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冰柠檬茶

11、第 11 章

　　前一天晚上到家的时间太晚，裴云笙定了一个清晨的闹钟，给徐家的管事传了拜访的短信，得知徐夫人今天没有出行计划之后才确定好了下午的拜访时间。

　　裴云笙放心的补了一个回笼觉，但是梦却不是一个好梦，他梦到了昨夜陆盛和程思分手的场景，不同的是，在梦中他站在了程思的位置上，看着陆盛温和又强硬地宣布他们之间彻底结束。

　　梦中陆盛也是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裴云笙选择追上他时却一脚踩进了万丈深渊。

　　裴云笙浑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他颤抖着手捂住脸，无比挫败地沙哑唉叹，“我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在一起，不要在梦中也要提醒我。”

　　看了一眼时间，也已经到了原本计划醒来的时候，裴云笙快速地洗漱完毕，将早些天就准备好给徐夫人的礼物重新包装了一遍便利落出门。

　　徐夫人自小待他亲厚，要不是因为裴云笙身份特殊背景复杂，怕是徐夫人早就认他当了义子。

　　到了徐家，管事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这位老先生在徐家做了很久的差事，也算是看着裴云笙长大的长辈。

　　“田伯伯好。”裴云笙恭敬地问好。

　　田管事亲近地迎上来：“小沈先生好久没来了，夫人前两天还问我，你最近是不是忙事情去了？”

　　裴云笙解释道：“是有点忙，我换了工作，家里买了一个画室。”

　　田管事点头：“原来是这样，换工作可是个好消息，夫人现在在花园里，你直接过去吧，我去给你们准备点好茶。”

　　徐夫人竟然没在画室而在花园，实在是少见，裴云笙问道：“花园？夫人最近又买了什么好花吗？”

　　这个问题对田管事来说好像很难回答，他儒雅温和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而后笑容保持不变地说：“对于夫人和徐先生来说，夫人现在照料的应该算世间珍品吧。”

　　评价居然这么高？

　　裴云笙心里起了些好奇，一个人朝花园走去，一路上也碰到了几个相熟的佣人，裴云笙都一一打了招呼，在得知裴云笙要去花园时，几个人的脸上都浮现了几分怪异的神情，不过也都没说什么，只说是要去忙着做事。

　　等靠近花园后，裴云笙听到徐夫人的说话声。

　　“这边也挖干净。”

　　“媳妇儿，这些可是你之前千辛万苦买的草，掉片叶子你都心肝肉疼，全都挖了？”

　　“挖！”徐夫人说，“你不是向来不喜欢花花草草吗？难道现在是你心疼了？”

　　“我心疼你，这些花菜让你耗了多少心血才种活。”

　　“和你说了多少遍这是绿牡丹！”徐夫人克制着回道：“而且我为什么把这些挖了，你心里没点数吗？还不是因为你？！”

　　“徐岳城我告诉你，以后你给我天天回家吃饭，一天三顿的菜就从花园里种的样数里挑，要是被我知道你再在外面吃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这个家你就别回来了！”

　　“……”

　　徐岳城声音越发沉重，却还是努力据理力争：“媳妇儿，事不能这么办，我就啃这些草我哪来的力气去公司上班？”

　　“那就问你身上的肉给不给你其他的力气了。”徐夫人铁石心肠。

　　徐先生小声商量：“媳妇儿，这种事得讲究个营养均衡吧？光吃草靠我身上的肉也不顶用啊！”

　　“在医生宣布你血脂三高指数下来之前，最多给你吃个清水鸡胸肉，食谱我已经让医生准备好了。”

　　“……”徐先生愤怒加大了嗓门：“媳妇儿！让我吃这些草叶子就算了！清水肉算个什么东西！那能吃吗？！”

　　“你喊什么？”徐夫人秀气温婉的眉皱起，瞪了徐先生一眼，“徐岳城你在吼我？”

　　徐先生顿时没了声响，高大凶猛的身形都快躬成团了，站在徐夫人身旁就跟个拔了指甲的大型橘猫一样，“我哪是吼你？借我十个胆我都不敢冲你瞎嚷嚷啊！”

　　徐夫人抬眼问道：“那清水肉能不能吃？”

　　徐先生粗声粗气咆哮答应：“能吃！你做啥我吃啥，少吃一口我下辈子给你当孙子！”

