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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下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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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困难,一些会被解决,一些只能用时间捱过去。冬天有时候会下雪,有时候不会。
“亲家,你看。我儿子现在也表了态,君媛是个好女孩,他们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种时候离婚对两边都没有好处。”
“表态?”刘父言语间流露出不屑,“你们有谁听到了吗?”
吴青禾满脸愁容,这种场合她也插不上几句话。除了看着儿媳,看着儿子,她的目光无处安放,心里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陈日辉陪笑,转头对着陈要宇怒道,“你是聋了哑了还是傻了!?眼下引入刘家的资金是唯一的选择,你居然要离婚?”
陈要宇面对的是父母与魏诺的两难选择。更可怕的是,他心里已有了答案,难以启齿的答案。短短的几秒,他内心无比挣扎,恍如过了一世纪那么长,最终仍旧无奈地开口:“君媛,把协议书给我。”
“爸,把协议书给他吧。”
“字都签了,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吗?”
“那你到底还想怎么……”陈要宇强压的情绪像个无处安放的炸弹,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在陈日辉听来是禁忌中的禁忌。一杯红酒扑面,淋得陈要宇张不开眼。
全场都在看陈家人的笑话。亲手将事情推动到这个地步的刘君媛突然有些过意不去。但也只是过意不去而已——如果可能的话,她不想将这些加诸于陈要宇身上。可她也明白,魏诺越是过得凄惨,就越是把陈要宇向他的方向推去。“爸,你给要宇一个机会嘛。”
陈要宇不看她,也不拿纸擦干净脸,任凭液体在脸上往下流。“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本来在刘君媛的计划中,只要陈要宇当面把协议书撕了,让他意识到他们陈家离不开刘家,这就够了。其中的轻重陈要宇自己会衡量。可现在看来,她低估了魏诺在陈要宇心中的位置。为什么不能乖乖地,温顺地按照她说的做呢?
魏诺在漫长的等待中挣扎,还是忍不住又打了个电话。
响动在此刻显得无比突兀,陈要宇拿出手机。
刘君媛不用想也知道,是魏诺打来的。
旁边的吴青禾偷看了一眼,神色惊慌,伸手去抢。陈要宇意外地没有挣扎,如果离别无法改变,他向来坚决。他走向刘父,眼神充满了愤怒。伸手将离婚协议书撕碎。
撕裂的声音。
缓慢而清晰。
“这就是你的诚意?君媛,看来他这么不情不愿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老亲家,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要怎么做?”吴青禾急了。
“起码也要敬杯酒给我吧?”
“要宇。”吴青禾祈求着。
“岳父,刚才是我不懂事,希望您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陈要宇帮刘父倒了酒,然后给自己倒满。“我敬你。”
“等等。”刘父缓缓抬起酒杯,并没有喝杯里的酒,“坐下吧。”
所有人都以为刘父终于消了气,看他慢慢地把酒杯抬高,抬高。
一直举过陈要宇的头顶。
原来远没有结束。
液体从头顶慢慢地沿着头发,耳朵,脸颊和下巴流下来。不同于被陈日辉一次泼完的愤恨,是纯粹的羞辱。一点一点的,等杯空酒尽。
陈日辉别过头,吴青禾用手捂着嘴,泪在眼眶打转,生怕自己哭出声音来。
“你看我都忘了,女婿给我敬酒,怎么手抖成这样。”他在那自说自话,仿佛只需要解释给自己听。
充耳不闻,视而不见。这或许是陈日辉无言的悲哀。
陈要宇笑着,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在笑眼前的一切。“没关系。酒洒了还可以再倒,只要您觉得我是诚心诚意地想向君媛道歉。”话语间陈要宇又给刘父倒了一杯。
“诚心诚意……”刘父没有急着抬起第二杯酒,他瞥了眼散在桌上和地上的碎纸屑。突然有了绝佳的想法。“如果你真的诚心诚意,那就把这杯喝了。”他说完随手揽了一把桌上的纸屑,悉数洒进自己的酒杯里。
“喝吧?”
“这……”哪怕陈日辉有求于人,也觉得有些过了。可转念一想,为了公司,这些年什么风浪没有见过,忍一时辱也不算什么。
果然,果然是这样。魏诺又开始陷入自我恐慌之中。陈要宇什么时候来?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他现在在哪?无数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生长繁衍,一会儿在魏诺眼前,过一会又被抛到脑后。身边的石头不断地问自己要不要紧,魏诺感到一阵恶心,然后是挥之不去的虫鸣。“别说了,别吵了,滚开,滚开啊!”
