉胸口闷的厉害，他重重呼了口气，掰开殊罗的手，把他重新摁回榻上，冷声道：

　　“你醉了，该休息了。”

　　说完便转身迈着大步离去，再也不看身后那人的脸。

　　自此，他开始疯狂纳妃，整天流连于金粉花丛之中，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麻木，这样心脏才不至于疼得太厉害。

　　他原本以为，就像他对殊罗存有的那份心意一般，殊罗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可如今他才明白，于殊罗而言，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替身罢了。

　　而绫曦，就是在这个最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他的生命里。

　　次年，北疆外敌来犯，黎景帝御驾亲征，途中从山匪手中救下一批被掳来的年轻姑娘，其中有一位称自己双亲亡故已经没有去处，甘愿留在黎棠身边报其恩德。黎棠见其可怜，便没有拒绝，把她留在身边当贴身丫头使唤。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这丫头对他产生了感情，黎棠看在眼里，心道何不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于是在她为自己更衣时刻意绊了她一脚，把重心不稳的她紧紧搂进怀里，直截了当地道：

　　“喜欢朕吗？”

　　情窦初开的姑娘顿时羞红了脸，小鸡琢米似的点了点头。

　　“想不想做皇后？”

　　姑娘愣愣地眨了眨眼，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现在听到的话。

　　“朕可以让你做朕的皇后，享尽一切荣华富贵，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会捧到你面前。但前提是，朕不会爱你，更不会碰你，你要做的，就是在其他人面前跟朕表演恩爱夫妻的戏码。如何？愿意的话，就点点头。”

　　“我……”姑娘有些犹豫，一个不会爱自己的夫君，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怎么，不愿意？没关系，也不是非你不可。”

　　“我、我愿意！”姑娘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现在不爱她又如何，时间久了，自然会产生感情的，她愿意去等，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要好。

　　黎棠勾唇：“是个聪明人。等这次战役结束之后就带你回去。记住，不要露馅，尤其是在那位红衣先生面前。”

　　得知黎棠要立后的那天，殊罗一反常态地十分冷静，只是笑着祝福了黎棠和绫曦，便称自己要至此离开皇宫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体内的躁乱越来越严重，他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残忍嗜杀，总有一天会伤害到黎棠。为了让这一天不要到来，他选择了提前离开，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继续他原本就该孤身一人的生活。

　　谁也没料到，三日后的封后大典，他体内的怨气爆发到了极致，彻底吞噬了他的心智，万千恶鬼的怨恨齐齐涌上心头，操纵着他屠杀了一大片生灵，连皇宫也没能幸免。

　　他闯进来的时候，绫曦正牵着手里的喜绸一步步地朝台阶上的黎棠靠近，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能牵到夫君的手了。

　　在她激动地快要涌出热泪的时候，一大片哀嚎声惊乱了她的步子，紧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便冲入了她的鼻腔，那是连鲜红的盖头都无法掩盖的气味。她只觉得身子被一股大力掀翻到了一侧，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鲜血铺就的地面上，手中紧紧握着的喜绸从中央断裂成了两截，再也无法拼接起来。

　　失控的殊罗紧紧掐住黎棠的脖子，手上的青筋狰狞地爆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黎棠的脸色因为呼吸困难逐渐变得青紫，最后转为苍白，意识也模糊起来，他到死都不愿相信眼前这个妖魔般可怖的男人是他的先生，他所仰慕的人。

　　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件更为疯狂的事情降临在了他身上。

　　殊罗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生生挖出了他的心脏，桀笑着吃了下去。

　　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忘却的噩梦。

　　黎棠死了，死在自己手里。

　　殊罗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黎棠的尸体已经僵硬了，七魄散尽，三魂不知去向。更令他绝望的，是手中只剩下一半的心脏，和自己口腔中令人作呕的腥味儿。

　　“唔呕！呕……”

　　他跪在地上，死命地抠着自己的咽喉，像是要把灵魂都一起呕吐出来，太恶心了，太恶心了，为什么这么恶心，为什么会这么恶心啊！

　　待他再也吐不出来任何东西以后，他才精神恍惚地抱起地上的尸体，口中不断地喃喃道：

　　“不能死，不能死，我不会让你死，你给我醒醒，你不能死……不能死……”

　　踏着一地的尸骨，殊罗背着死去的黎棠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突然，一只染满鲜血的手扒在了他的脚踝上，是恢复意识的绫曦。

　　“放开。”殊罗淡淡道。

　　“他都已经死了，你连他的遗体都不肯放过吗？”绫曦哭着喊道，精致的妆容花了一脸，喜服也脏的不成样子，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人生从泥土里攀进了天堂，又在顷刻之间从天堂跌进地狱，从此万劫不复。

　　“放开。”殊罗重复了一遍，冷冷踢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全然不顾身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殊罗！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她绝望地嘶吼着，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她捡起地上已经断为两截的喜绸，搭在房梁上，系了个死结，毅然决然地断送了自己的生命。

　　“我死后，定化为厉鬼，让你连做梦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