　　徐夫人轻嗤道：“谁稀罕你当孙子，你把血脂三高降下来，能多活几年我就省心了，挖地去。”

　　面对自己夫人如此朴实的愿望，徐岳城还能怎么办，只能叹口气继续挖坑。

　　“诶，媳妇儿，”徐先生又问：“这块种什么？”

　　“包菜吧，”徐夫人素手芊芊拿起几根苗，端量着迟疑道：“这是吧？”

　　“你管他是不是，反正都是些绿了吧唧的菜，种什么不是种。”徐先生怨气满满。

　　徐夫人又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这样胡来才会三高，要遵循医嘱！”

　　语毕，徐夫人抬头想让人去把园丁招呼过来，正巧看到裴云笙站在走廊口进退两难的样子，她双眼一亮，亲近喊道：“青砚！正巧你来了，快过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正在奋力刨地挖坑的徐先生浑身一僵，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挽着袖子，脸上又是那副凶狠冷漠的样子。

　　他五官长得太过霸道凶狠，板着脸的时候很容易给其他人造成十足的心理压力。

　　顶着徐先生压迫性满满的视线，裴云笙略是尴尬地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进，恭恭敬敬说道：“徐先生，徐夫人好久不见。”

　　徐夫人瞧他是极为亲近，柔声细气地小声抱怨道：“你个孩子，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徐先生板着脸，沉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裴云笙：“……”

　　要知道徐先生能在徐闻渡心中占据一大片心理阴影面积，这凶恶的长相和虎目一般的眼睛可是一大半原因，在被徐先生注视的恶劣环境下，也就是裴云笙这样常年习惯面无表情，以不变应万变的人，还能保持充分冷静。

　　“刚来不久，”裴云笙连眼皮都没跳，平心静气地将准备的礼物递给徐夫人，“夫人，这是我制作的颜料，带给你试试笔，看看够不够润。”

　　徐夫人果然喜欢，她喜不自胜地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一罐玻璃装的青金石粉，纯度饱和的蓝色艳丽至极，她不禁点头称赞：“矿石的纯度很高，磨的非常细，上笔绝不会涩。”

　　田管事此刻端着茶走过来，笑眯眯道：“夫人，下午日头晒，难得青砚过来，不如去客厅里面好好说话？”

　　徐夫人将重新锁好的盒子递给田管事身后的佣人，点头道：“去客厅吧，对了，你把照顾园子的人叫来，让他们理一下这些菜苗，都被徐岳城弄乱了。”

　　徐先生威严地嗯了一声，“让他们分好再照着单子种好。”

　　田管事问：“那这些花呢？”

　　这可是个难题。

　　徐夫人不舍道：“先都移到花盆里，明天运到郊外那片园子里种吧。”

　　说着她又幽幽地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徐先生。

　　徐先生目视前方威严极了，“你们先去客厅，我回书房处理点事情，对了青砚，你走前来我书房一趟，我有事和你说。”

　　“好的。”

　　徐夫人带着裴云笙来到客厅，端茶时便开门见山问道：“听说你父亲给你开了个画室？”

　　裴云笙颔首：“嗯，我打算过几天就去。”

　　徐夫人显然对沈正渊没什么好感，她不咸不淡地笑了下，“你父亲怎么突然关心起你来了？这么好心还主动开了个画室。”

　　身为一个在江南水乡间长大的书香小姐，徐夫人对沈正渊表示出了极为少见地刻薄。

　　“青砚，”徐夫人一双美目若有所思地盯着裴云笙，“沈正渊这么做的原因，是不是另外对你做了什么？”

　　裴云笙惊叹于徐夫人的敏锐，但是其中的原因他并不想让徐夫人知道，这位长半生顺遂家人疼爱，从来没有被忧愁所困，又对他多般照顾，他的事不值得让徐夫人费心。

　　“没有，”裴云笙笑了笑，较为轻松地说，“是父亲觉得他身边好友子女，没有一个是和我一样没有前途志气，在外做的教学生画画的营生，就给我开了一个画室，让我自己招生教学，说出去也好听。”

　　“哦，”这个理由倒是说服了徐夫人，她眼中的警惕淡去，点头赞同：“虽然出发点我还是不赞同，但是给你办了一个画室也算是好事，这样你就不用在外受老板欺负了。”

