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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夜,将整个白沙镇浸染在一片深蓝之中,一切都似乎在沉睡。
      一阵风吹过,冷瑟的感觉激得鸦儿醒了过来,她轻飘飘地坐了起来,不知不觉间,走出了屋子。
      我这是要去哪里?
      她不知道,但是风肯定知道。
      随着风的方向,她自在地移动着,正所谓“随风而来,随风而去”。
      鸦儿的院子里,种着一棵有些年岁的歪脖子梅树,可能是夜色的关系吧,但见它被风吹起的时候,挥舞起枝桠,那影子投在地上,显得狰狞。
      又是一阵风吹过,鸦儿发觉自己竟站在走廊上,柳府廊间的几只红色灯笼,此时被风吹得直抖落着,灯光也仿佛要被吹上了天。
      鸦儿想,今晚的风可真大。
      而今夜的柳府似乎也显得与往时不同,鸦儿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什么人,到了大门口的时候,那门竟然自动打开了,她惊讶了一番,却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
      柳府门外的几家人家,青瓦白墙,在今晚的这片靛蓝之中,看得格外分明;风儿呼啸而过,那声音犹如猛兽一般,直逗得远处几声狗吠,好似要打破了这份诡秘的宁静;明河穿梭在白沙镇之中,涓涓流水如同一条银色的织带,被风吹起的白色水汽,为白沙镇泛上一层薄雾;险峻的落霞山临镇而立,与白日的风景秀丽相比,却是另外一番风光,山上的风似乎更猛,直吹得山上松涛阵阵,一段群魔乱舞让今夜的落霞山显得冷峻不少。
      这就是柳府外的景致呀?真美。
      鸦儿看得有些醉了,可心中却有些隐隐的担忧,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在风中,她分明听见了什么,她冷冷地打了个激灵。
      明月之下,青瓦之上,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好个月黑风高夜,好个杀人放火天。”
      场景忽然变了,鸦儿的周围不再是街道山水,而是一片漆黑,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所看到的一切,她害怕地捂上了嘴巴,却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
      恐惧,生生地盘踞上她的心头,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夜,在这样一个杀人放火天。

      一间黑屋中,横梁上悬着一条白绫子,一团黑影在下面徘徊。
      再走进近些看,原来是一个消瘦的男子,他半悬在空中,脚下却没有凳子,他两条修长的腿在半空中乱蹬乱踢,仿佛要摆脱某样令他恐惧的东西,他的半边脸上竟画着女子的妆,红色的胭脂在黑暗之中显得娇艳欲滴。
      男子的嘴角长着一颗黑痣,此时,他嘴角微动,几个字从他的嘴里颤颤巍巍地吐了出来:“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一阵风穿堂而过,一条绫,一个影,而后是一个吊死的男人。
      地上,躺着一截血淋淋的长舌头。

      明江之上,波光粼粼,一叶扁舟撕裂了这片光芒,一个身材臃肿的男子手抄着背,站在船头。
      风忽然吹起一片水汽,将整条明江都笼在了一片朦胧之中,这风带来的后劲直振得小船摇晃不已,那男子的心此刻也随之而摇晃不已,他忐忑不安起来,有一种不好的念头萦绕心头。
      又是一阵风吹起,那个男子脸上的表情忽然变了,那满脸的横肉都皱了起来,显得怪异,这与方才那悠然自得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今看来,更显得讽刺起来。
      风中,是他显得颤抖的话语:“饶了我吧,饶了我吧,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造的孽,要报仇你去找他们啊……”话还没有说完,那肥硕的身躯却早已不听使唤,“噗通”一声,掉进了江中。
      风更加猛烈了,刚刚平缓如镜的江面一下子竟波涛汹涌起来,男子在水中挣扎着,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充满恶意地逗弄着他,直弄得他筋疲力尽,就在他就要靠近船头的时候,一个更大的浪头砸了下去,那男子凄厉地叫嚣着:“天要亡我乎?”回答他的却是那浪头无情的下落。
      当那男子的头颅埋没在江水中之后,水面再次平静了下来,就仿佛,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江之上,依旧波光粼粼,依旧有一叶扁舟,依旧在撕裂那片宁静的光芒。
      唯一不同的是,江面上,一丝红色的血迹,漫延到很远,很远,很远。

