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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三十 ...

  •   相爱的两个人总是爱为对方着想,然后幻想对方感动痛哭的样子。往往这种时候,爱变少了,“爱着想”又太多了。矛盾就此诞生。

      陈要宇按照刘君媛的要求,带来了离婚协议书。至于结婚戒指,他本来已经丢掉了,所以只能重新买了一个。

      刘君媛呢?穿着一贯的红色,给陈要宇开了门,气定神闲地在家里吃早餐。“戒指丢掉了,钥匙也丢掉了?”

      陈要宇一言不发。

      “早餐吃过了没?”刘君媛问,陈要宇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上,沉默以对。

      “看样子没来得及和魏诺好好道别。我也没心情故意折磨你了,走吧。”

      魏诺重见光明,脑子里第一个反应就是:石头!

      “石头,石头!”魏诺被梦中的连环车祸惊醒。

      温暖的温度将他无处安放的手包围,“你放心,石头没事。”

      “陈……悦儿。”魏诺脑中闪回刚刚经历的一切,记忆和梦境重叠在一起叫人无法分辨。“我也不知道我的脑子是怎么了,只感觉到头很痛,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手也抖得厉害。”除了这些,他还想到了陈要宇。不是的,诚实的说,陈要宇这个名字,在他喊出“石头”两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脑海中了。

      马悦儿看了一眼伊尹,“石头那边不知道怎么样了,你去看看。”

      “好。”伊尹应声。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你是应激性精神障碍。我们赶到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好在没有伤得太厉害,你昏过去了,石头磕破了额头。其他牵连的车辆除了刮擦以外,人员都没有伤亡。”

      “应激性精神障碍?”魏诺想起之前扭伤的左脚,也是因为差点被车撞。

      “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马悦儿欲言又止,“除了赔偿以外,应该还要做笔录。”

      “这些是应该的,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已经清醒多了。”

      马悦儿本来还想提一句陈要宇,可在魏诺醒来之前,她也打了很多次电话,得到的结果都是无法接通。算了吧,暂时还是不要再刺激魏诺。

      “石头呢?严重吗,醒过来了吗?”病房里的安静气氛让魏诺有些不适,甚至有些紧张,突然发现石头不再身边,他连连发问。

      “刚刚才告诉过你,石头没有大碍。我倒杯水给你喝吧?”马悦儿起身给魏诺倒了杯水,伊尹恰好带着石头过来。

      小家伙头上缠着纱布绷带,手臂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石头。”

      “爸爸!”小石头跑着冲向魏诺,“悦儿姐姐。”

      “疼不疼啊,痛坏了吧。”

      “我是石头,怎么会痛呢?不痛的,爸爸你好些了吗?”

      石头咧开嘴大笑的样子,让魏诺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

      “爸爸,刚刚我看见有好多警察站在门口哦。”

      三人互看了一眼,“伊尹、悦儿,你们先带石头去附近吃点东西,顺便帮我也带一点吧。”

      “这种事不用你嘱咐吧。”马悦儿拍了伊尹的屁股,揽着石头的肩膀,“走吧。”

      他们一走,三个警察便进了门。

      “魏先生是吗?辛苦你配合我们调查。”

      “当然。”

      “通过对事故现场的勘察和对目击者的取证,对于这起交通事故已经有了较完整的了解。事发路口当时是红灯,为什么没能及时停车?”

      “当时我在打电话。”

      接下来他又问了几个细节问题,魏诺都如实回答。他看见其中两人互看了一眼,露出凝重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

      先前那个提问的警察回答道,“魏先生,是这样。我们怀疑造成车祸的原因除了注意力不集中之外,和你的精神状况不稳定有关,所以刚才问了些细节方面的问题。”

      “哦,是这样。自己说自己精神状态稳定的话,大概有些奇怪吧。”

      “根据我们的调查,魏先生并没有精神病史,但在不久前,也就是……”