　　“受老板欺负？”裴云笙困惑问道。

　　徐夫人忍不住笑了出声，“是闻渡告诉我，说是年初一次他邀你出去游玩，结果你深夜还被补习画室的老板留在那教书，他又听照炎说你周末也没有休息的时候。”

　　“他可是骂了很久老板为了挣钱，都不管手底下老师死活。”

　　裴云笙细细想了一番，记忆力好似是有这么一次，徐闻渡邀他出门，可那时陆盛去了岛湾，他又自知徐闻渡向来不喜他，所以那次的邀请裴云笙就直接应了老板增加的课时，推掉了徐闻渡的邀请。

　　而且他之前工作的地方是补习班，周末自然没有休息。

　　原来老板被徐闻渡误会了这么久吗……

　　裴云笙颇有些对不住前老板，“倒也不是为了挣钱，只是碰巧他们要补课，而且补习班的课程也大多在周末，我并没有被欺负。”

　　徐夫人笑了笑，“闻渡平日里任性自我惯了，从来不在意他人，所以他为你打抱不平的时候我还颇为欣慰。”

　　“也让他知道知道，在外上班度日可没有那么轻松，”徐夫人完全没有想跟徐闻渡解释的意思，“就让他这样误会下去好了，不用和他说。”

　　“……”裴云笙为难不已，最后还是同意了徐夫人的话。

　　徐夫人又问道：“倒是你的画室，什么时候开业？里面都放了哪些名家画作？”

　　裴云笙解释道：“昨天才定下来地址，我也还没有去看过，开业的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过是挪个地方偷懒度日，身旁朋友也不多，夫人如果想来看看，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欢迎，不必拘泥开业这一天。”

　　徐夫人怔怔看了他许久，长叹了一口气，拍着裴云笙的手背，一时有些心酸，“你是个好孩子，说得对，不就是一个画室嘛，开不开业又能如何？左右不是你想要的。”

　　裴云笙比她平静地多，或许是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得到过想要的任何东西，在这种事情上他的心态非常平和，“夫人，我过得很好。”

　　“嗯，我只是有点可惜，”徐夫人暗哑轻声，谈到多年往事依旧恨得齿冷：“明明你都填了医科大的志愿，却生生在最后一刻被他改掉，如果当初我再固执一点，再坚持一点就好了，也不管你父亲同不同意，大不了我就让徐岳城和他拼上一拼，说个一二道理出来，又或是直接把你接到家里，当我的儿子。”

　　“拼到最后，再怎么样也好过你现在磋磨度日。”

　　裴云笙眉间的落寞与遗憾一闪而过，他强压下多年前的慌乱记忆，又放缓了声音劝道：“您对我已经足够好了，夫人，我现在的生活虽然不是我当初想要的，但是比起其他普通人，也称得上一声好，至少衣食无忧，亲人……尚在。”

　　徐夫人压抑道：“衣食无忧又能如何，你现在的一切都并不是你想要的，再说亲人，他沈正渊也——”

　　愤怒的失言最后还是被徐夫人咽了下去，无论沈正渊配不配当裴云笙的父亲，都不是她应该在裴云笙面前说的话。

　　裴云笙闻言怔了下，徐夫人果然心思透彻，她永远都能注意到别人不会在意却足够重要的点。

　　忍不住想起多年前的豪言壮语，多年前潜心求学想要追寻的目标，裴云笙经年累月被压抑到一片死水的心竟也有酸涩的时候。

　　但是，在距离年少梦想越来越远的现在，他也算是从另一条路达成了其中一个目的吧。

　　裴云笙回忆起昨夜微凉，陆盛脸上朦胧又轻慢的笑容，他的嘴角也缓缓勾起一个笑容，不够灿烂但足够温柔满足，“有的，有一个我想要的，而且我现在也找到令我快乐的事情。”

　　徐夫人没有多问，只深深看他，“那就好。”

　　又陪着徐夫人看了一会儿她最近练习的书画，裴云笙总算是让徐夫人重新开心起来，一颗心也安心放下，毕竟在徐家的宅子里，让徐夫人不快的罪名可太大了。

　　裴云笙前脚走出画室，后脚徐岳城派来的人就来到他面前，毕恭毕敬说道：“徐先生请小沈先生过去书房一趟。”

　　裴云笙点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