      明月夜,短松冈。
      风儿带落起一片水汽,吹向不远处的落霞山,松涛阵阵之间,有一个老者背着柴禾走在山道上。
      老人似乎累了,于是便在道边一棵松树边坐了下来,拿起别在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酒,酒水顺着络腮胡子流到了衣襟上,满是补丁的灰色布衣上晕开了一片酒渍,老头儿恨了,在那边骂咧了几句:“他娘的,这酒怎么那么差劲!”
      话语刚落,又是一阵风吹了过来,他背后的松柏忽然倒了下来,差点砸到他头上。老头儿刚刚脱身,口中便粗口不断:“他爷爷的,这死木头!”说着便是狠狠的一脚踢在木头上,却直疼得他哇哇大叫。
      又是一阵风刮了过来,那树竟然站了起来,老头儿看得呆了:“呀,真他妈的邪门了。”他揉了揉眼睛,的的确确是一棵倒了又自己站起来的松树!
      猛烈的风中仿佛是一个人的奸笑,那树被风吹得向老头儿刺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等老头儿有个反应,便被这树刺穿了胸膛,大量的血喷溅而出。
      到最后,老头儿竟然睁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他害怕的东西一般,口中喃喃:“你?是你?你这个……妖……孽……”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跌落到山崖之下。
      风,依旧在吹。
      明月夜,依旧是那个明月夜,只是,短松冈上的松树,却早已粉身碎骨了。

      燕飞楼里,老鸨冷素如同往常一样,正在训练新来的姑娘。
      “求求你,妈妈,只要不接客,嫣儿做牛做马来报答您!”眼前二八华年的姑娘是刚来的,她跪在地上,被龟奴拿捏着。
      那粉嫩的素手,那圆润的脸庞,那哀怨的眼神,却看到那瘦小的身段,冷素皱了皱眉头:“阿大,让她听话!”
      龟奴立时会了意,两眼放光,便要将这个女孩拖出了房间,按照这地方的规矩,不听话的姑娘便是那些身强力壮龟奴的夜宵。
      女孩忽然挣脱了龟奴的手,拿起了房里桌子上的剪刀,脸色惨白:“你们……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我就死给你们看!”
      冷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冷漠地给龟奴使了个眼色,那龟奴立时便将女孩手中的剪刀一把打落,横背起女孩就走出了房间。
      女孩的哭喊声渐行渐远,冷素看着地上的剪刀,冷笑出声。
      哼,这个蠢丫头!她开了这燕飞楼十年,入行也有二十年,什么情况没有看过,这区区小招也敢耍给她看,真是自不量力!
      就在这当口,一阵狂风吹了过来,扇开了冷素房里的窗子,却正巧碰着了冷素,那劲道真是大了,冷素一脚不稳便栽了下去,却看见地上的那把剪刀此时竟然自己竖了起来,而她正朝着那把反着冷光的剪刀尖冲过去!
      这怎么……怎么可能?难道……难道真的是她来索命了?
      没等冷素想明白,剪刀便从这妓院老鸨那半老徐娘的漂亮脸蛋上戳了过去,剪刀扎上了她的眼,又从她的头部穿透而出,刀尖上还留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大量的血从冷素脑袋上的那个窟窿里钻了出来,亟不可待似地溅在她的房中,顿时,一阵的血腥气将整个燕飞楼包围了。
      楼下,一片靡靡之音,人们仍旧没有发现这一夜有什么不对劲,他们猎艳逐蝶,他们醉生梦死,他们忘爱忘情。
      琵琶声和着箫声,一个歌女唱着那样的歌谣: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渐渐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血色,直将鸦儿浸得浑身都是血。
      可是不一会儿,这血液又变成了春日里最暖的阳光。
      鸦儿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静谧的院落,院落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桂树,也许,正是桂花开放的时日,桂花的馨香让人沉醉。
      斑驳的桂影下,摆着一张竹榻,自己穿着白衣坐在那里看着书,似乎是看书看得累了,她放下了书,而后又将手捂上了微微隆起的肚子,那里面是一个小生命呵!
      又是那不由自主的思绪,如同玩偶一般,她仿佛被人摆布着,又仿佛是如同鬼魂一般地上了别人的身,那个人的所想所做所说,都逃不脱地一一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是谁?为什么我会怀孕?这个孩子又是谁的?这一切的思绪,却被一个从肚子里震出来小小疼痛打断了。
      “孩子,你又踢娘了,”鸦儿不自觉地说出这些话来,抬头看着头上的桂树,又望了望远处,心中生出的却尽是思念,“乖,娘给你唱首歌。”
      她朱口开合间,曼妙的歌声便流淌在这静谧的院落中。
      那正是李白的《子夜四时歌》:
      秦地罗敷女,采桑绿水边。
      素手青条上,红妆白日鲜。
      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
      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
      回舟不待月,归去越王家。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
      裁缝寄远道,几日到临洮?
      那美丽的歌声,让鸦儿都沉醉了。一歌终了,鸦儿手里又多了一支笔来,在那册子书上写下了几行娟秀小字,那字迹熟悉异常,不正是何莲衣的字迹吗?而她又看到了那本集子的封皮,那上面还没有翠绿的锦缎□□,但是却分明写了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字眼:玉棠集!
      终于她知道了答案。
      可是,何莲衣为什么会怀孕?孩子的父亲又是谁?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这一连串的疑问萦绕在鸦儿的心头,渐渐地变成了一种痛楚,痛得她睁不开眼来。