      魏诺听着他把之前受伤的事又提了一遍,时间地点都清清楚楚,而原因还老样子。

      “责任在我,赔偿我会承担,以后也不会再开车了。”

      他又迟疑了一会,“调查中我们尝试联系你的家人,你母亲正在赶来的路上——魏明磊和你是收养关系。”

      “没错,魏明磊是我收养的孩子。”

      “魏先生,以你不稳定的精神状况,为了孩子着想,我们建议你放弃抚养权。”

      魏诺强忍着不发作,尽管他知道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放弃抚养权是不可能的,我希望你们问一些和车祸相关的问题,不要牵扯到我的家庭。另外,我现在已经极力克制,生怕被认定为精神不稳定。”

      态度倒也坚决。前来调查的警察也理解魏诺的心情,不打算多问,只是临走前给了魏诺一个忠告,“按照程序可能会对魏先生进行相关的鉴定,希望魏先生到时候能够配合。”

      魏诺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突然明白马悦儿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当你正在遭受苦难的时候,周围的朋友总以为积极和鼓励能让既定的事实被改变。魏诺不死心地拿起手机,自嘲地说了句,“这次居然没摔坏。”又打了个电话。

      当一群人围着你笑,你就会被传染得重获笑容吗?魏诺这一次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陈要宇看着手机,一群人围坐一桌,推杯换盏喜笑颜开。可他同样笑不出来。担心他,想他;想他,担心他。

      “陈要宇,你干嘛?今天这么多亲朋好友在,你别又给我玩那套高高在上!”

      “我敬你一杯。”陈要宇只管一口闷到底,然后又敬了其他长辈几杯。

      “哎呀,大伯小伯,你们可别学我爸。”

      刘父喝得满面红光,立刻就大声嚷道,“怎么?说不得啦!女婿顶丈人,给他的胆!”

      “爸。”刘君媛带陈要宇来可不是让自家人数落的。

      “你也别太过了,年三十一家人坐在一起喝喝酒,吃吃饭,多好的一件事。”

      “就是啊,要宇你也别生气,你老岳父喝多了,哈哈哈。”

      喝多?久经商场的老狐狸哪里还有喝多一说。陈要宇不多理会,既然来了,让喝酒喝酒,让夹菜夹菜,绝不多说一句。

      “当初他们结婚我就不满意,不就是攀着我们家君媛好救活那什么破烂公司吗?把我气的,亏得两个人滚出去住,眼不见为净。”

      陈要宇心里只想着,演完这一出,能够拿回“诺斯托”就足够了。

      “你别说了,现在结个婚过个日子多不容易,动不动还闹离婚。他们小两口的事还轮得到你管啊。老都老了,在家里享享清福比什么不强。”

      “离、离婚”刘父低头喝酒,嘴里嘟哝不停。一拍桌子,震得碗筷七八作响,把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君媛说你打算和她离婚?”

      陈要宇不解地看着刘君媛,又想搞什么花样?刘君媛脸上不喜不怒,凑近了小声说着:“那张离婚协议,被爸爸发现了。”

      虽然她有意降低了音量,可年夜饭的桌上听说这种事,无论是出于关心还是八卦,所有旁观者都会屏气凝神,生怕错听漏听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相比被耍的愤怒,充斥在陈要宇脑中更多的是疑惑。刘君媛究竟打算如何结束这一切?他要的是一个干脆果断的结束,不是拉拉扯扯,也不是纠缠不清,是一刀两断。现在把这件事情捅到刘父那里,又有什么意义?

      “要宇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让爸爸看见的,是他自己,本来我想你陪我一起过了我爸这关,我们就好聚好散。我……”

      “君媛,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出息了。现在是这个臭小子要和你离婚,你倒成了哭哭啼啼的那一个,真不像个样子!”