眼前的黑影被魏诺用力地推开,撞击,落地,哭泣。
陈要宇毫不犹豫地和他碰杯,仰头将混合着纸碎的酒喝下去。浸了酒的碎片紧贴着陈要宇的喉咙,无论怎样吞咽都无法顺利滑落。那种随着每一次吞咽发作的异物感让陈要宇觉得连心都跟着痒起来。
魏诺。
想听你的声音。
想见你。
刘父拿了他的酒杯,轻轻松松喝下去了。
陈要宇倒转酒杯,一点不剩。
“喝完了?”刘父小起来,这绵里藏针的笑容不知道骗了多少人。“桌上地上还有这么多。”
桌上地上?地上全是撕碎了的纸片啊。会不会太过了点。刘君媛忍不住,“爸,要宇已经道歉了。”
只是一个眼神,刘君媛知道自己多事了。
被撕碎的协议书大部分都散落咋在地上。陈要宇做了心里准备,慢慢弓着身子把地上的纸屑握在手心里。短短几十秒,显眼的都已经被捡完了。
这一幕在陈家夫妻两个的眼中,被无限制地放慢。儿子低头,弯腰,伸手无一不是在将自己的尊严放在地上任人践踏。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事已至此,顺从以外的东西没有任何作用。陈日辉虽然不赞同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喜欢男人的变态在一起,多少也能体会几分钟前他做出这个决定时的那种心情。
可陈日辉永远都无法体会那种痛苦的程度,陈要宇有多清醒,就有多痛苦。
“好好好,我给你倒满。”男人依旧笑着,准备倒第二杯酒。
“第等。”
在场的其他人都提着口气,不敢出声。刘家几个叔伯随时准备站起来拉架。
陈日辉凝着眉,吴青禾死死攥住丈夫的手。
陈要宇握着拳的手越是接近刘青山,大家的心就飘得越高。
到了刘青山眼前,陈要宇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纸屑在半空中毫无规律地落下,落在杯底,堆叠成小小的雪山。
下雪了。
下雪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吴青禾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陈要宇猛灌了一口,如此多数量的碎屑他都忍着,一口吞不下去,就再来一口。他喝完了最后一口,喉咙的瘙痒感无可抑制。他咳个不停,但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好受一些。翻搅的胃让他红了眼,眼泪也在一次一次剧烈冲击中溢出眼角。
魏诺。
想见你。
刘青山爽快地喝了第二杯。他看着陈要宇狼狈不堪的样子,觉得身心舒畅,比吃什么药都管用。“最后一杯,倒上!”
陈要宇的直觉告诉他哪怕是最后一杯也并没有那么简单。
“君媛啊,你看看,真是个贤惠的好妻子。”刘青山低头看了眼脚下,“这怎么还有?”
陈要宇看了眼脚下,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向前俯着身子再看一眼,隐藏在圆桌底下的纸屑才跃进他的视野之中。
在刘青山的鞋子旁边。
他心里冷笑一声。既然已没了自尊,他也不打算爱惜自己。这就是最后一杯酒了。
有如默片重播,陈要宇又一次弓着身,半跪着,低头;架着腰,沉住气,伸手。
刘君媛倒吸一口凉气,这和自己当初设想的场景相差太远了!
陈日辉的脸上,一颗不大不小的汗珠顺着右脸颊流下。
当陈要宇收集完刘青山脚边的纸片,他的脚突然抬高,陈要宇来不及抽手,手背瞬间传来碾压般的疼痛,沿着手臂传递,随着时间攀升。
“啊。”宴厅里一前一后传出一低一高的声音:一为忍受,一为不堪忍受。
对陈要宇的羞辱仍在继续,吴青禾却再也承受不住。这脆弱的女人背过脸去,又被自己的想象力恐吓地无所适从,最后干脆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陈要宇像是受了些刺激,一再不管不顾地用力将自己的手从刘青山的脚下抽出,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最后陈要宇咬着牙硬是扯了出来。
踩脚的肉垫突然消失,刘青山身体向前倾了一会,脸上露出极为不悦的神情。陈要宇握着拳头从桌底慢慢退后,直到圆桌的阴影不再影响他的视线。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才又见到父女两人可憎的脸。这就是最后了,陈要宇想。
他把手中的东西全部撒在酒里。
玻璃和玻璃的接触,酒精穿肠而过带来的温热。
魏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