      当鸦儿睁开眼睛的时候,一道阳光正照射在她的脸上,扎得她的眼睛生生地疼。她坐了起来,披上了衣服,走到桌前,这才发现,桌上柳玉清留下的字条,他早已走了。
      终于,她无力地坐在桌前,吐出几个空洞的字眼:“原来这是一场梦。”

      听柏叔说,那天晚上死了人。
      也许,你可能会说,这世上每天都死人,应该是不足为奇的。但是,如果你看看那些死人的身份以及他们的死相,你就足以像这镇上的每一个人一样胆战心惊的了。
      秦渌是白沙镇的一个小官,平日里总是默默无闻的,办起事情来干净利落,应该是受人们尊敬的清官,然而,他断裂的舌头以及吊死的惨状,滑稽而恐怖,足以让人们吓得一时有些闷了。
      王菡平日里贪得无厌的嘴脸最是让镇上的人们厌恶,可是,当你见到他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如同一只破裂的白色皮囊一般浮在水面上的时候,你也忍不住会惊叹凶手的凶残。
      万良不过是个砍柴的,喜欢喝些小酒,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体竟然被一棵松树贯穿了,他睁着的眼睛中满是恐惧,手中紧紧地握着酒壶,仿佛在诉说他生前所忍受的剧痛。
      在这四日当中,飞燕楼老鸨冷素的死相最让人惊恐,那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不知什么时候从她的眼睛这里刺入,现场满是脑浆和血迹,让来到现场的人无不惊吓连连,然而,她的那只戳出来的眼睛却一直没有被人找到。
      秦渌、王菡、万良、冷素,他们原本是毫无相关的四个人,却在同一天的同一时间,分别死于非命,镇上的人无论是听说的,还是亲眼看到的,都会在口中说着:“报应,报应。”
      “报应?报了什么,又应了什么?”我问柏叔。
      柏叔看向那被老屋的飞檐阻隔了的一方天空,苍老的声音让人汗毛竖立:“是莲衣的魂魄来取这镇子人的性命了。”
      天空中阴云密布,雨季,快要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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