      “好啊,既然这样那就离婚吧,细节不是都商量过了吗,我只要你把我要求的东西给我。”

      “不行,爸,我不能和他离婚。我还要和他一起去国外旅行,我们还要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让他开开心心上学。”刘君媛语气里带着哀求,可“国外”、“孩子”、“上学”接连从她的嘴里说出,这些在其他听来是绝望妻子的最后哭诉,只有陈要宇知道,无非又是威胁罢了。

      刘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协议书,陈要宇几乎要站起来。他清楚地看见上面的字迹,开了手机,“刘君媛,你不要以为我真的拿“诺斯托”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要宇,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你不要和我离婚好不好,我们还有很多美好的未来。”

      陈要宇一开机,电话便打进来。

      是魏诺。

      是魏诺。

      “喂,我现在就回来陪你。”

      “你去哪里了,你……”

      “陈要宇,你人死哪去了?魏诺这边出事了住院你人呢?鬼影都不见一个!”电话里传来刺耳的女声,看样子魏诺的手机被马悦儿抢了去。

      “住院?我现在马上回来。”

      “你别回来了!”马悦儿一气之下挂了电话,“真是贱男人一个。还以为你们两个弯弯绕绕的他能对你好点。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有什么打算也等过了年再说——魏诺你干嘛,不准接!”

      “喂。要宇,刚刚悦儿接的电话,你别在意啊,你现在……在哪?”魏诺说得每个字都十分小心,仿佛自己才是错的那一个。

      陈要宇环视周围,在他眼里这些人全都面目可憎,沟壑一气。“我本想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就离开,也算对你不曾亏欠,现在看来,这些东西我都可以不要了。刘君媛,你不想离婚可以,我们就这么耗着。”

      陈要宇将整个荒谬无聊的家宴甩在身后,在他的脑中,是抛弃一切的轻松。

      只是他没想到,在那扇门等待他的,不是和魏诺的天长地久,而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你还想走到哪去,不孝子!”刺痛感迎面而来。陈日辉带着吴青禾刚刚赶到,就听见混账儿子一番混账言论,气得当面就是一巴掌。

      “老头子,你干嘛打孩子呀,快住手!”吴青禾自然也听到了,只是不管儿子多么混账,她的心还是会疼的,总要偏向一边。

      陈日辉甩开妻子纠缠的手,拽着陈要宇往人群中走去。

      陈要宇想要挣开,没想到吴青禾也跟着一起拦住他。“要宇啊,你和君媛可不能离婚啊。”一句说完,见陈要宇仍不死心地往外走,凑到跟前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你爸的公司不行啦。”

      陈要宇如临晴天霹雳,僵在原地。他不会相信,“不可能的。”如果是公司出了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他看着陈日辉,眼里是千千万万个疑问。

      别露出十年前的那种表情啊。别……

      刘君媛也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对着陈日辉求情,“叔叔你别打要宇,我们是好聚好散,是我不想让他走。”

      而刘父好像料定一会陈要宇一定会乖乖认错一般,坐在首位喝酒,完全是看戏人的姿态。

      “君媛你受委屈了,你们两个可不能离婚。要宇这小子瞎了眼,被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迷了心窍,这个时候你更要在他身边支持他——还不快过来!”

      “亲家,当初这门婚事我就不赞成,不光我不赞成,我们刘家就没一个赞成的。”

      “老亲家,我知道你的意思,陈家这段时间承蒙关照。我和青禾来晚了,待会自罚三杯,自罚三杯。”陈日辉给吴青禾使了眼色,吴青禾满脸苦愁,连连拿手肘暗示陈要宇快回座位。

      “要宇,我们先回去吧,离婚这事……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如果你真的想离,大家也都在,不如就和我挑明了。”

      陈要宇厌恶地甩开刘君媛,“挑明了?还要怎么挑明了?我陈要宇和你刘君媛已经在协议书上签了字,那张纸刚才还被你‘不小心’拿给你爸看了,好了现在我爸妈也知道了,一拍两散,和平分手。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你快闭嘴混账东西!”

      刘君媛抿着嘴,可还是忍不住双唇打颤,带着哭腔对陈日辉说:“爸,你别骂他了。我能理解,真的我都理解,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输给魏诺,我真的……”她泣不成声,可能是觉得羞愧,背过身跑到爸爸怀里掩泣。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陈日辉火冒三丈,连拦着他的吴青禾也不顾,母子两一并教训,“又是那个魏诺,那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有你这个不要脸的混账。狗改不了吃屎,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儿子——你以为你和魏诺那点破事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提起来我都觉得恶心!”

      不管他骂得多难听,陈要宇自己都觉得无所谓。只是多添几分对刘君媛的憎恨,对魏诺的爱和离开的决心而已。

      “亲家,看来你儿子是铁了心要离婚,可惜了我们电话里谈好的事……君媛,不哭了。爸爸之前也多没支持你们在一起,离了就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不能这么说,话可不能这么说。”陈日辉有些急了,拉着陈要宇走到桌前,“你给我过来!”

      “爸,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和君媛已经离婚了。还有说公司撑不下去的,那都是他们父女串通起来骗你们的。公司撑不下去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要宇,快别说了。和君媛在一起好好过,魏诺那孩子……他家里也是不会同意的,之前我听说他都已经搬出来住了好几年。听我的话,别一条路走到黑了。”

      “是我们夫妻两个人串通起来骗你。”陈日辉沉默数秒之后说出的话让陈要宇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扶回座位。

      “为什么要瞒着我,为什么不说?公司出了问题瞒着我有用吗?到底为什么不说啊!”陈要宇刚刚无所顾忌的自信现在如大厦轰然。他红着眼,没有眼泪,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是这副弱者的模样。

      魏诺对马悦儿说着昨日种种,聊得开心。可马悦儿总觉得刻意,刻意回避了某个人。

      “你说当时我要是……”

      “够了,魏诺。”马悦儿不忍心看魏诺作践自己,“他一声不吭离开,为了找他你差点连石头都不顾了;现在突然打个电话说要回来,你就又眼巴巴地等了?你好好看看自己睡的什么床,身边又是什么人。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有他陈要宇吗?有吗!”

      果然无论什么东西,假装起来都好累。魏诺脸上失去了刚才的神采,“不管这次等不等,我也已经等了十二年了。悦儿,你就把我当做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吧。我相信他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一定有什么不能向我说明的东西——也许时间还没到,也许……”魏诺说着说着,眼里渐渐有了期待,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陈要宇就是如他所想的那样,有着太多的压力和秘密。

      “也许你就是犯贱!”马悦儿看着魏诺卑微无助的样子,气得胸口作痛。她知道,在婚礼上重逢时吸引自己的那个魏诺,在这几个月间,已经被陈要宇慢慢地腐蚀掉了。人真是彻头彻尾的、一厢情愿的动物。她知道自己也没什么立场能够要求魏诺清醒,可她就是气不过,就是陈要宇这样烂得骨头不剩的人,拥有了魏诺的全部。

      魏诺想象不出马悦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大概这是能从她口中说出的最重的话了吧。他没办法回应,不是因为他不知道重拾理性这件事该怎么办,而是如果他任凭自己这么做:难过可以哭,心痛可以忍,独一无二的自己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可以像十年前一样重新开始生活,可陈要宇就像一块拼图,已经从他的身体里被拿走了。

      伊尹也毫无办法,以他的身份和阅历,这件事上帮不上什么忙。说句自私的话,他在意的其实是时间。他沟通好了一切,就等着带马悦儿回家。“悦儿,少说两句吧。孩子还在。”

      “不说了,不说了!我吃饱了没事做管你们两个的闲事——伊尹现在几点了,带我回家。”

      伊尹摸摸石头的脸,算是和他道别。“走吧。”

      关上了病房的门。伊尹问,“真就这样不管他了。”

      马悦儿说话之前,深吸了一口气,连肩膀都在用力,“没办法,我也不想拿着不放,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和魏诺一样?”

      “不会,你们不一样。”伊尹搂着马悦儿的肩膀,“你尽力了,和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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